26 4.04 九尾妖狐 & 仙家尊上

隋衍抱着蘇辰走在東海之濱的城鎮上，他現在的造型比之當日蘇辰更為奪人眼球，畢竟隋衍的氣質服飾乃至佩戴的寶劍，都能讓人認出他的身份。

——修仙者。

而在那些真正的修仙者眼中，更能看出衍的不同——他不只是修仙，而是已經成仙之人。

于是，對于這名突兀出現在街頭的年輕男子，所有人都是懷着敬畏之心的，別說議論，連看都不敢多看，在隋衍從身邊走過時，更是退立一邊，等隋衍過去了才繼續行走。

當然，偶爾還是會有人猜測一下那團火紅色看起來像狐貍的動物到底是什麽靈獸，居然能讓堂堂仙君大人抱在杯裏。

隋衍一路走到鎮頭貼告示的木牌下，蘇辰在他懷裏擡頭随意掃了眼，看到上面大都是些政令有及與民生相關的公告，只有最上頭醒目的位置，貼着一則警示。大意是說附近的海裏出現一頭怪物，讓大家近期不要出海，等到确認安全了再說。

隋衍手一揮，将那則警示文榜揭了下來，文榜懸在空中無火自燃，一陣風吹過，被燒成黑灰的紙屑從半空中灑落，而在隋衍站立的位置，已經不見人影。

看到這一幕的人，愣過之後湧現狂喜，紛紛奔走相告。

“有仙人來幫我們對付海裏那只怪獸啦，大家很快可以再次出海了。”

很快這個消息傳遍整個城鎮，那些之前見過隋衍的人，對着他離去的方向叩拜在地，嘴裏不停念着感謝和求保佑的詞。

隋衍一個閃身來到東海邊上，他立于黑色岩石磊砌而成的涯頂，涯下驚濤拍岸，強烈的海風沒有對他形成一絲幹擾。

他一只手抱住小狐貍，一只手捏了個法訣，頓時本就聲勢頗大的海浪變得更加狂湧，卷起百丈之高。隋衍在這股浪潮之前顯得異常缈，然而，這那股浪潮卻在他三丈之外停住，仿佛那裏有一堵無形的牆，連一滴水都無法滲進來。

巨浪翻滾中，一條龐大的黑影自水裏竄出，帶起更高的海浪，那條黑影出水之後直朝隋衍撲去。卻在下一刻被一只無形大手掄起來狠狠砸在海面，龐大身形頓時急速縮水，最後變成一條拇指粗細三尺來長的小黑蛇，只是這條小黑蛇頭上長着兩個小角。

隋衍眉頭微皺，正要開口說話，一道高亢的聲音響起：

“叔祖爺爺！怎麽是你？你怎麽在這裏啊？”本來纏繞在蘇辰肢上的小白蛇縱身一跳，化為一道白光落在地上，扭着身體向小黑蛇游去，從它身體扭動的幅度及聲音的高低便能看出它此時有多麽激動。

“叔祖爺爺，你這些年都去哪裏了，大家都好想念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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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黑蛇盯着小白蛇看了半天，最後定在它的頭部看了半晌，聲音遲疑地道：“你是一白家的那條蛇崽？”

小白蛇高興地直點頭，“是的呀，是的呀。”

黑蛇的聲音更困惑了，“上次見到你應該有兩百年了吧，你怎麽越長越小了呢？”

小白蛇動作頓住，僵了老半天，擡頭向蘇辰看去，“漂亮主、主人，這位是我的叔祖爺爺啦，你、你讓隋衍上仙不要抓他好不好？”

捉妖變成認親？

蘇辰本來靜靜看着一個字不想說，現在這小白蛇當着隋衍的面喊他“主人”，他真是宰了這條真小白.蛇喝蛇羹的念頭都有。本來隋衍就很懷疑他普通狐貍的身份，現在一條會說話的蛇妖喊他主人，他還能繼續安靜地裝死下去嗎？

當初到底是為什麽會選擇那個小鎮，又看中那個小樹林降落的呢？

感受到懷裏小狐貍散發出來濃濃的郁卒之氣，隋衍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看向地上的兩條蛇，淡淡道：

“為何要在海邊興風作浪，毀壞漁人船只？”

黑蛇聞言，身軀微微一顫，往小白蛇後面縮了縮，雖然小白蛇現在的身體還不到它十分之一。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其實只是想問個路而已。”

“問路？”隋衍語聲淡淡，無形威壓散開，令一黑一白兩條蛇都身體發起顫來。而小白蛇不知是路上待在蘇辰身上習慣了隋衍的氣勢還是怎麽的，抖得沒有已經化角的黑蛇厲害。

“是、是的，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所以就想找、找個人問問。”

一條路癡蛇？

蘇辰嘴角抽搐，不知小白蛇一系到底是怎樣的品種，出了一條小白蛇後，居然還能再出一條路癡蛇。這時小白蛇驚訝的聲音再次響起來。

“可是叔祖爺爺，我們家在西陸啊，你怎麽跑到東邊來了呢？當年你化角飛走的時候，大家還等着你回來帶我們一起飛呢，結果等了好久還沒等到叔祖爺爺飛回來，原來叔祖爺爺已經飛了那麽遠，飛到東海邊來了嗎？”小白蛇後面的話是帶出一絲敬佩之意，仿佛在它看來，能飛出這麽遠的距離實在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事實上只是因為飛出去後不知道怎麽飛回來，然後就越飛越遠，黑蛇聽了後頓了頓，聲音尴尬地道：“是、是嗎？”

