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阿妤這次不是在乾坤宮見到的皇上,她剛穿過禦花園進了長長的甬道,就看見聖駕朝着這邊來,阿妤輕微皺眉,低頭退後了一步,靠在牆邊跪下。

楊德離得老遠就看見阿妤,他剛要對皇上說,就見她跪了下去。

楊德愣了下,一時之間有點分不清這阿妤姑娘是不是來找皇上的。

說起這事來,楊德對阿妤也不禁高看一眼。

這乾坤宮可不是人人都能進去的,偏生這阿妤姑娘每次來,都能在裏面待上半個時辰左右,若非是他并沒有聽見裏面傳出什麽動靜,阿妤姑娘離開時面色也沒什麽異樣,他怕是都以為兩人在裏面做了些什麽了。

他想了想,還是對裏面說:“皇上,阿妤姑娘在前面。”

封煜閉着眸子靠在銮仗上,聽見這聲,他掀開簾子朝外看去,暗紅色的牆邊隔着一段距離跪着幾個宮人,封煜的視線準确無誤地落在阿妤身上。

在這宮裏,能穿着宮人的衣裳,卻散着三千青絲的只有一人。

阿妤跪在那裏,猜測聖駕是準備去何處。

太後如今在五臺山,聖上無需進後宮請安,往常聖上甚少在白日裏會進後宮,近段時間來得多了,也是因為淑妃娘娘,可今兒這方向瞧着并不是朝乾玉宮去的。

阿妤蹙着眉尖,想不出聖駕到底要去哪兒,不過她卻歇了今日到禦前的心思。

阿妤想得再多,也沒想到聖駕會直接在她眼前停下來。

楊德走過來,彎着腰朝她道:“阿妤姑娘,皇上讓您過去。”

不禁是周圍的宮人愣住了,就連阿妤也愣了下,下意識地朝銮仗裏看去,半晌才回神,攥着手心緊張地朝銮仗走去。

她秉着呼吸,感覺四周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生生讓她背後出了一身汗。

阿妤屈膝行禮,青絲順着動作滑倒臉頰一側:“奴婢給皇上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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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的人沒露面,只扔了一句話出來:“跟着。”

這話音剛落,聖駕又重新向前走,阿妤愣愣地沒回過神來,迷茫地問楊德:“楊公公,皇上是什麽意思?”

楊德心底也不知皇上讓她跟着幹什麽,面上卻笑得從容:

“不管皇上什麽意思,阿妤姑娘跟上就是。”

阿妤擰眉,不知道這到底是去哪兒,不想跟着去,可楊德還在催她,她咬着牙快步跟上。一行人穿過長長的甬道,沒經過禦花園,半盞茶後,逐漸看清眼前的殿名,凝華樓。

阿妤不着痕跡地皺起眉頭。

她想不起這裏住的是哪位主子。

直到裏面的人迎出來,阿妤才認出這人是誰。

剛入宮的新妃,周寶林。

阿妤有絲納悶,這周寶林在新妃中并不出彩,怎麽會讓皇上在這白日裏親自跑一趟?

還是小劉公公給她解了惑:“周寶林是淑妃娘娘的堂妹。”

頓了下,阿妤才恍然記起來,淑妃的母族姓周。

叫了多年的淑妃娘娘,竟連其本名都忘了。

阿妤心裏生了絲懊惱,等看着聖上被周寶林迎進去,她才回過神來,眸子裏閃過一絲疑惑。

淑妃母族在這時送人進宮?

難道是替淑妃有孕時争寵?

踏進宮殿前,封煜朝後看了一眼,注意到那女子在發呆,不由得眯起眸子。

楊德頂着聖上的視線,胳膊肘抵了下身邊的人,阿妤無意識對上皇上的視線,忙低下頭,将這個疑惑壓在心底,不敢再走神,跟着衆人一起進了凝華樓。

到了進殿伺候時,楊德連忙一把拉住阿妤,擦着冷汗道:

“阿妤姑娘,您剛才發什麽愣呢,皇上看了您許久,您都沒回神。”

阿妤有些窘迫,她低下頭:“奴婢一時走神——”

她話未說完,就被楊德打斷:“姑奶奶,奴才知道您守規矩,但往後除了在主子面前,您可別再自稱奴婢了。”

這一聲聲的奴婢,簡直是在折他壽。

皇上看中的人,對他自稱奴婢?他又不是嫌命長了。

阿妤一時啞然:“奴……我記着了。”

沒一會兒,小劉公公走出來,快步走過來:“阿妤姑娘,您快進去伺候吧。”

他剛剛被幹爹推進去,還喜滋滋地以為可以近身伺候聖上,直到聖上冰涼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他才反應過來,連忙退了出來。

皇上讓阿妤姑娘跟着,當然不是讓她站在外面等着。

楊德拍了下腦袋:“倒是老奴一時糊塗了,快,阿妤姑娘您快進去吧!”

阿妤站在殿門前,只想當作沒聽見兩人的話。

若是剛剛跟在聖上後面進去就罷了,現在進去伺候?這是怕不招周寶林記住?

