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皇上無意查下去,此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阿妤退出乾玉宮的時候,不着痕跡地瞥了眼依舊留在乾玉宮的周寶林,她在想周寶林為何會在那時看向她?

她蹙眉收回視線時撞上一雙黝黑的眸子,擡眸就看見了聖上正平靜地看着她。

她微微一怔,眼睫微顫了下,連忙無聲地視線,眼尾處悄然透着一股嫣紅。

封煜捏了下玉扳指,忽地想起昨日她趴在他膝上,兩頰透着春色的嫣紅,盡顯羞态,與此情形何其相似。

萬般撩人卻不自知,無聲無息惹人心弦。

封煜面上依舊平靜,可眸中神色卻是有些漫不經心。

皇後也看出他心不在此,頓住了話頭:“既然淑妃妹妹無礙,臣妾就不在這兒打擾妹妹休息了,臣妾告退。”

封煜随意點了點頭,并未多言。

乾玉宮外,阿妤不着痕跡看着走過來的青色宮裝的女子,她發髻上斜插着一支玉簪,裝扮精致又不失柔美,最重要的是,她眉眼間與容嫔有三分相似。

阿妤斂下眼睑。

她曾給這位陳才人傳過幾次口信,卻是第一次見着本人。

陳才人盈盈行禮,請安的聲音輕柔:“姐姐好。”

彎腰行禮,複又扶着丫鬟的手起身,動作行雲流水,甚是好看,只是……她沒等容嫔免禮就站了起來,就算是親姐妹,也未免有些不敬。

阿妤不着痕跡地看了眼兩人,其實論二人容貌,應當是容嫔更甚一籌,但是陳才人占着容嫔沒有的優勢。

年輕,漂亮,更重要的是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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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新人進宮後,容嫔的寵愛反倒是不如陳才人。

容嫔面色已經有些不太好。

阿妤看得出容嫔似是即将要發怒,而陳才人卻是笑意絲毫不變:“母親剛來了家信,妹妹正好要去看望姐姐,不妨一道而行?”

容嫔面色有些凝滞,頓了片刻,她看了陳才人一眼,才似咬着牙說:

“既然如此,妹妹就跟着來吧。”

剛進瑜景宮,阿妤就悄悄地退出隊伍,朝西廂房而去。

周琪已經在房間裏等着她了。

她剛進來就聽見周琪擔憂的聲音:“如何?”

阿妤輕輕搖頭:“別擔心,無礙。”

她将乾玉宮的事大致說了一遍,但是并未将那個猜想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确定,就不需要讓周琪也跟着提心吊膽了。

正殿裏不知發生了什麽,陳才人不過待了一盞茶左右的時間就離開了,片刻後,就又是一陣劈裏啪啦的破碎聲。

阿妤聽着這動靜,在心裏暗暗算着,這個季度容嫔到底摔了多少東西?

如今容嫔失寵,中省殿的人應該不會任由她如此亂來。

她摔東西,無人阻攔,可若想再填補,卻不是什麽容易事了。

正殿裏,香爐裏升着袅袅香煙,地上散着碎片,容嫔喘着氣站在大殿中央,眼角氣得泛紅,淚珠不住地滑過臉面滴落。

她指尖不小心被碎片劃傷,可她心神卻不在這上。

沒一會兒,她癱坐在地上,無聲地落着淚。

妙琴看不過去,撲到她身上,帶着一絲哽咽地安慰她:“主子你別這樣,我們還有辦法的!”

“辦法?”容嫔帶着哭腔的一聲反問,不知是在問妙琴還是在輕嘲,這聲落下後,她眼角的淚珠也随之滾落,她陡然拔高聲音:“還有什麽辦法!”

妙琴張了張口,卻什麽話都說不出。

陳才人說話的時候,她也在。

陳才人不緊不慢拿出的那張紙,卻是容嫔最後的儀仗,然而現在一切都沒有了。

陳府在宮中的人手,被府上的人盡數交給了陳才人。

即使如今容嫔的位份還比陳才人高。

可在他們心中,容嫔已經不如陳才人得用了。

妙琴知道府上的選擇無可厚非,容嫔已經失寵,複寵可比得寵要難得多。

可真的遇到這種情況,又如何能不心寒?

容嫔這些年為府中也算盡心盡力,可臨到頭來,說放棄就放棄,沒有一絲猶豫。

容嫔掩面痛哭,不知過了多久,她哭聲漸漸停了下來。

她似想通了般,猛然擦了把眼淚,眸底透着冷光,恨恨道:

“這些年本宮為府上做了這麽多,他們想棄本宮而不顧,哪有這麽容易的事!”

當初她母親之死,其中是否有隐情,她這麽多年從沒有過問,甚至裝聾作啞為府上勞心勞力!

她想要得到的,絕不是這個結果!

妙琴怔然,有些膽怯勸道:“……主子,您別做傻事……”

她勸完話,低下頭,眸色閃爍。

她是陳府的家生子,還有父母兄妹在府上,容不得她亂來。

容嫔倏然看向她,冷聲說:“你在擔心什麽?”

妙琴吶吶說不出話來。

“放心,本宮要對付的只是我那個好妹妹罷了,不會自斷後路!”

