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清晨, 阿妤被周琪喚醒,外面淅淅瀝瀝落着小雨,她撐着身子坐起:“還沒停呢。”

周琪扶着她起身, 順便接話:“是啊, 下了一夜。”

“不過這場雨後,天也該涼下來了。”

如今進了八月, 中秋在即, 再如何, 也不會像之前那般熱了。

阿妤眸子在殿內掃了一圈, 果然, 平日裏擺在屏風後的冰盆都被撤了下去。

請安時間都在辰時左右,只要她不晚起,總能有時間用早膳, 昨兒下了一夜的雨, 她睡得也不踏實,清晨早早地醒了,此時則正用着早膳, 忽然聽見外面的動靜, 她有些納悶地:

“什麽聲音?”

琉珠正好從外面走進來,站在簾子處,抖了抖身上的水漬, 接話道:“是許美人, 去坤和宮請安了。”

聞言,阿妤撇了撇嘴,不在意地将最後一口粥咽下。

去請安前,她對周琪說:“今日天涼,你讓人去禦膳房炖盅湯, 等着我回來。”

皇上給她晉了位份,她總該去謝恩一番。

外面的雨還沒停,今兒除了琉珠外,還跟着一個小宮女,撐着寬大的油紙傘。

周琪将披風遞過來:“小心外面涼。”

從瑜景宮到坤和宮的路并不遠,阿妤挑着石子路走,依舊不可避免地濕了裙擺,她剛剛走過禦花園,就瞧見了卓嫔的身影。

她有些訝然地挑眉,從卓嫔的柳豐宮去給皇後請安,如何也不會經過此處。

卓嫔也遠遠地瞧見了她,阿妤走過去行了一禮:“卓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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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碎的雨滴打濕了石子路,讓腳下變得一片滑,阿妤每走一步都十分小心,她躲在雨傘下,有些好奇地問:“卓嫔姐姐怎麽在這兒?”

卓嫔也在傘下,聞言笑了下:“钰妹妹還沒得到消息?”

阿妤詫異,她撚了撚指尖,若無其事地問:“什麽消息?”

“是靈越閣,陳才人被查出了有孕,如今皇後都趕了過去,今日的請安便罷了,看來送消息的奴才和钰妹妹沒有遇上。”

阿妤一驚。

陳才人有孕?

她有些納悶了,這次進宮的新妃莫非都是求了菩薩後進來的?這才短短半年,便一個個得冒出有孕的消息。

這就顯得舊邸跟上來的那些妃嫔似乎有些沒用了。

她不着痕跡地掃了眼卓嫔,倒是看不出什麽情緒,只有淺淺的笑意,和往常無異。

阿妤也露出驚喜:“陳才人好福氣,那卓嫔姐姐也是要去靈越閣嗎?”

卓嫔點頭應是,兩人說話間,有宮人從後面跑過來,走近後,阿妤才發現是她宮裏的小福子。

“主子,奴才可找着您了!”

小福子帶來的消息和卓嫔無兩樣,但是更多了一點,就是不止皇後去了,皇上也散了朝到了靈越閣。

阿妤了然,朝卓嫔脆生生地一笑:“卓嫔姐姐,那妾身也同你一道去。”

她絲毫沒掩飾,聽說聖駕也在靈越閣後,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眸子亮得灼人。

一側被雨水打得蔫了的花兒,被她襯得越發黯然失色。

卓嫔看着她,臉上的那抹笑淡了些。

這般水靈靈的姑娘的确讨喜,可她看着卻覺得有些刺眼。

但她到底是沒拒絕,兩人一路朝靈越閣而去。

阿妤披着胭脂紅的鬥篷,整個人窩在帽檐裏,身側的兩個宮人将她護得嚴實。

卓嫔就帶了一個宮人,一路走來,裙擺沾了污漬,倒是瞧着比身旁的女子狼狽了些,這般一對比,她越發想要走得快些。

靈越閣的大門是敞開的,封煜坐在首位,擡眸就能瞧見外面的動靜。

兩人一踏進靈越閣,封煜就看見的是這麽一副景象,卓嫔快步走着,将身後的女子甩得遠遠的。

而那女子似乎也沒察覺不對,垂眸一股腦地緊跟着,額前的發髻被雨水打得濕漉漉的。

這副場景,似乎和那日女子哭訴的話重合。

封煜不自覺擰起眉。

阿妤一進靈越閣就松了口氣,剛剛卓嫔突然加快了步伐,讓她一時有些稀裏糊塗的,這陳才人是有孕,又不是得了什麽病,至于這麽着急嗎?

行禮之後,阿妤蹙着細眉,忍住不适地站着。

剛從雨中走出,整個人似都有一股子潮意,讓人格外難受。

她挽起一縷青絲別到耳後,想到自己現在可能被雨打濕了妝容,根本就不想擡起頭。

封煜掃了眼坐立難安的人,忽然開口:

“過來。”

殿內寂靜了一瞬,阿妤也悄悄擡起頭,想知道皇上是在和誰說話,陡然就撞上了男人的眸子,她一怔,有些呆愣愣的。

這是在叫她?

