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倬雲樓,位于娴韻宮的西側殿,許美人就住在這裏。

請安回來後,許美人才知道那位钰才人原和她居住在同一宮中,大津朝以東為尊,她位份高于钰才人,卻落她一步居住在西側殿,無形中似低了她一頭。

精致淡雅的宮殿中,許美人徐徐躺在榻上,她眉眼微垂,論容貌,其實她在這次新人中并不算拔尖兒,可她笑起來時,卻有中莫名的文雅韻味,連帶着舉止間都似帶着行雲流水的美感。

她父親官拜正三品吏部侍郎,祖父更是先帝太傅,門下學子無數,真正的書香門第,她入宮即是從四品的美人,她心中也清楚,多半是因為她祖父的原因。

許久後,寂靜的殿內走進一人,落雲在門外蹭了蹭繡花鞋底,才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許美人聽見動靜,翻了個身子坐起來:“看清那钰才人了嗎?”

落雲點頭:“遠遠地瞧了眼,的确稱得上傾城之姿。”

她說這話時,有些猶豫,因為她知道許美人不太喜歡容貌過盛的女子。

果然,許美人頓了下,才說:“這倒是必然,若非如此,容嫔也不會在這時将人推出來。”

許美人重新靠回榻上,她嬈人的眉眼微動。

其實她在請安之後,就一直在宮裏等着钰才人來給她請安。

雖說她不是一宮主位,但到底她位份比钰才人高些,钰才人若是知禮些,也該來向她問安,可她等了一日,等到了印雅閣侍寝,也未曾等到钰才人前來。

許美人朝東側殿的方向看去,半斂着眸子,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落雲早在她不說話時,就後退了半步,沉默地低下頭。

印雅閣,楊德在外面等了不知多久,才聽見裏面傳來一聲叫水的聲音。

楊德等人進去的時候,阿妤躺在封煜懷裏,雙手無力地搭在他胸膛上,微張着紅唇喘着氣,媚意橫生,但是那些進來伺候的奴才卻沒膽子朝床榻上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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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被蓋在她身上,遮住了兩人的身子,阿妤的手指在錦被中順着他的胸膛一點點朝下,在某處停下,又輕輕擡起,最後落在他微擰的眉眼處。

雖是筋疲力盡,但是她還是沒有捉摸清,為何男人會在這時皺起眉頭。

她有些無奈,又覺得這男人着實難伺候。

床幔已經散下,她無力地側過臉,粉唇輕點在他胸膛上,似夾雜着一絲迷茫地問:“皇上為何蹙眉?”

她睜着一雙還泛着春光未散的眸子,有些委屈和迷茫,連點在他眉尖的指尖都似膽怯起來:

“可是……臣妾伺候得不好?”

封煜摟着女子纖細的腰肢,兩人剛剛身上溢出了細汗,躺在一起有些黏糊,可這樣的感覺莫名讓人想再貼得緊些,所以封煜沒拒絕女子躺在他身上,反而是将她摟得很緊。

只是他有些頭疼。

他覺得這女子豈止是沒規矩,簡直是膽大妄為。

女子在床榻間放肆又大膽,原本是好事,可太過肆意,也讓人有些吃不消,他昨夜身上的傷痕還未好,今日又添了新傷。

火辣辣的疼貼在後背,雖然不是不能忍,但是封煜素來沒有忍着的習慣,所以才露出了一兩分的情緒。

封煜忽然擰眉握住女子的手,他曾最愛她身上的這雙手,她也的确保養得很好,明明做了許久的奴才,竟也能讓一雙手毫無瑕疵,她未染蔻丹,指甲晶瑩剔透,修長白皙,完好得似一塊美玉。

讓封煜原本讓她将指甲修剪一番的話都有些說不出來。

誰讓他偏愛這一雙手。

封煜心底煩悶,扔開了她的手,坐起了身子。

在他拿起阿妤的手時,阿妤就隐隐猜到他為何不高興了,男人坐起來後,她更是從他背後看見了自己的傑作,阿妤頓時羞得腳趾都蜷縮在一起。

她也沒想到,她居然會在那情況下這般失控。

封煜下床之前,她忽然從身後擁住男人。

封煜身子陡然一僵,畢竟兩人剛在一張床上翻雲覆雨,他還不至于無情地會在這時揮開她。

女子從他肩膀上探過頭來,躲在他耳邊小聲地說:

“皇上,你身後……”

她尾音似有些顫,帶着幾分急切和囧意:“您先別下去!”

這般的動靜很快吸引了楊德他們的注意,楊德疑惑地轉過頭,只看見聖上赤裸的上身,和環着他腰際那雙軟若無骨的手臂。

還不等他細看,陡然察覺到一股涼意,他悄悄地擡頭,倏然撞上了聖上漆黑的眸子,吓得他連忙低下頭,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什麽都敢亂看!

