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熹微的晨光透過楹窗, 緩緩落在阿妤身上,她不适地蹙起眉尖,卻沒有睜開眸子。

昨兒夜裏, 她翻來覆去, 久久才入睡。

畢竟有具屍體離她只有一牆之隔,她心再大, 也不可能一絲不适都沒有。

不過, 她沒能安穩睡得太久。

一陣刺耳混亂的嘈雜聲, 直接讓她清醒過來, 周琪快步走過來掀開床幔, 将她扶起來。

阿妤半倚在她身上,蹙眉問:“外面怎麽這麽吵?”

有宮人端着熱水上前,周琪沾濕帕子, 替她擦淨臉頰, 一邊禀告:

“奴婢也未聽得真切,是從宮後桂花林傳來的聲音。”

她話音剛落,小福子就匆忙走進來:“主子, 有宮人在桂花林發現了一具屍體!”

阿妤倏然坐起了身, 擰眉拔高了聲音:

“屍體?”

還不待她細問,小福子又連忙添道:“皇後娘娘快要到了!”

阿妤頓時消了聲,不再磨磨蹭蹭, 連忙站起來穿衣梳洗, 等她收拾好走出娴韻宮時,已經有不少妃嫔站在桂花林中了。

她走近,便看見這些妃嫔一臉菜色,倒在宮婢懷裏捂着嘴,顯然是被什麽刺激惡心到。

皇後站在人群中間, 臉色有些難看,正在詢問着些什麽。

阿妤忙忙上前行禮,皇後的話音一頓,朝她點了點頭:“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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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阿妤才看見那具屍體。

臉上被劃了一道傷口,胸口上直直插着一支銀簪,只留了簪頭在外,血跡沾滿了身體,她的手成扭曲狀,顯然臨死前拼命掙紮過,整個人臉色鐵青。

阿妤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收回了視線。

她捂着唇,幹嘔了幾聲,忙退了幾步,這幾聲幹嘔逼得她眸子微濕,她不滿控訴:

“誰人做得缺德事!竟将屍體抛在這裏?”

說話間,她抖了抖身子,顯然一陣惡寒,汗毛直豎:“這人躺在這裏多久,妾身豈不是……”

說到這裏,她再也說不下去,捂着唇不住地幹嘔,難受得臉色慘白。

皇後聽着她的話,不着痕跡地多看了她一眼。

她說:“這事發生在你宮殿附近,你便也仔細聽着。”

這聲落下,便遠遠瞧見聖駕走近。

封煜剛下銮仗,忽然懷裏沖進一個人,他下意識地摟住人,就見女子含着淚,嬌滴委屈地控訴:

“皇上,您可要替妾身做主!”

她一張俏人的臉頰此時慘白,驚懼後怕還在眸子中未消,淚珠子滑過臉頰,這副模樣,豈一個惹人憐惜能帶過的?

封煜剛散朝,這邊的事只聽了個大概,還未得知全貌,便只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怎哭成這樣?”

阿妤扯着他衣襟,抽噎不停得說:“那有具屍體,就躺在妾身的宮殿後方,那處就離妾身寝殿一牆之隔!”

“妾身一想到她可能在這兒躺了許久,就頭皮發麻!”

說着,她頓時在男人懷裏跺了跺腳,眼淚越流越兇,似渾身都難受得要命。

她扯着男人衣襟,衣袖随着動作順其自然地落下,封煜垂眸,清晰地瞧見她手臂上豎起的汗毛,再聽她的話,又哪裏猜不到她此時心底正泛着惡心。

兩人立在銮仗處站着,其餘後妃聽着阿妤的話,直接咬緊了後槽牙,受驚的又不止她一人,偏生她嬌貴,連禮數都不顧,直接奔向皇上懷裏?

她們默默看着钰美人的一舉一動,連皇上都親自安撫了她,紛紛壓下心底的嫉恨。

阿妤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将昨夜裏的受驚,此時全然哭了出來。

封煜瞥見她發髻有些淩亂,聯想她平日裏懶惰的性子,便猜到她是得了消息就匆忙趕過來,但如今後宮妃嫔皆在此處,他不可能過于優待她,所以輕拍她的後背後,就直接松開了她。

阿妤抹着眼淚,眼巴巴地望着他,但不敢再靠在他懷裏,便湊着他的手臂,緊貼着他站住。

封煜掀起眼皮子,瞥了她一眼,但瞧她哭得可憐,到底是沒在衆人面前推開她。

皇後此時也走了過來:“钰美人頭次遇到這事,難免受了驚訝。”

她與皇上說:“那屍體瞧着可怖,絕非意外或自殺,如今又死在钰美人的宮外,臣妾覺得此事應該徹查。”

阿妤聽這話,抹眼淚的動作微頓,

什麽叫死在她宮外?這娴韻宮裏又不是住着她一人。

封煜遠遠看了屍體一眼,便沒有再走近,對皇後點頭。

娴韻宮離得最近,一衆人便移步進了娴韻宮,正殿每日都有人打掃,雖沒有人住,但也極為幹淨。

宮人連忙上了茶水,封煜坐在首位,聽着皇後審查宮人。

地上跪着的是最先發現屍體的太監,他還未從那屍體上回過神來,臉上還帶着驚恐:

“奴才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今日是奴才當值,來打掃桂花林,誰知剛走進桂花林,就瞧見一人躺在地上,昨日大雨,奴才還以為是何人不慎摔倒了,正要去扶,就發現那是具屍體!”

