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4.08 九尾妖狐 & 仙家尊上

蘇辰再次從冰封中醒來，他的心比自己想的要平靜。

他在冰層中，靜靜地等待那個聲音響起，等着封印破開，再次來到無空界樹面前。

終于實現心裏一直想做的事情，蘇辰見到無空界樹後一個字沒說，張嘴朝他吐出熊熊火焰。

“哎喲，小狐貍，怎麽才醒來就這麽大火氣，你快要燒死我了，哎喲喲。”無空界樹不疊聲叫喚着。

蘇辰只為發洩一下自己的怒氣，吐出來的火焰也正如他心中所預料到的那般，根本沒傷到這棵老樹一點皮，它只是嘴裏叫喚而已。

“我知道你要我幫你找一個人，我還知道他是誰，現在我需要你告訴我的是，深淵之門到底是怎麽回事？”在無空界樹開口前，蘇辰先抛出了自己的問題。

無空界樹顯然吃了一驚，它盯着蘇辰，語氣訝異地道：“你怎麽知道我要你找人？連深淵之門都知道？”

蘇辰微眯着眼看了看它，下一刻忽然化為人形，在地上坐了下來，不去看無空界樹，垂下頭道：“如果你不說，我是不會離開練冰山的，反正你很快就會死了，我不願意出去，難道你還能逼得我走。”

無空界樹沉默下來，意識到蘇辰不是在開玩笑，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只被封印五百年的九尾天狐會知道這些，無空界樹也無意去追究了。因為，它的時間，确實已經不多了。

在無空界樹的講述中，蘇辰知道原來三界之外，還有一個世界，那裏，就是深淵界。

深淵裏住着許多邪惡的生物，它們充滿暴虐，只知殺戮，而深淵，本身就是一個只有殺戮和死亡的地方。

每隔一萬年，深淵之門會開啓一次，到時無數的邪惡生物将通過界門到達這個世界，吞噬殘殺它們所遇到的任何一種生物，直到，将這裏變成另外一個深淵。

一萬年前的深淵之門開啓，魔族覆滅，三界幾乎盡毀。當年的修仙界跟現在不一樣，強者輩出，大能之人随處可見，而不像現在這樣，幾乎只有幾個頂級修仙門派才有大能坐鎮。

正因如此現狀，若深淵之門再度開啓，三界之內，絕無法抵抗得住，唯一的下場，便是淪為另一個深淵。而三界生靈，則将全部成為食物。

“所以，還是必須阻止深淵之門的開啓嗎？”蘇辰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他擡頭望向無空界樹，問道，“為什麽是隋衍？一定要是他才能阻止嗎？”

“隋衍是誰？”無空界樹的聲音很疑惑，這個時候，它的生命力已經流逝地差不多，聲音已經開始模糊不清起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我只是順應天道給出預示，并不能直接預見未來。小狐貍，你去吧，逆天而行終不可為，你要思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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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字音已經聽不到，無空界樹消亡。

蘇辰離開練冰山，直奔天極。

他不眠不休，飛行半個多月終于到達天極。這次，蘇辰沒有再隐藏形跡，他懸在半空中，運足氣力喊話。

“隋衍，如果你想記起五百年前小時候的事情，就随我來。”

他就喊了這麽一句，然後轉身往山下而去，沒過多久，便感覺到身後多了一個人，蘇辰沒有回頭，一直飛到東海邊的那座遺跡山。

“你是誰？”看到蘇辰停下轉過身來，隋衍臉上閃過一絲迷茫之色，他很确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人，可為什麽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還有——隋衍看了下周圍，眼神微微複雜，他為什麽将自己引來這個地方？

