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阿妤帶着周琪走出去。

來人是中省殿的陳公公,他臉上帶着妥帖的笑,絲毫沒有因為阿妤之前的身份而輕視。

陳公公來此,只是為了一件事,給阿妤填補伺候的人手。

才人位份,應有六人伺候。

除去掌事的公公和姑姑外,還需四人,這都是屬于她這偏殿的。

陳公公帶了十六人來,此時站成了一排任由阿妤打量。

“才人主子,您瞧瞧這裏可有您看中的?”

阿妤随意掃了一眼,看向陳公公:“我對這些人倒并不熟悉,不若陳公公替我選吧。”

在宮中多年,足以讓阿妤知道這後宮的一些事情。

例如六宮事宜皆由皇後掌管,這中省殿的掌事公公自然也是聽從聖上和皇後的。

如今坤和宮請安尚未散,陳公公居然趕了過來,唯一的理由就是禦前派人去了。

時間緊迫,即使其他宮裏想安排探子在裏面,恐怕都來不及。

所以阿妤放心地将選人的事交給陳公公。

他選的人,日後若出了差錯,自然他要擔着。

陳公公一頓,倒是瞧了她一眼。

這後宮的主子,大多都是要自己親眼瞧瞧,恨不得不經過他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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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些主子也不想想,最了解這些奴才的人是誰?

陳公公是不知钰才人如何爬到這個位子,但是今日一見,心裏卻是有了個底。

這絕不是什麽好糊弄的主。

前些日子瑜景宮的事鬧得沸沸揚揚,陳公公自然也是有所耳聞的,他有些納悶,容嫔怎麽會讓這樣的人出頭呢?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陳公公笑了下:“钰才人信得過奴才,奴才便親自替才人主子選了。”

阿妤輕蹙了下眉,她身子不适,微靠着周琪站着,聞言,淺笑:

“我和周琪也曾受過陳公公恩惠,小李子在世時,也常對我說起陳公公的好,我自是信得過陳公公的。”

她和周琪、小李子進宮時,那時的中省殿掌事也是陳公公,當初她們的去向都是由陳公公決定的。

在那時的瑜景宮的确是個好去處,所以她這話的确沒錯。

至于後來發生的事,世事無常,陳公公自然也不可能料到。

陳公公有片刻的沉默。

他沒再說話,只是在原來想選六人中換了其中二人。

不為其他,只為钰才人話中的那句“小李子”。

小李子這人素來沉默,但特別會做事,和周圍人的關系都不錯,就算是陳公公也受用過他的不少孝敬。

陳公公年齡大了,也動過收幹兒子的心思。

這小李子本是他心儀的人選,只可惜了……

他在心中搖了搖頭,面上并沒有什麽異樣,他選好了人後,說:“才人主子,這六人都是機靈安分的,您瞧,可滿意?”

阿妤見他選了六人,連忙說:“我身邊已經有了一位貼身伺候的,公公還是舍去一人吧。”

陳公公看了周琪一眼,沒說什麽,只是讓一人退了回去。

這次阿妤沒再看,只是說:“陳公公選的人自是極好的,這幾人,我就留下了,勞煩公公跑這一趟。”

就在阿妤和陳公公選宮人時,坤和宮的請安也是一片熱鬧。

寶林以上妃嫔皆需來坤和宮請安,除了乾玉宮的淑妃外,其餘人都到齊了。

衆人笑語研研的時候,宮中的老人卓嫔忽然看向容嫔,抿唇淺笑溫柔:

“容嫔姐姐昨夜可是未歇息好?眼底尚留着青色。”

卓嫔這一開口,坤和宮漸漸安靜了下來,她們也看向容嫔,就發現容嫔今日是有些憔悴。

消息靈通的自然知道是為了什麽,她豈止是未歇息好?

容嫔親請聖上,卻是為她人做嫁衣,她豈能睡着?

卓嫔看似關心,不過輕嘲罷了。

皇後倚在位置上,捧起一杯茶細抿着,似乎并未察覺到什麽不對勁。

容嫔感覺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她眸子裏冷了冷。

卓嫔雖和她同樣是嫔位,但是卓嫔素來不受寵,容嫔也從未将她放在眼底。

如今倒是連她都敢輕易嘲諷自己了。

容嫔擡手撫了撫玉金簪,那是聖上當初親賜的那支單鳳簪。

卓嫔順着她的動作看去,眸色微微生變。

容嫔才似苦惱地擰了擰眉,聲音越來越冷:

“本宮也羨慕卓嫔清閑,畢竟聖上也許久未去你那兒了。”

卓嫔斂眉,絲毫不惱:“瞧姐姐的話,你我同為聖上妃嫔,自然是情同姐妹,妹妹不過擔憂姐姐罷了,姐姐若是不愛聽,妹妹不說便是。”

容嫔還待說什麽,皇後放下手中的茶杯,似是無奈道:

“好了好了,你們二人總不讓本宮省心。”

容嫔堪堪止了聲,心中暗惱,卓嫔素來都是皇後的人,皇後這番話看似兩不相幫,但若是細聽,卻是可以聽出差別來。

就是這時,謹玉忽然走進來,貼着皇後耳邊說了句什麽。

其他人對視一眼,皆是安靜下來。

皇後忽然看了容嫔一眼,這一眼讓容嫔微愣,不知為何,她心中漸漸升起一絲不安。

皇後緩緩坐直了身子,朝衆人輕笑:

“本宮就說怎麽今兒一起來就聽見喜鵲的聲音,這不,喜訊就傳來了。”

卓嫔迎合她,好奇地問:“這是何好事?竟讓娘娘這般高興?”

