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三日沐休,封煜今日不用上早朝,昨夜放肆,醒得格外晚了些。

七月的暖陽正好,透過窗前的一簇簇五色梅零散落進殿內,映在女子側臉上,封煜睜眼的時候,就看見這副情景,女子美眸微阖,眼睫長而翹,安然地躺在他懷裏。

躺在他懷裏?

封煜下意識地挑了下眉。

他後宮妃嫔多是世家子女,入宮前自有人教導該如何伺候他,從未有人會如此越矩。

他頓了下,才想起這女子和其他宮妃并不相同。

她未經過選秀,自然不懂這裏面所謂的規矩。

封煜視線落在女子身上,女子的睡相其實并不好,整個人都窩在他懷裏,若是将錦被掀開,則有些不堪入目,兩人雙腿交織在一起,似昨日夜裏般,糾纏不分。

他睡相是規矩的,一夜醒來,床榻都不會如何亂。

是以,今日醒來的情形對于封煜來說,不免有些新奇。

按理說,妃嫔和皇上在沐浴後,是睡在兩床錦被之下的,只是昨夜這人悄悄地伸手探入他被子裏時,床榻柔情,他沒想起來規矩,任由這人進了他的懷裏。

說起來,還是他自己默認了此事。

女子将頭埋在他脖頸處,細弱的呼吸噴灑出來,莫名地有些酥癢。

封煜擡起摟在佳人腰間的手,捏了捏眉心。

他這一動靜,驚動懷裏的人,女子睜開眸子時,裏面還帶着些朦胧茫然。

封煜只是平靜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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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似想起昨夜的事,倏然臉色嫣紅一片,慌忙從他懷裏退出,拉着錦被坐起,有一瞬間,她眉尖細蹙了下,又咬唇忍下,顫着輕聲:

“皇上恕罪,奴……起晚了。”

懷裏陡然變得空蕩蕩,封煜下意識地有些不适應,卻沒有表現出來,他稍眯了下眼睛。

他肩膀上有處傷。

是被女子昨夜裏情不自禁時咬上的。

在那時,他沒覺得疼,只是麻癢,讓他當時沉了呼吸,更折騰這人。

他知道,昨夜裏她是疼的,有一瞬間她臉色白得似乎好像又重回那日她昏迷的時候。

封煜當時有片刻沒敢動。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女子初夜是會疼的。

以往後妃從不會在他面前露出不适,昨夜裏這人倒是讓他一次次體驗了番。

所以在看見女子現在下意識忍疼的時候,他心裏有片刻不悅。

他坐直了身子,女子羞得低下頭。

封煜一時沒心思去顧及,因為他後背有些火辣辣的疼,疼得他倒抽了一口氣。

阿妤臉色煞白。

她垂眸,不着痕跡地看向自己的指甲。

她留了許久的指甲,愛護得很好,晶瑩剔透的,甚是好看,她也極為喜歡。

只可惜,現在那中指的指甲折了一半,顯得有些參差不齊,略微瑕疵。

至于是如何斷的,她隐隐約約有些印象。

也正是這丁點的印象,她才吓得臉色慘白。

她怯生生地看着聖上,咬緊了唇瓣,不敢發出聲音。

封煜擰眉看向她,阿妤頓時膽怯地喊了聲:“皇上……”

她眉尖還因疼痛微蹙着,臉上之前的羞紅已經褪得一幹二淨,眸子泛着淚光,就似昨日夜裏軟乎乎地一聲聲喊他時的模樣,看得封煜瞬間沒了脾氣。

他冷哼了一聲,披上裏衫下床。

阿妤摸不清他的意思,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他。

封煜擰了擰眉,有些不耐地看着他:“你想讓楊德他們進來看見?”

他本意是指那些傷口。

畢竟傷害龍體是重罪,若是往嚴重了說,足以拖出去砍頭。

就算他不計較,傳進太後和皇後的耳裏,也有她一頓好果子吃。

他好心為她遮掩,她倒好,在這兒磨蹭耽擱時間。

阿妤沒聽出這些,她只是下意識地松手,拉過錦被遮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身體。

封煜瞥了她一眼,見她遮掩好了,才讓外面的人進來。

楊德帶着人低着頭走進來,根本不敢擡頭朝床上看。

隔着一扇屏風,禦前的宮女去伺候阿妤穿衣。

因為阿妤現在還沒有位份,這是楊德之前吩咐好的,畢竟做奴才的,總要機靈些。

楊德伺候封煜穿衣時,不免會碰到後背,封煜擰着眉,倒是沒露出什麽異樣。

不過這是他第一次忍着不适,心底自然不耐煩,冷冷地掃了一眼楊德。

楊德心中納悶,不知自己又怎麽惹着聖上了?