若只單單是個周寶林就罷了,偏生是淑妃娘娘的人。

阿妤心中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可面對兩人的催促,她根本沒法說出拒絕的話,心中暗嘆了兩聲晦氣,若不是容嫔讓她這時去尋聖上,她也不會遇到這事。

阿妤抿着唇,無聲地進了殿內。

她剛進去時,周寶林正一臉羞澀地偎在聖上身旁,桌案上擺着白玉茶具,素手纖細,正如詩如畫地泡着茶水,根本沒注意到她走進來。

阿妤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這些大家女子總會些技能,這番泡茶的手藝容嫔也有,周寶林在這後宮還算不得出彩。

禦前的人看見她,悄然地将人推搡到臨聖上最近的地方。

阿妤手心都要掐破了。

這算怎麽回事?

皇上來幸後妃,讓她跟着到底是要幹什麽?

阿妤此時只後悔為何自己沒梳宮女髻,這番模樣去禦前無所謂,但是到後妃面前,就太過顯眼了。

封煜将女子懊惱的神色看在眼底,眉梢幾不可察地閃過一絲笑意。

就是這時,周寶林終于泡好茶,嬌羞地端着杯子遞到封煜面前:

“皇上請喝茶。”

封煜将視線從女子身上移開,接過茶水飲了一口,淡淡贊道:“愛妃好手藝。”

周寶林喜不自禁,紅霞悄然飄上臉頰,她垂眸羞澀:“皇上喜歡就好。”

封煜沒再說話。

阿妤在一側看得清楚,那杯茶水他只抿了一口,連嘗沒嘗到味都不可知,剩餘的茶水更連杯子一起都被他随意放在了案桌上。

一句敷衍的話,周寶林卻絲毫沒聽出來,反而如獲至寶。

阿妤斂眸,只當自己什麽都沒看到。

周寶林剛擡起頭,就看見聖上身邊站着個發髻與衆不同的宮女,她嘴角的笑意微僵。

如今朝中并無未出嫁的公主,在後宮之中,除了公主外,其餘女子皆不可披着青絲。三千青絲垂于身後,只有未出閣的女子方可做此打扮,而後宮的女子按律法說皆是皇上的,自然不會作此打扮。

乍然在宮中看見這樣的女子,周寶林瞬間意識到這女子身份不同。

她歪了歪頭,攀上封煜的手臂,笑着說:“皇上不愧是真龍之子,連身邊的宮女都跟觀音座下的仙女下凡似的。”

封煜聽了她的話,漫不經心地挑了下眉梢,他不緊不慢地說:

“這可不是朕身邊的宮女。”

周寶林一頓,眼露錯愕:“什、什麽?”

不是禦前的宮女,怎會伴随着聖駕?

阿妤低眉順眼,對于兩人談論自己置若罔聞。

封煜突然站起身,周寶林跟着站起來,茫然不解地:“皇上?”

封煜瞥了眼垂頭站着的女子,丢下一句:“愛妃好好歇着,朕改日再來看你。”

沒管周寶林的神色,就直接轉身離開。

阿妤咬了咬唇,無奈地頂着背後那道灼人的視線,跟在他身後快步離開。

她走出去時,男人立在宮殿前,側着身子斜睨她。

阿妤輕咬唇,輕步走到他面前,忽地伸手拉着他的衣袖,她仰着面,眸光璀璨,似是委屈地癟着嘴問:

“皇上為何帶奴婢來這兒?”

封煜瞥了眼袖子上的那雙手,他動了動手臂,沒能甩開。

女子攥得更緊了些,什麽話都沒說,只是漸漸地眸子泛紅。

封煜停下了動作,他平靜地問:“哭什麽?”

阿妤吸了吸鼻子,淚珠滾在眼睫上:“奴婢害怕……”

封煜眯起眸子,定定地看着她:“連容嫔都敢算計,你還會怕一個小小的寶林?”

這些日子,她在做什麽,心底想着什麽,他都看在眼裏。

三番四次來乾坤宮,卻只立在一旁。

他想着昨日靈越閣前遇到的陳才人,輕輕扯了下嘴角。

他沒查到剛入宮的陳才人怎會得到他的行蹤,但是卻知道陳才人還在儲秀宮時,眼前這女子讓人遞過去的口信。

念着她之前受的傷,他沒說什麽,任由她鬧騰,但這不是她可以越來越放肆的理由。

阿妤的臉色白了些,她拉着他衣袖的手動了動,變成了勾着他的手指,她睜着雙眸子,怯生生地看着他,似怕他會将她甩開一般,淚珠又急又兇地從眼角滑落,她哽咽着,用細軟着聲音委屈:

“奴婢不敢,皇上您別生氣……”

她上前了一步,拉着他的手輕輕晃了晃,不知是撒嬌還是害怕:“皇上……”

封煜似是不耐地移開視線,卻沒有甩開她,而是任由她的動作。

良久之後,他才輕輕擰眉,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還不放開?”

阿妤咬着唇瓣,慢慢地放開他的手,立在原地低下頭。

封煜上了銮仗,見她還在原地站着,他說:“想要朕請你?”

阿妤驚得睜大了眸子,陡然撞進男人深沉的眸子裏,她不敢多想,連忙地跟着上了銮仗,等聽到楊德說起駕的時候,她還愣愣地沒回過神來。

她這是乘上了皇上的銮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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