蘇辰凝視着隋衍與前世沒有差別的容顏，心裏微起波瀾，他閉了閉眼睛。

這個人，還活着，是活着的隋衍，雖然上一世，他已經死去。

隋衍方感到眼前之人散發出一絲淡淡的悲哀之色，然後下一刻，他整個人消失，半空之中，一頭火紅色的九尾狐貍凜然而立。

隋衍愣住，如遭雷擊，蘇辰趁他愣神之際欺身上前，再次化為人形直接解開了當年自己設下的封印。

這一次，隋衍沒有再生出心魔，塵封的記憶打開後，他終于記起眼前這個人是誰。

“蘇辰，我終于等到你。”

隋衍說了一句跟上次不同的話，然後飛身過來，将蘇辰緊緊抱在了懷裏，像個失去一切的孩子，抱住他僅剩的溫暖。

這一刻的隋衍，不是修行了五百年成為天極上仙的開陽宮尊上，而只是當年那個，抱住唯一親近的人，哀求着不願其離去的孤獨孩子。

“蘇辰，這次你不會再離開了吧？”

“蘇辰，這五百年你都去了哪裏？”

“蘇辰，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蘇辰無奈地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突然變得話多起來的隋衍，隋衍的聲音随之消失，靜靜地凝視轉過身來的蘇辰，眼睛裏的感情顯得內斂而克制。

自蘇辰解開小時候給隋衍設下的封印，令他恢複兒時記憶後，他一路上便不停地追問着蘇辰一些問題。偏偏在他問這些問題時，聲音和表情都沒有太大變化，跟往常一樣沒什麽情緒起伏，平淡而又顯得有幾分木然。

雖然問題很多，但所有問題歸結起來卻只有一個意思：蘇辰，你還會再離開嗎？

“我不會離開，哪裏都不去，就算你走了，我也會把你找回來。”蘇辰看着隋衍微笑地說道，看到隋衍雖然表情沒變化，但眼睛微微亮了起來，蘇辰笑得更溫暖，又說了一遍。

隋衍上前幾步，張開雙臂将他抱在懷裏，滿足地輕嘆了口氣，“你能回來真好。蘇辰，以後，我會保護你的。”

在隋衍看不到的時候，蘇辰臉上的笑容淡去，他垂下眼眸，眼神變得幽深。

如果你所謂的保護，是犧牲自己，那麽，我是不會接受的。

隋衍沒有再回天極，而是與蘇辰一起在世間游歷，将他之前去過的地方，帶領蘇辰再走了一遍。

一個是修行千年的大妖，一個是位列上仙的天極尊上，只要他們想，這世間還真沒有他們去不了的地方。

蘇辰沒有提深淵之事，只是在心裏默默計算着時間，在他刻意地引導下，兩人一路往西陸而去，走得離天極越來越遠。如果深淵之門再度開啓，他們趕回天極是來不及的了，蘇辰放下一點心來。

這一日，兩人來到西北荒境，隋衍領着蘇辰掠入一座雲霧缭繞的山林，從外面完全看不到裏面的情境。進入山中之後，也是迷霧一片，無法視物，寸步難行，然而隋衍卻像來過似的，牽着蘇辰的手一直往前走，蘇辰也不問，索性随了他去。

不知走了多久，厚重的霧氣開始變得淡薄起來，前面似乎有光，五彩的光，透過薄薄的霧映射過來，絢麗多姿，美如幻境。

“到了。”隋衍略帶驚喜的聲音響起，蘇辰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前方蒼蒼古藤覆蓋之下，有一方泉水，長寬各約一丈左右，水面澄清如鏡，沒有一片落葉雜草。而在清泉旁邊，則長着株半人高的樹，其葉赤紅如火，上面結滿各種蘇辰見過沒見過的果子。

“這是玉饋酒，不管飲多少，泉中酒都不會變少，常人喝了，能延年益壽。旁邊那株樹，叫作追複，上面的果子味道和鹿肉一樣，摘一顆，則會馬上長出一顆。”隋衍的聲音有點像小孩子得到好玩物什拿去給大人現寶時一樣，他拉着蘇辰的手走近，從乾坤袋裏拿出一只酒尊，往泉中取了一尊給蘇辰遞過去，“你嘗嘗看，這酒的味道有些像肉，卻少了肉的肥膩，多了些清香。”