只要宮中只有她一個陳家女子,府上就算不願,也得支持她!

聽她這麽說,妙琴悄悄松了口氣。

她陪着容嫔自幼長大,着實不想背叛主子。

至于對付陳才人?陳才人剛剛得意的模樣,可沒有一絲留情。

就算在府上,姐妹之間也會有争鬥,更何況這是在宮中。

她想了想,有些遲疑地問:“那……主子,我們該怎麽辦?”

容嫔垂着眸子,話裏透着一股陰冷:

“女子想要在後宮立足,一靠子嗣,二靠容貌,若她兩者皆無,自然也就無依無靠了。”

家族會支持一個容貌有損的女子?

妙琴有些猶豫,方法好是好,可是卻并非易事。

“就算她手裏現在握着人脈,可是她入宮時間還是太短了!”

這也是容嫔怒不可遏的原因之一。

陳才人不過初入宮闱,陳府就敢在她身上下那麽大賭注?

妙琴瞬間了然她的話,聖上舊邸進宮的妃嫔太少,容嫔在當時也算突出,又怎麽可能沒有一絲人脈?

這後宮的确看似平靜,可裏面的水卻深不可測。

大殿內寂靜了片刻,容嫔扶着妙琴的手站起來,她無力靠在榻上,過了許久,在妙琴以為她不會再說話時,她突然開口:

“去請皇上來。”

妙琴錯愕:“奴婢去請?”

怎麽請得來?更何況今日聖上在乾玉宮剛訓斥過主子。

再說了,這事往日不都是交給阿妤的嗎?

容嫔睜開眼,眸子裏平淡裏透着幾分恨。

“就說,本宮有一物相贈。”

她昨日有心讓阿妤前去,結果卻無功而返。

她之前是不想髒了自己的地兒,可她現在最不願看見的是陳才人得意!

妙琴想了片刻,才明白她話中的“物”是何意思。

可她又有些隐隐不安。

阿妤真的像她們所想,那麽容易控制嗎?

她至今還記得那日被生生拔去指甲的痛,讓人刻入骨髓的疼。

阿妤尚不知道正殿發生的事,她在廂房裏将曬幹的桃花瓣碾碎,精心地裝進香囊中。

桃花瓣透過香囊,散着淡淡的香味,甜而不膩,甚是好聞。

香囊常常緊貼女子身,時間久了,連身子上都似透着香一樣。

做這事時,她眸子裏似有些恍惚。

記憶裏,曾有一女子懷中抱着一個女娃,細心地諄諄教導她,女子聲音溫柔似水,以至于阿妤念念不忘。

周琪的突然闖入,打斷了阿妤的思緒。

她倏然回了香,意識到自己又想起了過去,她眸色稍冷。

還好,這麽多年過去,她時常記起的也不過就只有這一個場面罷了。

周琪看着阿妤手裏的香囊,輕輕笑了笑:“姐姐又在做這些,這宮裏再沒有比姐姐手藝更好的人了。”

阿妤的女工算不上好,但她制作香囊的手藝卻稱得上絕佳,一直讓周琪羨慕不已。

阿妤忽視她的話,好奇地問她:“你怎麽過來了?”

這個時候,周琪應該正當差才是。

周琪一拍腦袋,回神,壓低了聲音:“我是來同姐姐說,剛剛妙琴出去了。”

阿妤眉梢微動,若僅僅是出去了一趟,周琪不會特意過來告訴她。

果然,周琪繼續說:“我瞧她的方向,應是去禦前的。”

她這話說得有些遲疑。

因為這瑜景宮中,每次去禦前的活計都是派給阿妤的。

她擔憂地看了眼阿妤。

阿妤并不知道她的胡思亂想,她微微蹙起眉尖,也想不通為何容嫔突然叫人去禦前?

難不成和陳才人有關?

阿妤苦苦思索,卻不得結果,只好作罷。

周琪不敢過多停留,很快地就離開了。

她剛離開,阿妤斂眉将香囊收好,系在腰間放好,這時,房門被輕輕敲響。

阿妤擡頭看着來人,微擰起眉。

來人是正殿裏伺候的凝青,是除了妙琴外的另一個一等宮女,不過不如妙琴得容嫔的寵信。

凝青端着銀盤走進來,比起每次看見阿妤就冷着臉的妙琴,她笑語盈盈地:

“阿妤,這是主子讓我給你送來的。”

遮布被掀開,露出銀盤上的物件,一件羅衣繡裙,一些首飾,稱不上華貴,卻很精致雅美。

阿妤眸色微頓,不動聲色地反問:“凝青姐姐,主子這是何意?”

凝青将銀盤放下,擰眉抱歉道:

“阿妤妹妹莫要為難我,我不過一個做奴才的,哪裏知道主子的想法?”

“東西送到了,我就離開了。”

凝青太過圓滑,說話間滴水不漏。

即使容嫔的意思已經明顯,但是她依舊沒露一絲口風。

阿妤蹙着眉尖看向眼前的衣服,再聯想之前周琪告訴她的消息。

她眉梢微動,她大致猜到妙琴去禦前是為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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