封煜此時有些氣惱,不知是惱楊德的大膽,還是身後女子。

他倏然身子一僵,察覺後背那火辣辣的傷痕上印上一抹柔軟,他隐約猜到那是什麽,呼吸陡然沉了下來。

阿妤其實沒什麽想法,只是不想讓他現在下去,害怕旁人看見他身後的傷。

她才低頭去吻那些傷痕,似是好奇,她探出舌尖,似羽毛落下般輕輕掃過那傷口,她只覺得舌尖上有些腥甜,讓她有些難受地蹙起眉尖。

她剛想起身,找茶水漱口,倏然被人壓在了身下。

阿妤怔怔地擡頭,瞥見男人眼底的暗沉,以及他緩緩下滑的喉結,她有些膽怯地咽了咽口水。

她是真的有些怕。

昨夜裏,她初嘗人事,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撩撥他,已經嘗到後果。

她剛剛真的是單純制止他下床,卻無半點暧昧的心思,可是此時細想過去,才覺得那動作四處充滿了旖旎和勾引,讓她面色陡然嫣紅。

她害怕地朝下縮了縮身子,睜着一雙灼人璀璨的眸子,求饒地看着他:

“皇上……我錯了……”

她一時緊張地連自稱都忘了。

封煜斂眸,不輕不重地斥了句:“沒規矩。”

也不知到底是斥她這句話失了規矩,還是剛剛那番動作,或是全部。

阿妤咬唇,對這句話并不認同。

入宮三年,她規矩素來學得極好,便是先她入宮的老人都未必抵得過她。

她還想說什麽,可男人想要的時候,根本聽不進去她的話,任由她百般推搡哭饒,也不停磨碾,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她眼角真的逼出眼淚,才放過了她。

而這時,她全然生不起一絲力氣,連同嗓子都有些幹啞得不願再說話。

見她如此,封煜心底反而好受了些。

沒道理他忍着身後的疼,她倒是百般舒坦享用。

東側殿很晚才叫了水,隔日清晨時,許美人就從宮人那裏得了消息,她柔和的神色有一瞬間凝滞。

即使無人知道,她也堪堪才忍下那分無形的難堪。

她入宮後,恩寵也有三四次。

在她僅有的印象中,即使行房事時,聖上都是按着規矩,夜色剛深,就會叫水。

她還以為,聖上克制律己,并不熱衷于那事。

許美人坐在梳妝臺前許久,看着銅鏡裏的人,即使銅鏡的女子不是傾國傾城,也絕稱得上美人,論才情文采,許美人自信這後宮無一人出她左右。

可,聖上好似并不在意此事。

難道,女子的才情真的比不上一張絕美容顏嗎?

許美人從前是不信的,可現在她卻忽然有些動搖這個想法。

也許進宮前,母親說得沒錯,這世上的男子哪有不愛女子那張臉的呢?

否則又如何會不停選妃納妾,還不是貪圖女子年輕貌美和那零星的新鮮感。

落雲見主子久久不動,遲疑道:“主子?”

許美人倏然回神:“怎麽了?”

她向來醒得早,請安的時間還未到。

“剛剛落霜說,印雅閣有了動靜。”

許美人眸色閃了閃,她說:“快些幫我梳妝。”

半盞茶的功夫,許美人就徹底收拾好了自己,她今日穿了霧藍色的長裙,襯得她越發溫柔,眉眼間似能滴出水般,她從銅鏡裏收回視線,才朝殿外走去。

還未出宮門,不遠處走來長長的儀仗,明黃的銮仗隔着數十步依舊顯眼。

許美人一頓,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徐徐彎下腰來,這套動作不知練了多少次,穩妥規矩又美不勝收,纖細的腰肢随着動作越顯得盈盈一握。

她垂下頭,溫柔低聲行禮:“臣妾請聖上安。”

楊德離得遠了,就看見了這位許美人,至于她是湊巧還是故意選擇的時間,并沒有人在意。

楊德朝銮仗裏看了一眼,微擡手,隊伍停了下來。

銮仗的簾子從裏面被掀開,封煜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露出來,平靜地看向行禮的人:“免禮。”

女子站起身,他才認出那是許美人。

封煜頓了下,才問:“愛妃這個時候是去哪兒?”

許美人得了聖上的一句問話,心底微松,她柔聲笑着:“時間不早,臣妾想去陪皇後說說話。”

封煜神色不變,任誰也看不出他的想法,他淡淡地誇了句:

“愛妃是個知禮的。”

這句話一出,封煜突然又想起來醒來時的情形。

那人卧在他胸膛,壓得他手臂有些麻,泛紅的眼角淚痕好似還未幹,他難得生了一分心虛,沒去怪她冒犯之罪。

怕是至今都還沒醒來。

封煜自幼至今,從未見過這般沒規矩的女子。

許美人被他誇得臉色微紅:“皇上過贊了,這都是臣妾該做的。”

封煜倏然回神,沒再說什麽,放下簾子,銮仗才繼續朝前走。

一直等到銮仗出了娴韻宮,許美人才停下腳步,側頭朝東側殿的印雅閣看去。

她眸色有些深,忽然說:“我與钰才人同為娴韻宮的人,合該一起去給皇後請安才是。”

落雲不知她打得什麽主意,只能小心勸阻:

“主子剛和聖上說了現在要去坤和宮,若是耽誤了時間,怕是有些不好。”

“更何況,那位钰才人雖和主子同住娴韻宮,可宮中誰人不知曉那是容嫔的人?主子又何必操這份心?”

周琪去給阿妤傳早膳,剛進娴韻宮,就隐約聽見這一句話,雖聽得不全,卻大概猜到了話中的意思。

許美人主仆見到她,頓時停下了話頭。

周琪并未露出異樣,走近後,恭敬地服下身子行禮。

許美人忽然問:“你是钰才人宮中的?”

周琪雖不解她是何意,卻依然點頭應答,畢竟這事瞞不過去。

許美人沒有過多為難她。

只是,在她轉身朝印雅閣走去的時候,許美人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和跟在她身後拎着的飯盒的小太監。

她忽然冒出一句:

“那是禦膳房的人吧。”

“正是。”

許美人抿處一抹淺笑:“我記得,倬雲樓的膳食都是由宮人親自去領的。”

落雲聽着她帶笑的話,卻有些吶吶地不敢接。

宮中的人就是這樣,钰才人接連兩夜侍寝,又是一躍多位,自然會殷勤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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