“奴才不敢有所隐瞞,便将此事忙忙通報娘娘!”

聞言,封煜臉上神色淺淡,倒是皇後皺起了眉頭,這太監的話并沒有什麽用處。

她掃了眼衆人,最後視線停在依舊蹙着眉尖的钰美人身上。

阿妤見她望向自己,倏然瞪大了眸子,委屈地說:“娘娘,這事與妾身可沒關系,光是想想她居然躺在妾身附近,便要難受死了。”

皇後無奈看她:“本宮只是想問你,可認識這宮人?”

知道皇後并沒有誤會她,阿妤頓時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她說:“妾身沒敢仔細看,若是娘娘想知道,那妾身便讓宮人過去瞧瞧?”

皇後點頭,她便轉身吩咐讓小福子過去認人。

轉過身來,她偷偷瞥了男人一眼,才大着膽子說:“娘娘,不若讓各宮的人都去認認,萬一有旁人認識死者呢?”

她話音剛落,便聽見容嫔不滿的聲音:“這人死在你宮殿外,與我們有何幹系?”

阿妤冷笑:“依着容嫔姐姐的話,這事便是妾身幹的了?”

“誰知道呢?”

“前些日子,妾身在瑜景宮附近丢了皇上賜妾身的玉簪,莫非是姐姐偷的不成?”

容嫔怒視:“胡言亂語!”

“那在瑜景宮附近丢的簪子,不是姐姐偷的,又會是誰?”阿妤扯着帕子,直接反問。

頂着衆人的視線,容嫔氣得身子發抖:

“胡攪蠻纏!”

“且不論你是否真的丢了玉簪,便是丢了,又與本宮何幹?本宮偷你簪子作甚!”

阿妤根本不在意她的怒意,眸子輕瞪:

“那姐姐的話也好生沒有道理,妾身無緣無故害死那個宮女作甚?”

她說:“沒有證據的話,姐姐還是少說為妙。”

“本宮如何,還要你多管?”

容嫔氣笑了,她再如何,也是皇上親封的容嫔,一個賤婢爬上來的玩意,也敢對她指手畫腳?

阿妤才不與她吵,淚珠子一掉,就扭頭去找皇上:

“皇上!您看容嫔姐姐,總得這樣欺負妾身!”

封煜輕捏着眉尖,去認死者的宮人還沒回來,他就要被這二人吵死了。

兩人的對話,堪稱鬧劇。

其他妃嫔瞥見皇上的臉色,心底暗自偷笑,笑钰美人還是太過張揚,在皇上面前也敢如此放肆,竟然大大咧咧地和容嫔吵起來。

阿妤眼淚吧唧吧唧地掉,眸子都哭紅了,也瞧不清是真的委屈,還是只單純地做戲。

封煜看得頭疼,原要指責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

“日日哭,當心哭壞了眼睛。”

道不清是指責,還是無奈擔憂,或者又夾雜了一絲憐惜,這樣的指責直叫旁人紅了眼。

沈嫔倚在位置上,聽見了這話,向來懶散的模樣微頓。

如今這事還沒有個定奪,钰美人究竟是兇手都不一定,皇上卻連一句重話都不對钰美人說。

終究到底,還是因為封煜沒将此事放在心上。

死了個宮人,對于封煜來說,不過是件小事,若非此事發生在娴韻宮外,那宮人死相又如此可怖,他甚至都不會親自過來這一趟。

容嫔抿唇,脊背挺得筆直,定定地看向皇上,想知道他還能如何偏心?

阿妤卻是吸着鼻子,還在糯糯控訴道:

“是容嫔先污蔑妾身的……”

封煜打斷她的話,直接開口:“依着钰美人所言辦。”

阿妤這才終于不再哭了,擦拭着眼角,彎着眸子,軟軟甜甜地沖男人笑開,似芙蓉出水,耀眼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封煜眸色稍暗,那點被她鬧得煩躁的情緒到底是散了去。

他有些頭疼地捏着額間,打定主意之後必要改改她這個性子。

小福子回來:“回皇上、娘娘的話,那名宮人并非印雅閣人的。”

後面宮人陸陸續續走近,皆說不是自己宮中的人。

阿妤不着痕跡地輕挑眉梢,這便有意思了,竟沒有一人認得那宮人?

皇後輕擰眉:“沒有一個人認識死者嗎?”

阿妤視線輕掃過衆人,發現許美人身後的宮人似有些猶豫,她看見了,皇後自然也看見了,皇後直接指出那人問:

“你認得此人?”

許美人臉上露出一絲驚訝,轉身看向自己的宮人:“你若知道,還不快禀告娘娘?”

落雲猶豫地看了眼許美人,走到大殿中央,明顯很遲疑,她說:

“奴婢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認錯了……”

“無妨,你且說出來試試。”

阿妤也撐着下颚,看着殿內的情況,然後就見那宮人遲疑地将視線投向她,她一頓,心底冷笑。

果然,這事還是針對她來的。

“奴、奴婢好像見過那宮人從……印雅閣出來過。”

說罷,落雲忙忙又道:“奴婢記得不太真切,許是奴婢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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