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北顧這才在南望身邊坐下,接過她遞過來的茶,“我記得葉蕭懿給你拟的名字裏沒有隐字。”

“是我自己取的。你之前不是說過想和我隐居避世麽,且師父給我起的道號也是這一字,我便直接拿了它,就當作一個願望了。”南望笑着解釋。

北顧擡起手,卻想起南望的身份與從前不同,且又是在宮裏,便要收回。南望卻一下握住他的手,帶着撫上自己的臉頰,笑得有些狡黠,“風荷院的宮人都被我支開了。”

北顧這才輕輕捏了捏南望的臉,“我就怕被人看了去,回頭在背後嚼舌根,對你不大好。”

“這有什麽可怕的。”南望倒是無所謂,“皇後喜歡我喜歡得緊,沒人敢對我如何。況且,用不了多久,葉蕭懿就會下旨将我許配給你了。”

“真的?”雖然先前已經和葉蕭懿談過,但北顧還不敢相信他竟這麽幹脆,“他同你說了?”

“反正是這麽個意思。都已這樣了,他的心思也該淡了許多,還能一輩子把我鎖在宮裏不成。”南望仔細觀察着北顧的表情,“怎麽,不願娶?”

北顧戳了戳南望的腦門兒,“自然是願的,你瞎想些什麽。”

南望笑嘻嘻地給北顧拿糕點,“我再嫁去北溟也說不過去了。再說如今我是公主,他也不會失了體統。否則,不說我們,皇後怕是會第一個砍了他。”

“知道你在宮裏還有人護着,我便也放心些。”北顧替南望将垂落的發絲別到耳後,“但你也別因此掉以輕心。對你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公主,也有許多大臣不滿,關于你的流言從未少過,你行事還是要謹慎些。等到葉蕭懿下了旨,我再帶你出去。”

“知道了。”南望說着就靠到北顧肩上,順帶蹭了蹭他的脖子,“你真是變得越來越啰嗦了,跟我哥哥一個樣。”

北顧的手覆上南望的肩,“這些天你也沒見過你哥哥吧?”

南望默了默,“他自己也忙得很,我哪有機會見他。”

“我回去時順便去将軍府一趟,告訴他你一切都好。”北顧把南望摟得緊了些,“你冷不冷?這樣的天出來也不知道多披件衣服。”

“這不是有你麽。”南望耍着賴。

北顧嘆了口氣,解下自己的鬥篷披到南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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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說了會話,直到天色暗下來,北顧才說要回去了,南望卻抱着他不撒手,“現在還不晚,你再多留一會兒。”

“再多留一會兒風荷院的宮人就要回來了,別叫人看見。”北顧耐心哄道,“你聽話,自己多多心,我得空再來看你。”

南望這才依依不舍地松手,道:“那我送你出去。”

兩人走上那條水上路,北顧跟在南望後面,牢牢牽着她的手,生怕她冒冒失失地滑倒摔下去。南望不時轉過頭來同他說話,眼神明亮,如同盛着盈盈月光。

寒風拂過,帶起她身上的幽香。北顧的心神有些恍惚,但還是緊抓着她的手,“仔細看路。”

來到風荷院門口,南望正要大剌剌地走出去,北顧卻拉住她,道:“送到這裏就是了。這段路人多,走在一起難免落人話柄,等我走遠了你再出去。”

南望剛要反駁,北顧就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眼神溫柔卻又堅定。南望看了他好一會兒,最終敗下陣來,撇嘴道:“那好吧。”

北顧剛踏出院門,就聽見一道女聲從身後傳來,“北……北顧?”

北顧回頭,見是葉清和,便微微躬身,語氣恭敬而生疏,“見過景瑞公主。”

葉清和似乎忘記了在聽雨閣時的那件事,也不管北顧是什麽态度,幾步追上來,“你怎麽會在宮裏?”

北顧瞥了南望一眼,南望卻并不打算躲,而是靠在門邊,雙手環胸,笑盈盈地回看北顧。葉清和順着北顧的目光看到了南望,注意力卻在她披着的黑色鬥篷上,“你們……”

她盯着南望看了半晌,眼神漸漸變得憤怒,“你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種,踩了狗屎運當上公主與我平起平坐也就罷了,現在竟還勾搭上了大國師?”

聽了這話,南望也不惱,倒是北顧不由得蹙眉,“公主何出此言?”

“北顧!”葉清和急得跺腳,“你別被她給騙了。她這樣來路不明,又一臉狐媚,誰知道她有什麽心思?”

“她沒有。”北顧的語氣帶着少有的怒意,卻又被他狠狠壓着,“退一萬步說,即便她有,臣要如何,也無需公主插手。”

“我勸你是為了你好,她本該……”葉清和忽然意識到了自己有些口不擇言,緩了緩,又道:“你同這樣的人在一處,不知多了多少雙眼睛盯着你。你要是被她害了……”

“哪樣的人?”北顧反問,“說話要有憑據,還請公主勿造口業。”

“姐姐,”南望聽出北顧生氣了,便懶懶地開口道,“怎麽說你也身份尊貴,這樣對大國師死纏爛打還順帶污蔑我,究竟有多難看,你難道不明白?”

