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阿妤的傷養了三日, 徹底就消了痕跡。

那日後,聖上賞了她不少東西,阿妤心底清楚這是補償, 她接受得心安理得。

隔了幾日再去請安, 阿妤發現殿內的位置有了些變化,原先是右側十三位, 左側十四位, 現如今右側添了一個位置。

阿妤神色微頓, 心底隐約猜到多添的那個位置是為了誰。

這滿後宮, 能有資格給皇後請安卻因故未來的只有二人, 卓嫔上首的位置還空着,那添的位置除了她曾伺候了足足三年的容嫔外,還能有誰。

果不其然, 她剛坐下沒多久, 容嫔便踩着步子施施然地走進來。

不過兩月未見,阿妤望着愈走愈近的人,竟也生出一絲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臉上淺着笑, 想起那日她去瑜景宮時對容嫔說的話, 以及容嫔氣得發抖的身子,她便有心按最初那般想法繼續膈應這人。

可這個想法剛起,她倏然想起那日聖上對她說的話。

她欲要起身的動作頓住, 半晌, 她終是又坐了回去。

孰輕孰重,她該分得清。

只不過她沒了刺激容嫔的心思,卻不代表容嫔願意放過她。

這兩個月的時間,足夠讓容嫔清醒過來,她才恍然想清楚, 将阿妤推上位,是她走得最錯的一步棋。

她不該推阿妤上位,最不該的就是沒能死死捏住那賤人的軟肋。

容嫔的視線冷冷得落在阿妤身上,似淬了毒般讓人生寒。

這種眼神,阿妤見得多了,反而感觸不大,她端着笑起身,從容地朝人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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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自侍奉皇上起,越發少見容嫔了,不知容嫔可好?”

容嫔肆意盯着她,可絕非她故意招惹,這般一想,她眉梢笑意越發柔和了些。

容嫔冷冷地看着她:“你侍奉皇上有功,本宮又怎會不好。”

阿妤不甚在意:“容嫔身子無礙,那妾身就放心了。”

“如此一來,皇上若是向妾身問起容嫔,妾身也好回答了。”她眸子彎彎,掩唇朝容嫔羞澀一笑。

容嫔臉色生變,望向她的眸子裏不乏怒意。

皇上想知道她的情況,何須費事去問這個賤人?

她這般說,不過是諷容嫔沒了恩寵,就算想透點消息給皇上,還得指望她。

容嫔氣得渾身發抖,可難堪卻深深刻在了心上。

阿妤沒侍寝前,做得可不就是這等子事?

容嫔有個不好,或是想送些吃食,全要讓她跑一趟乾坤宮。

如今,她不過是将此事攤開了說,且沒給容嫔留一分顏面。

衆人看着阿妤的神色有些變化,再如何,這容嫔也是她的舊主,這般大咧咧地不念舊情,不怕皇上會對她不喜?

阿妤說完這句話,施施然地做回位置上,還不忘提醒她一句:“娘娘快要出來了,容嫔還是快些回位置上吧。”

似應和她的話,內室傳來走近的腳步聲,容嫔變了變臉色,最終還是不敢怠慢皇後,甩袖走到位置上。

今日皇後心情似乎不錯,笑吟吟地留了她們快到午時,惹得阿妤多看了她兩眼。

這情況可不多見。

出了坤和宮,是日頭正曬的時候,琉珠撐起油紙傘,将阿妤遮得嚴嚴實實。

阿妤瞧了眼這天,如今也快進八月,卻依舊熱得人心裏煩躁。

現如今正趕上衢州水災,宮中用度皆在縮減,冰塊也減少了供應,她倒也不是懼熱,只是少不得被這個天氣鬧得心煩。

再加上不遠處的人,阿妤心底堵得慌。

容嫔比她位高,早早就出了坤和宮,到現在居然還沒離開。

阿妤站了片刻,有些憋屈,她甩着袖子幹脆也不出去了,轉身又進了坤和宮。

她就不信了,容嫔敢再坤和宮前堵她一日!

