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初春,雪漸漸化了,可天還是冷的。南望在宮裏無所事事,才剛偷摸着去尋了幾部兵書,還沒翻幾頁,葉如初就派人來請了,說是鸾佩宮做了新鮮菜式,讓她過去吃頓飯。

南望和葉如初熟絡了許多,也不講究什麽,穿着常服就去了。鸾佩宮的人見了靖寧公主,也都親熱得很,忙引她往用膳的暖閣去。

一見到南望,葉如初便招呼道:“外邊比雪沒化時冷多了,快過來烤烤火。”

上菜的侍女進進出出,南望不敢太放松,走過去行了禮才坐下。葉如初細細打量着她,笑道:“看來這宮裏真是養人,我們清隐出落得愈發靈秀了。”

“一來就遭皇後取笑,下回我不來了。”南望開玩笑道。

“怎麽就取笑了。”葉如初一本正經,“你也不想想先前瘦成什麽樣子。現在面色紅潤了不少,真是好看許多。”

“都是皇後的功勞,隔三差五便弄些好吃的讓我來,若是吃了那麽多還長不好就是我的不是了。”南望笑道。

葉如初聽着歡喜,又給南望多夾了幾塊肉。

兩人正吃着飯聊着天,卻有侍衛急急忙忙闖進來,站都沒站穩就跪地道:“屬下有急事禀報,擾了皇後與公主用膳,懇請皇後、公主恕罪。”

葉如初放下筷子,面色不善。南望知道她吃飯時最忌被人打擾,趕緊給她添了碗她最喜歡的山藥骨頭湯,道:“皇後若是胃口不好便先喝口湯緩緩。”又轉頭看向跪着的侍衛,“你先起來,有什麽話慢慢說。”

侍衛謝了恩站起來,道:“陛下急召靖寧公主到玄極殿……”

一聽是葉蕭懿,葉如初便怒道:“他不用吃飯?”

“這……”侍衛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話。

“是用膳的時候了,陛下還在玄極殿做什麽?”南望也有些疑惑。

“是……是因為今日下朝之後,景瑞公主在玄極殿前攔下了陛下和諸位大人,說……說……”侍衛支支吾吾。

“說什麽?”南望緊盯着侍衛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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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罷了,清隐,我和你一同去。等你從他這裏問出個究竟來,天都要黑了。”

葉如初說着站起身,“早就聽聞清和對你有諸多不滿,這回定是沒什麽好事。幾個公主裏就數她最嬌縱難管教,我倒要去看看她又掀起了什麽風浪。”

轎攆剛接近玄極殿,南望就瞧見殿中站着一大群人。他們本還是七嘴八舌地讨論着,看到這兩人來了,便漸漸安靜下來,主動讓出一條道,并躬身行禮。

這條道的盡頭,王座上的葉蕭懿撐着腦袋,一臉不耐煩,身邊是氣急敗壞的葉清和。

葉清和今日一襲華服,像是要做些什麽大事。南望身上的常服雖是普通,但更顯得她氣質脫俗,竟叫葉蕭懿看愣了。

葉清和見了南望,就變得像只炸毛的貓,指着南望便道:“就是她和大國師在風荷院幽會!一個公主竟不顧身份勾引大國師,像什麽樣子!”

話音剛落,大臣們又炸開了鍋,矛頭紛紛指向南望。南望這個昔日的大将軍聽慣了這些人的追捧奉承,眼下的情形還是頭一回碰上。然而她不但不急,還覺得有些好玩。

南望在人群中輕易尋到葉舟,只見他皺着眉看她,神色擔憂。

南望卻一臉輕松,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看向王座上的葉蕭懿,正要問他把自己叫來的意義何在,他卻先開口了,“皇後乃六宮之首,沒有孤的傳召便露面,成何體統?”語氣平淡,倒是聽不出什麽情緒。

其實葉蕭懿也沒有怪罪的意思,只是覺得葉如初和南望湊在一塊看着十分有趣,一下子沒忍住,便想逗逗她。

“道理我都懂,只不過事關兩位公主,算是家事,我出面管一管,似乎也不算過分。”葉如初不卑不亢地答,說罷又看向葉清和,“清和,有什麽話不能同嫂嫂說,非要鬧到衆人面前,像什麽樣子?”

“嫂嫂,你怎的還怪我?分明是她……”

“就算真有此事,你為何不先報來鸾佩宮?你這樣做,是把朝堂當成了什麽地方?”葉如初看葉清和的眼神不怒自威,氣勢懾人得就連南望都暗自嘆服。

聽到葉如初這麽問,葉清和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知道葉如初不大喜歡她的任性,且又和南望走得近,這種事情自然是不會偏向她,她便決定在衆臣面前提起這檔子事,想給葉蕭懿一些壓力,好讓他處置南望。

“還……還不是因為嫂嫂不管……”葉清和有些心虛。

“我不管?”葉如初輕笑,“是我不管,還是你景瑞公主不服管?”說到這,葉如初頓了頓,一雙鳳眼微微眯起,“又或者,景瑞公主認為,這是我的錯?”