她說着還狀似無意地裹緊了身上的鬥篷,“天氣冷,姐姐還是少說些,快回去罷,萬一凍壞了貴體可就不好了。”

“你……”葉清和顫抖的手指着南望,“你給我等着。”

看着葉清和氣沖沖地走遠,北顧才道:“幸好她是準備偷跑出去玩,身邊沒跟着人,不然就更是麻煩了。”說着又嘆了口氣,“她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大約是為了你才變成這樣吧。”

即便是故意說出這樣酸掉牙的話,南望也還是被自己惡心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北顧無奈,“又說這樣的話,誰教你的?”

“玩笑罷了。”南望解下鬥篷,走過去給北顧披上。北顧高出她一個頭,她還得稍稍踮腳才能夠得到。她邊整理鬥篷邊道:“葉清和說話是沖了些,但我倒是從未見過你這樣。”

“你不知道,關于你的事情,我早懷疑是朝中有人動了手腳。”北顧低聲道。

南望畢竟是大将軍,考慮起這些事來也轉得快,“你說葉楷?”

見北顧點頭,她便又道:“葉清和的母妃瑨太妃當年享盡恩寵,家族勢力卻不如太後。僅一步之遙便與這個位置無緣,且不說瑨太妃,我想葉楷是不服的。如今太後一黨已被鏟除,葉楷該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許是想沖着葉蕭懿去,得了你的秘密便将它當作把柄,這樣既能亂了東源,又能借此挑撥我們與北溟的關系。”北顧嘆了口氣,“罷了,這些事用不着你來操心。你先回去,我出宮後再去趟将軍府找你哥哥商量。”

南望便也不多想了,“我回碧梧宮倒是快,外面冷,你當心些,別着涼了。”說着又仔細替他系上鬥篷的帶子。

北顧低頭看着南望,突然将她攬到懷裏抱緊,深吸一口氣,聞到她發間的幽香。

南望拍拍他的背,“好了,快回去吧。”說罷擡頭看他,見他眼眶似乎有些泛紅。

她正想着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一個溫熱的吻就落到了額頭上,又聽見他低聲道:“我走了。”

待南望回過神時,北顧已經走遠了。月光将他腳下的雪地照得泛起銀光,他身上的鬥篷在風中翻飛。不知怎的,每次這樣看着北顧遠去,南望都有些心慌,怕再等不到他回來。

瓷器摔碎在地的清脆聲響打破了太尉府的寧靜。葉楷坐在軟塌上,捧着茶,頭疼地看自己的外孫女發瘋。

“回宮不過是個幌子罷了,為何她還住了這麽久?她不早該嫁去北溟了麽?您早同我說過的,他們答應了會幫我們,可如今她都欺負到我頭上了,您叫我怎麽能忍?”葉清和連連質問。

“你說這些話聲些,別叫人聽了去。”葉楷眉頭緊皺,“我怎知葉北顧有這将計就計的本事。你是煩,我又能好到哪兒去?本以為将她送走就能求陛下把你許給葉北顧,這樣也好拉攏他,現在……”

“我不管這些,我就是不能看着她在我面前和北顧眉來眼去的!這個狐貍精……”葉清和說着又抄起一個玉如意。

老管家趕緊來攔她,拼了老命奪下她手裏的玉如意,“公主,這是太妃封貴妃那年先帝賞的,可摔不得啊。”

葉清和氣急敗壞,搶過她外祖父的茶杯,又照着地上砸,“我就是不願!”

老管家滿臉痛心地看向葉楷,“這可是您花了大價錢從名匠那兒訂的……”

“随她吧。”葉楷擺擺手,又忍不住開口勸葉清和,“你收斂着些,我會繼續想辦法。”

葉清和不答,揚手将花瓶砸了。

老管家嘆了口氣,收拾殘局去了。

窗邊,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退去,消失在夜色中。

“他們當真這麽說?”葉舟茶都忘了喝,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拿着杯蓋,就這麽僵了好一會兒。

“屬下聽到的就是如此。二公子還是大将軍時,葉楷就曾對國君說些挑撥的話,如今成了這樣,他還不打算放過。此人的心思,是有些深了。”

“他不想放過的哪是你二公子。”葉舟笑道,“好了,你下去吧。”

待人走後,葉舟才和北顧開起了玩笑:“說來也是因為你。”

“究竟為的什麽,你我都心知肚明,就別取笑我了。”北顧道。

“葉楷的心思深,卻也深得明顯。先前我不是沒看出來,可葉蕭懿不聽,我便也懶了。”葉舟有些不緊不慢的,“但事已至此,若真不管,又不知會亂成什麽樣子。”

“你還打算幫他?”

“幫麽,便像養了只白眼狼。不幫麽,唇亡齒寒的道理又擺在這兒。”葉舟把玩着茶杯蓋,半晌,方嘆了口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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