钰才人出而複返,得了消息的皇後失笑:“這容嫔歇了兩月,怎還是這般小性子。”

謹玉不由得道:“這也怪不得容嫔,钰才人今日在殿內說的那番話,擱誰心底不氣得慌?”

若是她說,這钰才人太過張狂了些。

許是钰才人一路走來過于特殊了些,她瞧着钰才人總有些不舒坦。

皇後觑了她一眼:“行了,去給钰才人上茶,再準備些點心。”

謹玉想說什麽,皇後頗有些不耐道:“這都快到午膳的點了,容嫔在鬧什麽!”

謹玉噤聲了,默默地将她剛拆下的金釵又重新戴回去。

皇後走出內殿時,阿妤正好不自在地吃着點心。

她今日起得晚,沒來得及用早膳,就匆匆趕過來請安了。

一聽見腳步聲,她立刻放下糕點,站起來行禮:“臣妾給娘娘請安。”

皇後坐下:“快起來吧,怎麽又回來了?”

阿妤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嬌憨淺笑:“妾身貪嘴娘娘宮裏的糕點,總覺得回去了就吃不着了,這瞅着姐妹們都走了,便眼巴巴地又回來了。”

阿妤自是不信,皇後會不知她為何回來。

不過,皇後不提此事,她也當不知,只笑吟吟地:

“娘娘可別嫌妾身煩。”

皇後掩唇一笑:“瞧你這饞嘴的樣,被皇上瞧見了,指不定如何心疼呢。”

阿妤撅唇,輕聲撒嬌:“娘娘快別笑妾身了。”

坤和宮外,容嫔見那賤婢居然又轉身回去了,心底嘔得慌,怒不擇言罵道:“沒臉沒皮的東西!”

她居然還真的好意思回去?

容嫔在宮中待了這麽多年,就沒見過這麽沒骨頭的人。

終究還是奴才秧子,一點骨氣都沒有。

容嫔氣得慌,又偏生沒有辦法,她咬着牙,剛要轉身就走,餘光就瞥見迎面走來的人。

一襲粉色宮女裝,模樣清秀,甚是眼熟。

她動作微頓,眸色冷了下來。

周琪一路小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眼見着坤和宮的大門,她才漸漸停了下來。

她剛想朝前走,身前忽然橫着一條手臂,擋住了她的路。

周琪疑惑地擡起頭來,臉色一僵:

“妙琴姐姐。”

妙琴收回了手,皮笑肉不笑地:“不敢當,容嫔主子叫你過去。”

周琪心下一緊:“可是奴婢……”

“怎麽,這出了瑜景宮,容嫔主子便使喚不動你了?”妙琴眸子一眯,厲色打斷她的話。

容嫔有儀仗,請安時總帶着浩浩蕩蕩的隊伍,兩個宮人朝周琪面前一站,頓時逼得她将剩餘的半句話咽了下去。

阿妤還和皇後說着話,琉珠慌忙地跑進來:“主子,周琪姐姐被容嫔主子攔下了!”

一句話,讓阿妤的心砰砰得跳,身子險些一晃。

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經的小李子。

她幾乎是臉色煞白,想不通為何周琪會突然出現,卻根本來不及去多想,她匆匆忙忙地朝皇後行了個禮,轉身就朝外走。

皇後看着她難掩慌亂的背影,不着痕跡地輕挑了下眉梢。

她擡手掩住唇角的幅度。

這後宮中的人,一旦有了軟肋,便容易不堪一擊。

她不緊不慢地站起身,謹玉上前扶住她:“主子?”