身後的琉珠輕輕碰了她,她才回過神來,就在這時,她感覺到衆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頂着這股壓力,艱難地掐緊了粉嫩的指尖兒。

她不知皇上為何叫她,但是這份恩寵倒真是十分燙手,若是目光能殺人,阿妤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死了千萬次了。

她一步一步,緩慢地走近男人,在臺階下停了步子,疑惑地問:“皇上?”

封煜沒看她,轉而吩咐宮人:

“愣着做什麽,給各位主子上茶。”

他又點了點一側的椅子:“坐下。”

這話是對阿妤說的,阿妤對上他的視線,十分确定。

她餘光瞥見皇後娘娘帶笑的眸子,忽然覺得腦子突突得疼,她咬牙,心下一狠,就坐在了位置上。

這下子,整個靈越閣,除了皇上皇後,就只有她一人坐着。

格外顯眼。

封煜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卓嫔,見她面上不自然的神色,忽然心底就舒服了。

他寵着的人,旁人有什麽資格瞧不起?

反正已經頂着衆人暗自咬牙的視線了,阿妤也懶得去多想,朝男人笑彎了眸子,軟軟糯糯地撒嬌:

“妾身覺得渾身濕漉漉,好難受。”

她說話間,細蹙着眉尖,撅着唇瓣,也不知是真的難受,還是借故撒嬌。

封煜睨了她一眼,順着她的話問:“既然難受,還冒着雨過來作甚?”

阿妤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支支吾吾道:“妾身聽聞,皇上在這兒……”

頓了下,她又連忙補充:

“還有陳才人有孕,妾身也想來瞧瞧。”

這時,皇後接着話,笑吟吟地說:“钰美人來看看也好,也能沾沾喜氣。”

阿妤臉色爆紅,嬌羞地雙手捂臉:“娘娘快別笑話妾身了。”

封煜聞言,勾了下嘴角:

“朕倒是覺得皇後沒說錯,你日後倒是可以多與陳才人接觸。”

也省得總與他哭訴,殿內冷清,沒有人氣。

殿內其他人臉上的笑都要僵了。

皇上是什麽意思?這是期望钰美人也懷上皇嗣嗎?

阿妤身子也是一僵,為難地看向皇上,就怕他是當真的。

和有孕的妃嫔走近?她又不是活膩了,想找死。

她連忙擺手,軟糯道:“皇上也打趣妾身,妾身笨手笨腳的,到時若是累了陳才人,皇上可就有得心疼了。”

封煜斥了她一句:“沒規矩。”

但到底不再提此事。

恩寵是一回事,但是涉及到皇嗣,他自不會亂來。

陳才人是準備去請安時突然暈倒,才被查出懷了身孕,她們在這兒等着,就是等着陳才人醒來。

靈越閣的宮人給衆人上了座,阿妤捧着熱乎乎的茶水,忽然想起了一人。

她眸色一頓,朝對面的容嫔看去。

這一瞧,她就忍不住地彎了彎唇角。

容嫔整個人板着臉,悶聲地坐在位置上,她死死地盯着內室的方向。

她想不通,陳才人怎麽會這麽好的運氣?

她明明……

容嫔憋着一股氣,緊緊握着椅柄,連阿妤進來後一番動靜都絲毫引不起她的注意。

阿妤原本還覺得陳才人有孕一事,和她沒太大幹系。

畢竟陳才人每月恩寵不算多,即使懷了身孕,也空不出多少侍寝的次數來。

但是此時一瞧容嫔的神色,她頓時就想讓陳才人這胎安安穩穩地生下來,最好能再刺激容嫔一番。

她眸色動了動,像是剛發現容嫔的神色一樣,驚訝道:

“容嫔姐姐這是怎麽了?是身子不舒服嗎?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她一句話直接将衆人的視線引到容嫔身上。

容嫔之前自持恩寵,從未拉幫結派,新妃入宮後,她又歇在了宮裏兩個月,所以這時自然不會有人幫她說話。

阿妤一臉擔憂地看着容嫔,似乎是真的在擔心她的身體一樣。

但是在座的,心裏都明白,若是說宮中誰最希望容嫔倒黴,钰美人絕對排在首位。

容嫔頂着皇上冷下來的神色,心底對阿妤的惱恨到了極點,與此同時,也覺得一絲莫名的心涼。

這才多久?

阿妤才伺候他不過短短幾月,可她卻是陪着走了近四年,從王府到皇宮,她滿心滿眼全是他,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

自從阿妤侍寝之後,她已經記不清,瑜景宮的燈籠有多久沒挂起過了。

容嫔忍着難受,她說:

“陳才人昏迷至今未醒,本宮不過擔心她的身子罷了。”

她這話是對阿妤說的,可目光卻是直直盯着皇上。

任誰一看,也知她是在同誰解釋。

她本就生得明媚張揚,如今委屈上來,緊緊抿着唇,竟意外地帶着一股子生人莫近的清冷。

阿妤素來不懂這些世家女子的清高,她只瞧了眼容嫔這副模樣,就癟着嘴,伸手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拉了拉皇上的衣袖,眉尖一蹙,似極其委屈。

封煜看了她一眼,又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她先找的茬,還自己委屈上了。

他沒甩開女子的手,只好作罷,一番動作下來,自然也沒什麽心思放在容嫔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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