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4.07 九尾妖狐 & 仙家尊上

你想救他嗎？

這一刻，蘇辰真的遲疑起來。他自然是不想這個人死的，然而，他難以相信無空界樹，不知按無空界樹的話救了隋衍，後面是否還有更加難以預料的劫難。

蘇辰想了很多，卻在觸及隋衍身上越來越低的溫度以及逐漸微弱下去的呼吸時，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氣。

也罷，他總不能現在眼睜睜看着這個人死在自己懷裏。

“怎麽救？”

“很簡單，我留在你身體裏的力量，能化解他現在這種狀态，屆時他不僅會醒來，更會獲得意外驚喜。”無空界樹的身影逐漸淡去，這只是它留下的一段意識，它的真身，早在蘇辰離開無盡涯時便已經消亡了。

蘇辰将那股力量傳入隋衍體內，他身上的溫度終于停止下降，一點點回溫，呼吸也慢慢變得正常起來，就連身上的傷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快愈合。

雖然一切在往好的方面發展，蘇辰心中卻掠過一絲不安。尤其在隋衍醒後，一個字也沒說，只是突然将他抱進懷裏，緊緊摟住，仿佛害怕什麽的樣子。

“怎麽了？”蘇辰回抱住他，用手輕撫他的後背安撫着，這個樣子的隋衍，讓他想起上一世對方以為自己死了時，再見他之後的情景。

隋衍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松開他，卻依然沒有放開手，眼睛直直盯着他，像下一刻再也見不到了似的，要趁現在看個夠。蘇辰甚至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

許久之後，隋衍搖了下頭，伸手撫上蘇辰的臉頰，低聲說道：“我會保護你的，我一定會保護你的，蘇辰。”

蘇辰聽得眉頭微蹙，他抓住隋衍的手，問：“到底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隋衍只是搖頭，用深沉的眼神望着他。

不久後，兩人離開山洞，蘇辰沒有再變成狐貍，而是直接化為人形。

實際上，現在不管他是狐貍還是人，恐怕都沒有人再有心思來管了。

——深淵之門開啓，三界浩劫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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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修仙者還是普通人，都陷入到一種極度的恐慌中。天上失去日月星辰的蹤跡，只有一片深沉的灰暗，地面上亮起無數星火，人們都以各自的方式祈禱着，尋求着安慰。

蘇辰與隋衍來到一個正在舉行祭祀的地方，數千人圍着一株巨大的桑木祭拜起舞，巫祝面朝桑木五體投地，嘴裏念念有詞。等到祭祀舞停下，巫祝忽然擡起頭大喊一聲，人群中走出四名手持巨斧的力士。

這四名力士來到桑木旁，分四個方位面對桑木站好，然後舉起手裏的斧頭用力砍下。桑木仿佛能感到痛楚般，劇烈地抖動了一下，被砍下一塊樹皮的地方流出乳白色的汁液。

巫祝像看到什麽極其可怕的事情一樣，全身顫抖着哇哇大叫，再次五體投地，念着大段大段無人能聽懂的祝詞。直過了很久，巫祝的嗓音出現沙啞，他小心翼翼地擡頭往那株桑木望去，卻見四面創口不僅沒有愈合跡象，流出來的乳白汁液還越來越多，而整株桑木也像被抽去生命般，枝條垂下，慢慢開始枯萎。

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都發出絕望的哭喊。

“這是豫都人占蔔吉兇的方式。”隋衍在蘇辰身邊輕聲說道，“以力士操斧伐木，如果創口複生，則表示大吉，不會有災難發生；如果創口不複，則代表，在劫難逃。”

隋衍說完這句話後，帶着蘇辰離開。

半空中，蘇辰大概估算了下兩人的飛行方位，發現是前往天極的方向，他看向前方沉默的隋衍。自從醒來後，隋衍似乎就變得更加沉默，不是望着蘇辰發呆，就是望着灰暗的天空發呆，如果蘇辰不跟他說話，他可以整天都不開口說一個字。

快在天極時，蘇辰終于受不了兩人間詭異的沉默，尤其是越靠近天極，他心裏的不安就越強烈，他停了下來，拒絕再跟着隋衍前行。

“我不會跟你去天極，除非你告訴我你打算做什麽？”

蘇辰看着隋衍的眼睛，平靜地說道。

隋衍跟着他停下，回身凝望着蘇辰，眼神顯得寧靜而憂傷，看得蘇辰心微微抽痛，更加肯定這人有事情瞞着自己。

見隋衍只是看着他不說話，蘇辰正打算不管不顧拉着他直接離開，忽然四周光芒大作，一道華光沖天而起，将蘇辰籠罩其中。

蘇辰沒有感覺到不舒服，他眉頭緊皺，試圖脫離出這陣光芒，卻發現自己根本出不去，被困在了裏面。當光芒散去後，蘇辰看到自己面前豎起了一道透明的水紋屏障，屏障之外，隋衍眼中閃過一絲歉意，還是用那種平靜憂傷的眼神望着他。

蘇辰試了好幾種方法都不能打破，能困住九尾天狐的禁制——

天極的護山大陣。

蘇辰突然平靜下來，他隔着水障望向隋衍，淡然道：“你早就算計好了。”

隋衍默然不語。

不遠處有三道人影從三個方向飛來，蘇辰只見過其中一位，于是不難猜出其他兩位是誰。

天極七宮上仙。

霜霄來到隋衍面前，他先是神色複雜地看了眼屏障之中的蘇辰，然後将視線轉向隋衍，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複雜。

