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新妃入宮,着急的不止是容嫔一人,還有如今恩寵最盛的乾玉宮。

有了身子之後,淑妃就甚少地去東廂暖閣,更多卧在寝宮中,瑛鈾端着燕窩粥輕步走進來:“娘娘,您用些粥。”

淑妃偏開臉,臉色輕微不虞。

瑛鈾急得快哭了:“娘娘,您都一日沒吃東西了!”

淑妃陡然揮開她的手,滾燙的燕窩粥灑落一地:“本宮說了不吃!”

殿內的宮人撲通跪了一地,皆是惶恐不安。

淑妃戚戚俯在靠枕上,不願去看銅鏡裏的自己。

剛得知有孕時,她也是喜不自禁,可自打新妃入宮,她才覺得不安,銅鏡裏的人都有些陌生,往日的衣裳都已不合身。

聖上最喜纖纖細腰,羸軟得似不堪一折。

明明聖上來乾玉宮的日子依舊是後宮最多的,可她依舊覺得不安,她被查出有孕時,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子,如今小腹已經微微隆起,不說聖上,她自己都覺得不堪入目。

這才剛剛三月餘,淑妃不敢去想之後她會成何模樣?

那樣的自己,真的能留住聖上嗎?

許是有了身子的人情緒最是敏感,淑妃不過粗粗想了下,便淚濕了一雙眸子。

瑛鈾最貼她心,隐約能猜到她的憂慮,不由得勸慰:

“娘娘,您可萬不可想岔了,這懷上皇嗣,是多少後妃夢寐以求的事?”

“這可是皇上的第一個皇子,瞧皇上上心的樣子,就知皇上有多看重娘娘腹中的皇子了,娘娘您平安誕下皇子才是最緊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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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多年來,皇上待娘娘的心思,奴婢等人都是看在眼底的,如今您有了身子,皇上只會越來越看重娘娘,怎會将娘娘忘了呢?”

見娘娘情緒漸漸平靜下來,瑛鈾才招來宮婢,将地上的雜物收拾了,她動作小心地扶起淑妃,貼在淑妃耳邊壓低聲音說:

“待生下了皇子,娘娘您就是這後宮最尊貴的人了,萬不可因小失大啊。”

寵愛如浮雲,說散就散了,唯獨這孩子,才是真真切切的。

長子總是特殊的,如今中宮無子,說淑妃腹中的孩子是最尊貴的,并無不妥。

淑妃眸子裏神色變化了幾番,想起家中之前送來的信,她咬着唇,終是坐了起來:“重新送碗湯來。”

瑛鈾心底松了口氣,脆生生地笑了:“奴婢這就去。”

乾玉宮到底不是瑜景宮,鬧的這一場,絲毫風聲都沒有洩露出去,外人都羨慕淑妃既有子嗣,又有恩寵。

容嫔不羨慕,她是恨。

曾經她也有過身孕,卻因淑妃那個賤人而小産。

她坐在梳妝臺前,手中撫着一支玉鳳簪,但凡沾到鳳字的,都是頂尊貴的物件。

後宮中,除了皇後外,唯有她有着一支帶鳳的玉簪。

這玉簪,是她剛得知有孕時,聖上賜于她的。

後來她失了子嗣,又失了恩寵,容嫔知道,這其中有自己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為淑妃。

她在有孕時,仗着腹中的孩子嘲笑過淑妃。

可她不知,淑妃竟那般大膽,謀害皇嗣時竟沒有一絲顧慮,更主要的是,聖上向着那個賤人!

那次她和淑妃雙雙落水,她失了孩子,淑妃也因此弱了身子,打那之後,皇上就不愛來她宮中了,反而對淑妃更多了幾分憐惜。

容嫔一直知道,她失寵,阿妤只是個導火線,淑妃才是罪魁禍首!

妙琴見她又拿起那支鳳簪,便知道她又想起曾經那個孩子了,她不知該勸些什麽,只能在心中嘆息,若是主子當初平安誕下那個孩子,如今怎會落到這個地步?

她走上前,說:“娘娘,昨兒個夜裏是卓嫔侍寝。”

趁着主子怔愣間,她連忙将鳳簪收起來,容嫔稍愣後,回過神來,也沒心思再去看那鳳簪,擰着眉說:“她怎會侍寝?”

卓嫔,當初王府舊邸的人,比她和淑妃還要早入府。

不過她在府中時就寵愛平平,聖上登基時,她和自己同為嫔位,容嫔心底不知有多惱,後來才發現卓嫔早就投靠了皇後,這嫔位多數是皇上看着皇後的面子才給的。

入宮後,卓嫔就偶爾去坤和宮陪皇後說說話,其餘時候,都安靜地待在自己宮裏,也是因為她太過安靜,皇上一兩個月才能想起去她那兒一趟,這也是因為有着皇後的提醒。

容嫔想不通,在新妃入宮這段時間,皇上怎麽能記起這麽個人呢?

妙琴打聽過了:“聽說是,昨日皇上在禦花園遇到了卓嫔,當晚就宣了柳豐宮侍寝。”

容嫔狠狠一拍桌,諷笑:“那賤人往日不是最愛表現自己與世無争嗎?怎麽,新妃入宮了,終于裝不下去了?”