已經聽不下去了，蘇辰一頭紮進隋衍懷裏，兩只狐貍耳朵耷拉下來，想掩蓋住外面的聲音。隋衍眼角餘光看到小狐貍這個樣子，嘴角揚起一絲隐秘的笑容，很淡，轉瞬即逝。

他看向黑蛇，語氣淡淡道：

“念在你修行化角不易，此次暫且饒你一命，速速離去，莫再滋擾百姓。”如果不是從告示上得知這條黑蛇只是毀掉一些船只，并沒有傷人性命，隋衍也不會這樣任其離去。

“啊？是，謝謝仙君！”黑蛇說後便要一頭紮進海裏，小白蛇連忙喊住它。

“叔祖爺爺，你又走錯方向啦，我們的家不在那邊啦。”

最後，為了送自己的叔祖爺爺回家，不讓他繼續迷路下去，小白蛇只好揮淚與蘇辰作別。臨別之際，小白蛇變成人形——這次尾巴沒有再露出來啦，人形的小白蛇抱着小狐貍哭得稀裏嘩啦，哽咽不成言。

“漂亮主、主人，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你、你可千萬、千萬不要忘了我啊。還有，漂亮主人你、你教給我的法術，我、我一定會認真修練的。”

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哭得這樣傷心，就算皮毛被淚水打濕了蘇辰也只得忍下，而事已至此，他已不在乎隋衍怎麽看到了。最後在小白蛇哭得快要背過氣時，擡起爪子按了按她的臉，開口說道：

“嗯，要好好修煉，不要再被人抓住了。”

小白蛇一下抱住他的爪子哭得更傷心，“我一定會的漂亮主人，等我長出了角，像祖爺爺一樣會飛的時候，我一定會來找漂亮主人的。我說過要讓漂亮主人坐在我的身上，一起飛好遠好遠的。”

與小白蛇分開後，隋衍抱着狐貍形态的蘇辰一路馭劍而飛，一直來到東海邊的一座孤山上。山勢陡峭，四面皆是絕避，常人根本無法攀登，當然，這點對隋衍來說自然難不到他。

隋衍立于山巅突出的石柱上，衣袂飄飄，俯瞰下方雲起雲湧。蘇辰靜靜地趴在他懷裏，也默默注視着這個地方，不知為何，總有些似曾相識之感，以及，淡淡的排斥。

“你不是好奇我為何來東海嗎？”頭頂傳來隋衍平靜的聲音，他說話時沒有看懷中的小狐貍，而是繼續凝望着腳下的雲海，聲音變得缥缈起來。

“其實，我也不知道。幾百年來，我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來這裏一次，不過是為了尋求一個答案，一個或許永遠也得不到的答案。”

蘇辰仰頭靜靜凝視着他，從那張平靜的臉上看出了一絲隐藏的茫然和痛恨，他默然無語。

這個人，已經擁有這個世界最強的修為，最崇高的身份，他還有什麽沒有滿足的嗎？他在茫然什麽，又在痛悔什麽呢？

“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大戰，一場仙妖之間的大戰。妖，只有一族，而仙，卻幾乎是傾全界之力。那一戰之後，那支妖族徹底消失，而仙門也拆損過半，五百年來，也不過才稍稍恢複當初的元氣而已。”

蘇辰的心強烈一跳，五百年？五百年前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仙與妖之間的大戰嗎？還曾經有一只妖族被盡數消滅？

隋衍的聲音在繼續，“這裏本來沒有山，只有起伏不定的丘陵，那一場大戰後，兩方死傷慘重。逝去的妖族與修仙者，屍骨堆疊在一起，化為了山。所以，這裏，是五百年前那次大戰的遺跡，而我們現在所站立的地方，則是當年那些戰死者的遺骸。”

蘇辰的心劇烈跳動起來，腦海中隐隐有什麽屏障被觸動的感覺。

“你，為何會知道這些？是否，也參加了那次戰役？”蘇辰緩緩地開口問道，這是他第二次在隋衍面前開口說話，第一次是與小白蛇告別。然而隋衍卻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甚至都沒看低下頭看他一眼，依然只是盯着前方腳下的雲海。

“五百年前，我還只是一個孩子，這些，都是霜霄告訴我的，他當年，就是在這座山下撿到的我。”

說完這句話後，隋衍慢慢低頭看向懷裏的蘇辰，聲音輕下來，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問：“能讓我見一下你的真身嗎？”

蘇辰默然片刻，沒有回答，徑直從他懷裏飄了出來。他浮在空中，小小的身體漸漸變大，身上的毛色更加鮮豔奪目。雲海之下跳動着霞光，将雲層映得彤紅絢爛。

火紅色的身影占據整個視野，九條靈動的長長尾巴布滿視線所及的空間，像燃燒的火焰點燃整個天空。

隋衍直直凝視眼前的美麗生物，眼中閃過癡迷之色，他慢慢地伸出手，似想将那團火焰抱入懷中，低嘆地道：

“五百年前的那只九尾狐貍，是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