“你确定要這麽做嗎？”

隋衍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掃了眼另外兩人，回過頭看向霜霄淡淡問道：“已經有人趕過去了麽？”

霜霄明白他問的是什麽，深深嘆了口氣，“界門的裂縫已經越來越大，有不少深淵生物穿透過來。清曦和另外兩宮上仙，都已經趕過去了，就算不能阻止界門開啓，至少可以消滅這些深淵生物，否則一旦讓它們跑出來，天下就真的大亂了。”

“深淵之門已開，那邊的生物大舉入侵也是早晚的事。”天權宮宮主冷嗤一聲說道，他望向蘇辰的眼神，冰涼而滿含殺氣，“照我說，早該殺了這只妖狐，如果不是他的存在，時隔萬年，深淵之門又怎會再度開啓。”

他說這話時，殺氣毫不掩飾，隋衍冷冷看向他，眼中也閃過一抹殺機。

“如今争論這些也沒什麽意義，誰知道現在殺了這只妖狐，已經開啓的界門是否會再次關閉。更何況護山大陣已經啓動，這只妖狐逃不出去，我們也不能奈何的了他。”另一名天璇宮宮主說道，他看向隋衍，神情冷冷地，“你要我們幫忙的事，我們已經做了，接下來，你好自為之吧。”說完也不管另外兩人，轉身騰空而去。

那兩人也都看了隋衍一眼，跟着離開。

蘇辰一直安靜地聽着，看那三人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他轉過視線，對上隋衍平靜的眼神，他用一種極為淡然的語氣，一字一字問道：“你要做什麽？”

隋衍默默地望着他，一直過去很久，才終于開口，他凝視着蘇辰的眼睛，只說了一句話。

“我會保護你的。”

在隋衍說完那句會保護他的話後，隋衍便離開了，蘇辰被困在天極的護山大陣中，掙脫不出，也無法接收外面的消息，只能看着灰暗的天空，猜測隋衍可能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不知道過去多久，一直灰暗的天空開始發生變化，那種灰色在逐漸淡化，直至完全消失，天空複明。

光明回到人間，久違的日月星辰也重新出現在天空，一切恢複到原來的樣子。蘇辰不用親眼去看，也能感受到大地上散發的無盡喜悅之情。

他等了很久，沒有等來隋衍，蘇辰的心漸漸沉到谷底，冰涼如水。

隋衍，他沒有回來。

又過去一段時間，蘇辰終于從禁制中脫離出來，他半點沒有停頓，飛上天極。

這個當世最大的仙門，從外表沒有看出什麽變化，然而走近了，才發現裏面變冷清許多，偶爾看到幾個走過的天極弟子，也沒有了之前所見的歡快肆意。

蘇辰沒有去隋衍的開陽宮，而是直接來到了霜霄的天樞宮。

蘇辰的闖入，讓天樞宮的弟子如臨大敵，他們不認識蘇辰，然而卻能感受到他的強大，以及他的來者不善。

“霜霄，你給我出來！”蘇辰停在半空中，對着天樞宮放聲大喊，這個時候，他已經完成不在意是否會暴露天狐族身份，再次引來整個修真界的追殺。

蘇辰的聲音響徹整個天極，普通弟子被吓得面無人色，然而蘇辰連喊三次，卻依然沒看到霜霄人影。正想着幹脆闖進去搜尋一遍，不管是天樞宮也好，還是其他宮也好，總能讓他找到一兩個。

“你就是那只九尾天狐？”

一個清冷的女音突然響起，蘇辰動作微頓，往聲音來源處看去，只見一名梳着高發髻的女子站在檐下正擡頭望着他，眼神清冷，一手握劍，另一只手——只有一截空蕩蕩的袖子。

蘇辰垂下眼眸，慢慢降到地面，與女子面對面而立。

“你不用再喊了，霜霄上仙已經殒落。我知道你來是想問隋衍的下落，我可以告訴你。”女子說到這裏一頓，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說出來，“隋衍以身為祭，将深淵之門再次封印，而他則随着封印永沉深淵——換句話說，就是他也死了，并且魂飛魄散，入不得輪回。”

女子的話說完後，她看着表情沒什麽變化，從而顯得非常平靜的蘇辰，微微皺了皺眉，問道：“你不相信？我就在現場，親眼所見。界門被關閉後，還有很多深淵生物留下，”她聳了聳自己的左肩，語氣淡然道，“這條手臂，就是當時留下的代價。哦，對了，我是天極七宮中的玉衡，深淵之役後天極幸存的三位上仙之一。”

蘇辰沉默好一會兒之後，緩緩開口說道：“我相信。”他擡頭看向女子，神情是全然的平靜，看得女子微微一愣，她聽得蘇辰繼續一字一字慢慢說道，“我相信你說的，隋衍已經死了，是真的死了。”

女子眉頭皺得更深，她完全看不透這只妖狐，這只令隋衍不惜犧牲自己也要保全下來的妖狐。不知想到什麽，女子神色驟然冷下來，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蘇辰。

“其實他本不該死，很多人可以不死，只要當初，你死了，這些事就不會發生——你到底是怎樣逃出練冰山的？就連當初的魔族至尊也沒能逃得出來，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是啊，我為什麽要破印而出呢？”蘇辰沒有看女子，而是擡頭望向天空，語氣變得飄忽起來。

“他不該死，他怎麽會死呢。”

最後的聲音低到幾不可聞，仿佛只是唇邊的一縷嘆息。

作者有話要說：

注：

豫都人占蔔法：出自《神異經.東荒經》（第三則），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