蘇辰就着隋衍的手喝了一口，果然像隋衍說的一樣，有淡淡的肉香卻不覺葷腥。隋衍注意着蘇辰臉上表情，見他露出滿意之色不由松了口氣，繼而卻又一嘆，“可惜這兩樣東西都不能帶出去，不管使用什麽器物存放，只要一出了這片山林，就都變成跟普通酒水一樣。這是我當年下山歷練時，無意間探訪尋到的。”

隋衍說話間，又取了一個酒尊出來，與蘇辰對飲，還摘下那株追複樹上的果子給蘇辰品嘗。不管是酒泉還是果子，與隋衍說的沒有任何出入——不管舀出多少尊，酒泉不會減少；不管摘下多少果子，樹上又都會重新長出來。

蘇辰甚至萌生了與隋衍在此安度一生的想法，但他知道這不可能，先不說隋衍願不願，只要深淵之門的事情沒有解決，兩人便不可能安守此生。

之後隋衍又帶着蘇辰一路游歷，将他之前歷練時所發現的各種奇珍異物，一一展示給蘇辰。不僅有天極青要陵看不到的衆多異獸，也有許多常人聽都未曾聽聞的奇花奇木。隋衍給蘇辰講解他當初是如何發現的以及其中有哪些典故，碰到那種能食用的，都要讓蘇辰嘗一嘗。

其中有一株高達千丈的樹木，無花無葉，挂滿枝頭是一些白色的長瓜。樹太高，站在下面根本摘不到，于是隋衍拉着蘇辰飛上樹去，然後摘了一個瓜剖開，清香四溢。他一個字沒說，徑直遞給蘇辰，蘇辰也不問，接過來吃下一口，味極甘美，蘇辰舒服地眯起眼睛。

“我叫它無葉樹。”隋衍盯着蘇辰，視線不稍離片刻，他伸長手臂虛虛扶在蘇辰腰間，怕他不小心踩空摔下去——雖然這種事情機率極小，“它的葉子也是瓜形，兩百年葉落花開，再兩百年花落結果，果實三年成熟。果實成熟後，不長不減，如果沒人采摘，不管過去多少年都是如此。而一旦摘下一枚果實，又會重新長出。所以這棵樹上，看起來所有果實大小一樣，但有的可能只幾十幾百年，有的已經數千年甚至上萬年。”

蘇辰不知不覺将整個瓜吃完，聞言半閉着眼睛點了點頭，語氣贊嘆，“這很好啊，不會因熟透而掉落，與泥土同腐，作為一枚果實來說，真是莫大的幸運。”

隋衍聽出蘇辰的語氣與平常略有不同，仔細看他的臉，果然已泛起緋紅。沉默了下，他擡手輕輕貼了下蘇辰的臉頰，頓了頓，聲音輕下來，“我還有一點沒說，這種瓜吃多了是會醉人的，我沒想到你這樣快就醉了。”

蘇辰“呵呵”笑起來，顯然還醉得不輕，他撲進隋衍懷裏，仰頭望着他的臉，伸手抓住他的領子，一邊笑一邊說道：“其實，我也很想可以不變的。你知不知道，變來變去，真的好辛苦啊。”他笑着笑着，眼睛裏突然流出淚水。

隋衍渾身一顫，瞬間心髒處傳來劇痛，且還有愈來愈痛的趨勢。他怔愣半響，呆呆地伸手撫上蘇辰的臉，盯着閉眼睡過去的蘇辰，喃喃道：“蘇辰，你為什麽哭，是害怕嗎？”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玉饋酒，追複：出自《神異經.西北荒經》（第三則）。追複，原為脯，有改動。

2、無葉樹：出自《神異經.東南荒經》（第二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