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大院清幽,路旁挂着燈籠,燈籠的位置都恰好,不太亮,卻也不會讓人看不清東西。
南望一路過來聞到了槐花的甜香,聽見假山池中魚戲水的聲音,又遇上涼風将桃花花瓣吹落,倒覺得別有一番意趣。
青石路走了大半,就見盡頭有個院子。南望走近一看,院門的黑底牌匾上用金色的漆寫着“觀瀾院”三字。門口大敞着,四周卻無人。
南望放輕腳步走進去,發現院子中央竟是汪湖。燈籠的微光灑在湖面上,被波浪輕輕搖碎。湖邊泊了一艘木船,湖中還有稀疏幾株嫩荷。
長長的石橋跨過湖面,是通往對岸唯一的路。岸那邊只有一間屋子亮着燭光,想必是北顧的寝房了。
南望過了橋,穿過回廊朝那處走去。來到房門口,她試着朝裏邊看了看,奈何雕花木門上還糊着一層紙,除了燈影外再看不清其他。
她只得輕輕叩了叩房門,“葉北顧?”
裏邊的人不緊不慢道:“進來。”
南望的指尖已觸到了門上,又遲疑了一下,“那個……”她想了想,“你衣服穿好了吧?”
“……”
見他半晌不說話,南望反思了,覺得許是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便又道:“那我進來了。”說罷緩緩推開房門,踏了進去。
北顧正坐在案前對着一張白紙發呆,桌邊的紅燭燈芯燒得過長,正冒着細煙。燭光跳動,蠟油噼啪作響。
南望見狀,走過去拿起旁邊擱着的銀剪子,仔細将燒過的燈芯剪去一截。
她夜裏出門随意,并未将頭發束起。彎腰剪燈芯時,漆黑的發絲滑落到北顧面前的白紙上,像朝上邊潑了股墨。
北顧擡起手,本想将她的頭發撥開,卻又猛地頓住了。再擡眼看向南望,見她沒注意這些動作,他才松了口氣。
火焰微微暗了暗,複又平穩地亮起。南望放下剪刀站直了,發間幽幽的香氣還在北顧鼻尖缭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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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才開口道:“這麽晚了,找我何事?”
“哦。”南望竟差點忘了來意,“是想同你探讨北境布防的問題。”
她将地圖鋪到桌上,蓋住了那張白紙。
“你哥哥不要你了?”北顧習慣地嘴欠。
南望被戳到了痛處,擡手就狠敲了一下北顧的腦袋,“他不過是公事繁忙罷了。況且他對北境不大了解,說你與我在那邊呆了這麽久,問你興許更有用。”
北顧被南望敲的那一下疼得倒吸涼氣,揉了揉那疼處,有點想把這個人趕出去。
但他還是認真看了幾眼地圖,道:“你是不是想在白羽林外嚴加布防,最好是建個大的軍營,因為那處地方的邊界僅是一條溪,防禦太過薄弱?”
看北顧這麽快就猜到了,南望有些開心,“對。”
“依我看,建軍營這個想法是可行。白羽林對他們來說太容易突破,加上前些日子他們不斷派兵試探,若真要開戰,從那處直攻入東源實在輕而易舉。”
北顧拿起筆,想在地圖上畫些什麽,卻似乎又覺得難以下手。
南望默默從袖子裏掏出紅黑兩包瓜子遞過去。
北顧看她一眼,接過來打開,抓了把紅瓜子當作北溟軍,撒在白羽林那頭,又在東源這頭撒了一把黑瓜子,“既已做了他們從白羽林攻入的假設,我們便在白羽林這邊建個軍營,以防萬一。”
“但是在這處,”地圖上,白羽林左側的幾座山前又被北顧撒上了一把黑瓜子,“也要建一個軍營,且不能讓太多人知道。”
“為何?”南望問。
“我那日去搜救時發現碎石溪的源頭在此處,且是環山的一條江。若是白羽林被攻破,這處的軍隊可繞後支援,做奇襲用。北溟人不熟水性,在江邊定是難以布防。若是我軍要打水戰,想來他們是無可奈何的。”
南望覺得他這番話說得有理,沒什麽好反駁,便道:“你既對北境的地形這麽熟悉,那明日早朝,你去向葉蕭懿說說?”
“你提的主意,為何要我去說?”北顧随手拿了顆瓜子嗑開,又嫌棄道:“我不喜歡瓜子,再有下次你把花生帶來。”
“……”南望被這個轉折噎了一會兒,“我不大想看見葉蕭懿。”
北顧略微想了想,“我去也可以,你先将這地圖補全了。把那條江畫出來,還有軍營建在哪處,都标清楚。我總不能也像你這樣帶着幾包瓜子去撒給他看。”
南望認命地拿起桌上的筆,正要開畫,又被北顧攔住了,“等等,你去那邊畫。”說着收起地圖和筆,給她搬到了另一張桌子上。
“怎麽不能在這邊畫?”南望又想給北顧的腦袋來一下子。
“妨礙我了。”北顧說罷,又開始對着那張白紙發呆。
南望一邊腹诽他什麽時候能将那張紙看出朵花來,一邊畫起了地圖。
而北顧思索片刻,亦提起筆,沾滿顏料的筆尖落到紙上,是淺淡的桃色。
不知過了多久,南望終于把圖畫完了。檢查了幾遍沒有錯漏,标注也寫得清清楚楚,擡頭正要叫北顧過來。
她轉過頭去,卻見北顧坐在椅子上,正單手支頤看着她,眼神是少見的溫柔。漆黑的眸中像裝着沉沉夜色,又似一個無聲的咒,讓她怔住了。
窗邊的燭火晃了晃,南望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道:“畫,畫好了。”
北顧也仿佛才被點醒一般,起身走過來,“我看看。”
這氣氛太過詭異,随着他的靠近,南望覺得心跳越來越快,卻不知該往哪兒看。見她一直盯着自己,北顧就忍不住笑,“你還看着我做什麽?”
“……沒什麽。”南望趕緊低頭看地圖。
北顧也低頭看地圖。南望對地形的理解算是很好,江的位置和走向畫得分毫不差,标注的字跡遒勁有力,想必亦是葉舟教出來的。
“可有要改的地方?”見北顧不說話,南望便問。
“沒有,這樣就挺好。”北顧道。
南望松了口氣,“那我就先回……”
話還未說完,屋外就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清脆悅耳的女聲随之響起:“北顧,你可在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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