皇後輕撫額,似無奈道:“這容嫔越發沒規矩了,走,去看看。”

阿妤趕到坤和宮外的時候,周琪正跪在容嫔面前,容嫔掐着她的下颚,不知在說什麽,但阿妤清楚地看見周琪渾身一顫。

阿妤快步走過去,冷眼掃過她的手,屈膝行禮:

“原是容嫔,妾身還當是誰,居然敢在坤和宮前攔人?”

容嫔瞧着剛剛還躲着自己,現在卻自動送上門來的人,不禁輕笑,松了掐着周琪的手,不緊不慢道:

“別拿皇後壓本宮。”

“這奴才見了本宮,卻未曾行禮,尊卑不分,便是皇後娘娘在這,也得秉公辦事。”

阿妤自是不信她話中的一個字。

但是形勢比人強,她掐緊了指尖兒,掃向周琪:“愣着作甚,還不趕緊過來給容嫔賠罪?”

周琪快步走向她,卻被妙琴一把攔下。

“容嫔主子沒準你動,誰讓你起來了——”

她的話還沒說話,忽然被人甩了一巴掌,臉頰一陣火辣辣得疼,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動手的人。

阿妤打人猝不及防,便是離她最近的琉珠都沒反應過來。

她一巴掌落下,幹淨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清脆亮耳,她收回手時,被打的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阿妤的手也疼得慌,這一巴掌,她用了全力,此時手都有些發麻,她厲色看向妙琴:

“我與容嫔說話,有你個奴才插嘴的份嗎!不分尊卑!”

她直接将容嫔扣給周琪的罪名還了回去。

容嫔看着臉頰一片通紅的妙琴,怒極反笑:“好,好,钰才人真是好本事。”

此時周琪已經站在了她身後,阿妤心底那口氣松了下來。

她餘光瞥見坤和宮走出的身影,頓時嬌滴滴地甩了甩手,蹙着眉尖,疼惜道:

“好疼啊,怎麽都紅了?”

瞧着容嫔氣得發抖的身子,她知曉自己裝模作樣最令人膈應,可她還嫌不夠,輕飄飄地添了句:

“皇上可最喜歡我這一雙手了。”

阿妤這一身肌膚嬌氣,連帶着那雙手也嬌氣,被打的人只是紅了臉,她反而是手都有些腫了。

她說不上這番是虧了與否,但是心底那股憋屈的氣到底是出了。

她話音落下,皇後也走了過來,擰眉看着這場面:“怎麽回事?”

她掃了眼面前的情況,懶得去想钰才人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容嫔搶先開口,聽到周琪不分尊卑的時候,皇後皺了皺眉,又很快松開。

“此人不罰,若宮人奴才都依這般行事,那還有何規矩可行?”

她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卻都抵不過周琪慌亂的一句:

“主子,你這手都腫起來了,這若是讓皇上瞧見了,可如何是好?”

皇後原本要責怪周琪的話頓時咽了下去,她轉而看向阿妤:“钰才人,容嫔剛剛所言,你可有異議?”

阿妤的手被周琪捧着,她別扭地服了服身子:“妾身之前在與娘娘說話,并不知實情,不若讓我這宮人與娘娘說吧。”

皇後點頭,看向周琪,周琪立刻跪地:“回皇後娘娘的話,聖駕到了印雅閣,奴婢恐聖上久等,一路着急未看見容嫔,非有意之過,請娘娘恕罪!”

容嫔一聽,聖駕此時居然在印雅閣,就覺得頭暈眼花。

她氣得眼眶都有些紅,可也知道,周琪這番話一出,就算沒有皇後在這兒,她也拿阿妤沒有一絲辦法!

果不其然,皇後聽罷周琪的話,立刻無奈地看向她:

“容嫔,你入宮多年,這性子也該收斂些了。”

容嫔咬牙,狠狠掃過一旁裝模作樣的阿妤,将這番屈辱打破牙齒往下咽:

“是,臣妾謹記娘娘教誨!”

作者有話要說:容嫔:我,鈕祜祿氏·容嫔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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