“怎會是嫂嫂的錯。”葉清和趕忙道,“是葉清隐她勾引大國師。”

“景瑞公主說話如此直白,可是有什麽證據?”葉舟發問。

“那日他們二人在風荷院時就把下人們遣退了。要不是為了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又為何如此?況且葉清隐出來時還披着大國師的衣服,是本宮親眼所見。”葉清和理直氣壯道,“你們若是不信,大可去問風荷院裏的人。”

葉舟剛要開口,皇後就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出聲,而後接話道:“照你說的,風荷院的宮人都被遣退了,從他們那裏又能問出些什麽?你葉清和是聰明,可你也別把大家都當傻子。”

“嫂嫂!”葉清和急得跺腳,求助的目光投向葉楷。

葉楷不得不硬着頭皮道:“皇後句句都向着靖寧公主,實在有些偏心……”

葉如初挑眉,“那不如您來說說,這宮中的規矩該如何定?”

“這……”葉楷避開葉如初的目光,“臣不敢。”

葉如初故意做出一副訝異的模樣,“竟還有你葉楷不敢的?”

“清隐,”葉蕭懿終于開口,“他們說了這麽多,你就沒有什麽要辯解的?”

“沒有。”南望理所當然地答,面上似笑非笑的,像在看一出與自己無關的戲,“既然這件事指向我,那我說什麽都毫無意義。”

“你是百口莫辯。”葉清和冷笑。

“她只是懶得同你多費口舌罷了。”殿外傳來一道慵懶的男聲,嗓音清清淡淡。

衆人紛紛轉頭看向殿門,唯獨南望看着葉清和,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葉清和迎着南望的目光,卻覺得她連笑起來的模樣都和北顧越來越像了,不免又是一陣氣。

北顧踏入殿中,雖然眼帶笑意,但氣勢卻壓人。見他一步步走近,大臣們都忍不住又往後挪了挪。

北顧走到南望身後,躬身行禮,“參見陛下。”

“來了。”葉蕭懿對北顧的到來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早來了,不過見裏邊吵得厲害,便在殿外聽了許久。臣比較想不明白的是,景瑞公主怎麽說靖寧公主勾引臣?”北顧不等回答,便自顧自搖搖頭,低聲笑了,“分明是臣勾引靖寧公主。”

此話又引起一陣騷亂。南望本以為他是來救場的,這下覺得他更多是為了添亂,險些想轉過身去打他一拳。

“大國師慣會說笑的。”葉清和這般道,目光卻牢牢釘在南望臉上。

“臣不過想讓衆人松泛些,這該不算過錯。”北顧一副體貼的樣子,“不過景瑞公主的話可就有些不講道理了。臣與靖寧公主同在清徽觀長大,算是師兄妹。如今她回了宮,臣這個做師兄的來看她過得如何,自是理所應當。說體己話的時候,又何必讓無關的人在旁邊幹看着?”

葉清和正要開口,北顧又道:“至于衣服,天氣這麽冷,臣見靖寧公主穿得單薄,才将鬥篷給了她。若是因為臣進宮一趟而讓靖寧公主染上風寒,豈不是罪過?卻不想這竟也能讓景瑞公主當成話柄,這倒真是臣考慮不周了。不過景瑞公主既能往那些地方想,恐怕也是經歷的多了。”

葉清和漲紅了臉,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葉北顧,你怎麽說話呢?”葉楷急了,“景瑞公主豈是你能編排的?”

“我的意思不過是景瑞公主見多識廣,您不必急。”北顧氣定神閑,“且您都這麽說了,那你們編排靖寧公主的事又該怎麽算呢?”

“你個兔崽……”葉楷剛要發飙,身旁的人趕緊把他攔下了。

“我這番話也不一定能讓你們完全信服,不過信不信也無妨,左右是身正則影正。”北顧擡眼看向葉蕭懿,“這事既然鬧到了陛下面前,話也都說完了,就請陛下定奪吧。”

葉蕭懿嘆了口氣,“在孤看來,這也算不得什麽。靖寧公主和大國師感情深厚,孤正打算給他二人賜婚。”

大臣們面面相觑,不知該作何反應。

葉清和聽了這句話,腳下一軟,幾乎要摔倒,“是因為他們被撞破了,皇兄不得已才倉促做了這個決定的罷?”

“清隐從養在清徽觀,頗受大國師的照顧,兩人早就情投意合,孤何不成全他們?”葉蕭懿跟着北顧睜眼說瞎話,心下卻是一片苦澀,“否則孤為何讓大國師當這冊封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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