皇後嗔瞪了她一眼:“瞧你這個急性子,倒也不算大事,只是這後宮裏從今兒起,就又多了一位貼心的姐妹,你說,可是一件喜事?”

殿內安靜了下,只有皇後臉上似挂着真心實意的笑。

頓了頓,周寶林看了容嫔一眼,忽然試探性地問:“不知這位妹妹是?”

她往日請安時都很安靜,這倒是她第一次主動說話。

皇後不着痕跡地輕挑了下眉梢,她說:

“雖說這位是新人,但周寶林的這聲妹妹可叫錯了。”

這話一出,殿內大半的人都皺起眉頭。

“禦前傳來的消息,新人被封為了才人,聖上更是賜下‘钰’一字作為其封號。”

皇後淡淡地看向周寶林:“雖說後宮姐妹情深,但是老祖宗的規矩不能亂,周寶林日後莫要再叫錯了。”

周寶林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低垂了頭:

“臣妾知錯,日後定不會再犯。”

皇後點點頭,眸子中流光輕轉,最後落在容嫔身上:“其實這位妹妹,容嫔應是最熟悉,畢竟——”

她頓了下,才輕輕笑了聲:“畢竟,是容嫔妹妹宮中出來的。”

容嫔臉上的笑直接僵住。

新人?除了阿妤那個賤婢,還能是說誰?

可她竟然一躍成了才人?更有封號加身?

容嫔捏緊了手柄,她險些保持不住臉上的平靜。

皇後看夠了戲,倒是沒再繼續火上澆油:“好了,時候不早了,本宮就不留你們了。”

這滿殿除了皇後,就只有容嫔的位份最高,她最先轉身離開。

她怕她再繼續留下,會壓制不住自己內心翻湧的情緒。

妙琴跟着她進去請安,凝青在外面候着,因此,她一出來,就問向凝青:“那賤人在何處!”

她刻意壓低了聲音,沒讓這話傳進第三人耳裏。

凝青頓了頓,才低聲回答:“皇上賜她入住印雅閣。”

容嫔倏然掐緊手心,眼底殷紅,險些直接罵出“賤人”二字,幸好她還存有理智,知道這兒是坤和宮。

她氣急地朝儀仗走去,忽然身後有人叫住她:“姐姐!”

輕柔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涼怒,格外耳熟,容嫔一聽就知叫住她的是何人。

這一聲,反而讓她心底的怒意散了去。

她停住腳步,不緊不慢地轉身,甚至還能朝陳才人輕笑:“妹妹叫本宮是有何事?”

陳才人走近她,恨恨地咬牙:“姐姐真是好本事,随意捧的人竟都能有才人之位!”

容嫔捏緊手,不着痕跡地掩住那絲一閃而過的怔愣。

陳才人莫不是以為,阿妤那賤婢是因她的緣故才得的才人之位?

容嫔不動聲色地瞧了眼陳才人,發現她好似竟是真的這般想的,忍不住地心底發笑。

她忽然覺得渾身舒暢,慢悠悠地扯了抹假笑:

“妹妹這是何話?本宮若是能有這本事,豈能不助妹妹上位,反而便宜他人?”

陳才人惡寒,她了解她這位嫡姐,素來見不得她好。

她原本只是三分懷疑,現在聽了容嫔的話後,反而更确定這位钰才人定是她特意推出來針對她的!

她止不住地冷笑:“你覺得一個奴才就能阻攔我?姐姐莫不是太過小瞧了我。”

容嫔忽然制止了她的話,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尾音輕揚:“妹妹還未見過這位钰才人吧?”

陳才人擰眉,不知她又打得什麽主意。

容嫔掩唇笑:“妹妹不若等明日請安瞧過這位钰才人,再來同本宮說剛剛那番話吧。”

就算她再厭惡那賤婢,也不得不承認那賤婢長了一副好容貌,天生勾人的狐媚子!

等她這位好妹妹見了那賤婢,怕是不可能再這般輕易說出這番話了。

陳才人看着容嫔洋洋得意的背影,有些瞧不上眼,氣得直咬牙:

“她有什麽好得意的,不過就是仗着比我早伺候皇上四年罷了!”

她倏然轉頭看向坤和宮的牌匾,眯着眼睛,說:

“我倒要看看那位钰才人究竟是什麽天仙般的人物,竟能讓她如此大放厥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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