妙琴不敢接這話,她朝外看了眼,終于意識到這瑜景宮的榮寵不再了。

她壓下眉眼,有些擔憂:“娘娘,我們如今該怎麽辦啊?”

容嫔猛地一咬牙,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若是知曉該怎麽辦,現在怎麽會還坐在這兒?

在西廂房中,阿妤正和周琪說着話:“你想着法子給陳才人送個信。”

周琪不解:“阿妤,我們為什麽要幫她?”

“她一進宮,容嫔就坐不穩了,她若能得寵,你猜我們容嫔主子會如何?”阿妤手中的活頓了下,輕笑着看向周琪。

周琪一頓,了然地點頭:“那我傳什麽話過去?”

阿妤斂下眼眸:“就說,明日午時聖駕會經過靈越閣。”

陳才人就住在靈越閣。

周琪有些錯愕:“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阿妤沒回答她這句話。

其實這不止是她知道,應該是有心人都知曉。

聖上會在十五這日去坤和宮歇息,但是如今淑妃有孕,聖上會去陪着淑妃用午膳後,再到坤和宮去,從乾玉宮到坤和宮之間就會經過靈越閣。

她敢給陳才人傳話,仗着的不過是她剛入宮,陳府的人脈又大多都在容嫔手裏,容嫔與她不和,自然不會告訴她消息,又是新入宮,手裏又沒人脈,對宮中的事情,總不會知道太多的。

自打那日差些在乾坤宮侍寝,阿妤就隐隐感覺到聖上并非是守規矩的人。

至于陳才人能不能截了坤和宮的恩寵,全看她本事了。

她要的只是讓容嫔知道陳才人有奪寵的心思就夠了。

阿妤又囑咐了一句:“別讓人發現了。”

一句閑話,讓陳才人宮中的人聽見就可,宮中的奴才太多,頭一低,誰也不認識誰。

周琪在宮中待了多年,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她應了聲,就跑了出去。

廂房裏沒了人,阿妤将手中縫好的荷包又重新拆開,她愛護這一雙手,對女工陣線并不擅長,一個荷包繡得也是不堪入目,她随意将殘破的荷包扔在床上,擡頭看了一眼正殿的方向。

大概兩盞茶的工夫,周琪就跑了回來。

她剛要謹慎地關上門,就被阿妤阻止:“不用,青天白日的,關什麽門。”

越謹慎越顯得心虛。

周琪應了聲,坐回床邊,将繡帕又拿起來,針線穿過棉布,她将針腳細細埋了,一邊壓低聲音道:

“你放心,話傳過去了。”

她沒費多大功夫,只是路過靈越閣旁的假山時,看見了靈越閣的宮人,她随意說了兩句話,恰好被那宮人聽見了罷了。

從始至終,她連頭都沒擡,宮女都是一樣的發髻,即使出了事,也不會有人認出她。

阿妤沒說話,只是斂着眸子,靜靜地看着她繡帕子。

隔日,消息就傳了過來。

陳才人在靈越閣前遇見了聖駕,聖駕在她宮中坐了片刻後,才去的乾坤宮。

初聞這消息,阿妤着實驚訝了一番。

就算消息是她讓人遞過去的,但是她沒有想過陳才人居然真的能請到聖駕。

若是一般後妃就罷了。

那可是皇後娘娘。

不過想了想,她倒是松了一口氣,不管陳才人之後如何,總歸這結果對她來說,是最好不過了。

她讓周琪細心盯着正殿的動靜。

一下午正殿裏就沒安靜過,有個小宮女被罵得哭着跑出來。

阿妤立刻讓周琪不要靠近正殿,她可不指望怒到極點的容嫔還會存有理智。

她安靜地等着,知道第二日辰時,容嫔從坤和宮請安回來,臉色鐵青地從儀仗裏下來,人還沒進正殿,就發了一通脾氣。

怕是請安時又受了一肚子氣。

最近瑜景宮沒有聖寵,再加上主子心情不好,整個瑜景宮的氣氛都有些壓抑,宮人都噤若寒蟬,十分平靜。

直到午膳後,阿妤聽見正殿終于安靜下來,她放下手中用來磨性子的針線,讓周琪在這裏等着她回來。

她起身走出去,恰好撞上來尋她的妙琴。

妙琴對她一直沒好臉色:“主子叫你過去。”

阿妤低眉順眼地跟在她身後,妙琴一見她這模樣,就惡心地轉過頭去。

進了正殿,容嫔也沒廢話,直接說:“你跑一趟禦前。”

這次連個借口都沒有了,阿妤斂下眸子,剛要服身後退了出去,就又被容嫔叫住。

阿妤一頓,停在了原處。

容嫔從榻上站起來,視線定定看着女子,似有萬千情緒從她眸子裏閃過,良久後,她才緩慢地開口:

“既去禦前,就将身上這套衣服換了,省得丢了瑜景宮的臉。”

阿妤低垂着頭,袖子中的手一點點攥緊。

她知道,這一天終于來了。

陳才人有了動作,容嫔就靜不下心了。

她回了廂房,想了想,只是換了最新的宮女裝,将發絲披散下來,施了些許粉黛,她看着銅鏡裏面若紅霞的女子,眸子裏神色怔了怔。

片刻後,她回過神,斂下眉眼朝宮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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