宮人伺候阿妤穿衣裳的期間,她也有些猜到剛剛聖上話中的意思,她心底松了口氣。

畢竟要是第一次侍寝,就讓聖上心裏落下不好的印象,對她沒有一絲好處。

禦前送來的衣裳比昨日容嫔派人送給她的還要好,她等衣裳穿好後,就披散着發絲走出了屏風,恰好看見聖上不耐煩的模樣。

阿妤腳步一頓,随後快步走過去,朝楊德輕聲細語地說:

“楊公公,讓我來吧。”

楊德見皇上沒說話,頓時将手中的差事交給阿妤,自己退了一步,不着痕跡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這麽多年來,這還是他頭一次知道伺候主子穿衣是這麽難的一件差事。

阿妤知道聖上背後有傷,所以動作十分輕柔,封煜微擰的眉尖漸漸舒展開來。

四周宮人雖然低着頭,阿妤有心為自己求情,但是也不敢透露聖上背後有傷的實情。

所以,她借着穿衣的舉動,勾纏住皇上的手指,輕晃了晃,眸子裏皆是求饒地看着他。

封煜察覺到她的動作,垂眸看向她,落進她灼亮的眸子一瞬,又很快地移開視線。

當着衆人的面做這番動作,阿妤的心髒似砰砰地跳,她根本沒有時間去細想皇上有沒有原諒她,就輕顫着手指松了手。

封煜眉梢輕挑。

昨夜裏膽大包天地敢抓傷他,現在倒是膽怯起來了。

他突然平靜出聲:“你覺得瑜景宮如何?”

阿妤倏然咬住唇瓣,遲疑地看着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懂他這話的意思。

侍寝後,會給她位份,連帶着,她的住處也會發生變化。

他問她,瑜景宮如何?

阿妤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

若是留在瑜景宮,每次侍寝都是在紮容嫔的心,這對她來說,自然是樂意至極的。

可是,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會盛寵不衰。

若是她失寵時,依舊不如容嫔的話,就代表她這一輩子都将受制于容嫔。

兩廂相比,她自然是想出了瑜景宮的。

她有些猶豫,慢吞吞地說:“……皇上若是覺得好,那奴婢也覺得好。”

這話言不由衷得太明顯。

封煜忽然垂眸看向她:“你确定?”

阿妤呼吸一緊,頓時攥緊他的衣袖,弱弱地低下頭:“奴婢自入宮後就一直在瑜景宮,若是能看看其他宮中的風景,也是極好的……”

這番話,她說得有些心虛,怯生生地看着皇上。

就怕他真的讓她留在瑜景宮。

阿妤身子不适,站得久了,更是覺得下身酸楚得難受,她眉眼間不自覺地露出了幾分。

封煜只是瞥了她一眼,不經意看見她細蹙的眉尖,忽然就沒了捉弄她的心思。

不過他現在也不知哪些宮殿能讓她挪進去,所以他沒再說話,這讓阿妤心裏七上八下的,沒個着落。

她有些失望地垂下頭,咬着唇,也不敢再說話。

阿妤收斂了心思,不再亂想,不管聖上是何打算,對她來說,都是有利有弊,她無需現在自亂陣腳。

更何況,現在容嫔還需要她和陳才人打擂臺,自然不會像之前那般針對她。

待梳洗好後,她跟在聖上身後走出正殿,就看見容嫔站在大殿內。

阿妤眉尖一蹙,心底暗叫不好。

果然,她看見聖上的腳步輕頓了下。

她呼吸微輕了下,不着痕跡地握緊了袖子中的手。

那是陪在他身邊四年的人,就算是阿貓阿狗,相處的時間久了,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呢?

阿妤低斂下眸子,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嬌生慣養的容嫔主子,居然會在這兒站了一晚上?

容嫔聽見動靜,她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子,轉過身來,她站了一夜,兩條腿又酸又疼,她從沒有受過這番罪,受了一夜的寒風,她只覺得心裏已經徹涼。

此時看見聖上和他身後的女子,竟也掀不起絲毫波瀾。

熬了一夜,她的眸子有些紅,只是這次她沒再鬧,就那樣平靜地站在那裏,靜靜地看着皇上。

她眸子漸漸濕潤。

阿妤不是很想看接下來的戲碼,所以她輕步上前了一步,低服下身子行禮:

“奴婢參見主子……”

一句話,打破了殿內的沉默。

阿妤以往行禮都是極端正的,只是這次似乎因為身子不适,她彎曲的膝蓋有些不穩,她輕咬着唇,努力穩住身子。

封煜看向她,下意識地擰起眉。

伸手扶了她一下,順勢将她直接扶了起來。

這一打斷,封煜剛剛因容嫔稍有些升起的憐惜也散了去,他又恢複了往日的冷淡。

容嫔幾欲捏斷了指甲,心底對阿妤恨得入骨。

她站在這兒一夜,自然不單單是為了那一點自尊心。

四年時間,她對聖上又怎麽可能沒有一絲了解?

她博得不過就是聖上最後的一絲憐憫!

可是現在所有的一切全被阿妤這個賤婢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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