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月色繞梁, 阿妤醒來的時候,外面夜色已然濃郁。

周琪就趴在她手邊,幾乎她一動, 周琪就醒了過來, 她匆忙抹了一把臉,問:“主子怎麽樣?還疼嗎?”

殿內的一抹燭光映在她身上。

阿妤頓了片刻, 才徹底清醒過來, 她下意識地輕撫小腹, 才微微搖頭:“好多了。”

周琪輕松了口氣, 她匆匆出去了一趟, 阿妤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她端着托盤走進來,上面放着一碗紅棗粥。

周琪說:“主子一日未用膳了, 應是餓壞了吧。”

當真是餓壞了, 幾乎在周琪話音剛落,阿妤肚子裏就傳來抗議聲,她無語噎住, 被周琪扶起, 倚在床榻上,一點點地喝着粥。

剛開始的時候,她有些遲疑。

畢竟, 她被今日的一番嘔吐弄怕了。

還好, 一口紅棗粥下肚,她并未感到有什麽不适。

周琪也徹底松了口氣,能吃得下東西就好,她說:“主子剛醒,這又夜深了, 不宜吃得太多,待明日,主子有什麽想吃的,便讓小福子去禦膳房傳。”

想吃什麽?阿妤現在沒甚心思放在這上面。

她輕撫着小腹,不由自主地輕嘆了口氣。

周琪一頓,略微遲疑地看了她一眼:“主子為何嘆氣?”

“……他來得不是時候。”這話阿妤說得很輕,幾乎是剛出口就散了。

但即使如此,也足夠讓周琪心驚膽戰的,她謹慎地打量了眼四周,确定沒有旁人,才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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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妤在她面前,素來不端着,此時癟着唇,好不掩飾地露出自己的擔憂。

皇嗣是好,好到足矣讓她在這後宮站穩腳跟。

但她不會忘記,在這後宮,真的的立足之本,永遠都是皇上。

待十月之後,誰知皇上是否還能記得她?

周琪自然懂得這個道理,她只能安撫:“主子不要想太多了,我打眼瞧着,皇上待主子是有一分真心的。”

真心?阿妤如何是都不可能相信的。

不過,她心底明白孰輕孰重,在皇嗣上,她絕不會馬虎對待。

她指尖輕輕搭在小腹上,扯開話題,虛弱地笑着道:“阿琪也是大姑娘了。”

周琪臉頰微紅,低下頭,不滿地嘀咕:“主子分明沒比我大多少……”

阿妤睡了一日,此時并不困,周琪便将她睡過去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和她說了。

說到最後,周琪壓低聲音:

“那支簪子被小福子從桃林裏找到了,不過他機靈,早早地給藏了起來。”

說的是醫女自身戴的簪子,應是被柘蕪放進了桃林。

不過幸好主子猜到背後之人還有後手,昨夜裏,特意讓他們仔細搜查了宮殿,沒想到,還真讓他們找到了東西。

阿妤斂眸,重點卻放在她另外一句話上:“你說,周美人後來攪和進來了?”

“對。”她又将周美人說的話,詳細道出。

聽完周琪的話,阿妤無奈地撫了撫額,不知是氣是笑:“看來,這個人情,我是欠定了。”

周琪微愣:“什麽人情?”

阿妤輕刮她鼻尖,無奈道:“你真以為她會無緣無故跳出來?”

這宮裏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所圖謀,這周美人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阿妤好奇地是,為何這周美人就認定了她呢?

按理說,這宮中,勢力最薄弱的就是她才對。

周美人想找人結盟,如何也不該輪到她呀?

阿妤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放棄不再去想,至少,周美人現如今做的事,對她有好處便是了。

——

凝華樓,勒月伺候周美人上床休息,她将燭線剪了一截,才将燈罩放好。

轉身之際,她見主子還在把玩着佛珠,有些無奈:

“主子剛抄完佛經,此時該歇息了。”

那打七巧節之後,她家時有幾日總會耗些時間在禮佛上,勒月心底清楚,主子是為小皇子祈福。

周美人将佛珠放好在床頭,才神色輕柔地問她:“今日,你去乾玉宮,姐姐身子可好?”

暖暗的燭光映在周美人臉上,讓她越發顯得溫柔,不過眉尖微蹙,透着一股子憂慮。

勒月啞聲了片刻,聲音無意識地放輕,她說:

“奴婢沒能進去,聽瑛鈾說,娘娘這些日子身子疲乏,便不見客了。”

話音甫落,她就聽見主子倏然輕笑一聲:

“是不見客,還是不見我?”

周美人笑得捏緊錦被:“倒是難得,她居然還會心虛。”

勒月被她吓得身子發顫,不敢對上她的眼睛:“主子,你不要激動,注意身子……”

周美人笑夠了,才停下來。

半晌之後,她舉起手,足足看了好久,才對着指尖輕輕地吹了口氣,說:

“話說回來,她如今有孕快出六月了吧。”

勒月點頭應是。

周美人卻突然轉了個話題:“今日瞧着,皇上待钰美人的确有幾分不一樣。”

她不知想到什麽,眸子裏神色忽深忽淺。

對于周美人來說,皇上待钰美人越特殊,那方才越好。

勒月只靜靜聽着,她摸不清主子的想法,根本不敢接話。

周美人不知何時又将那串佛珠拿起,放在指尖不住地摩挲着。

殿內,一人斜卧,一人跪坐,皆不說話,寂靜下來。

隔日清晨,阿妤才知道,她被免了請安。

能得休息的時間,阿妤自然不會早起,在床上卧了半晌,直到午時,才撐起身子用膳。

她如今的身子還沒法下床,着實無聊,她只好探頭朝外看去。

這時,她才覺得,今日的娴韻宮格外安靜。

想起倬雲樓的許美人,阿妤勾起唇角,伸手招來周琪,似體貼道:

“小福子他們可能動彈?”

她昨日聽周琪說了,打板子的人有眼力勁,小福子雖挨了板子,但實際上沒多大事,瞧着嚴重而已,尤其是她昨日已經讓周琪給她們拿了上好的膏藥過去。

周琪一心盯着她不能亂動,聞言,也只分了一絲心神說:

“下床還是可以的,但是要當差的話,恐怕還要幾日。”

阿妤眉梢微動,她撫着只尚有一絲疼意的小腹,說:“去,讓個能下地的,去倬雲樓看看。”

她彎着眸子說:“許美人身邊的人都被送進慎刑司,我和她同處一宮,怎麽也得關懷一下。”

不然,也對不起她那婢女昨日的一番指認。

她勾着一抹明晃晃的壞意,道:“便讓人問一句,就說,我們印雅閣要去禦膳房傳膳了,她們倬雲樓要不要幫忙?”

周琪被她這揶揄勁弄得好笑:“那許美人若是應了呢?”

阿妤掩唇笑:“我又不是什麽小氣的人,她既然需要幫助,那我好心就幫下忙,左右啊,不過是舉手之勞。”

周琪無奈搖頭。

什麽舉手之勞,許美人不氣得将人趕出來就是好事了。

不過即使如此,周琪叮囑了兩聲,便連忙轉身去辦此事。

昨日落雲的話,讓周琪恨得牙癢癢,能讓許美人吃癟,她樂得高興。

若非主子不許她出宮,她巴不得這次由她親自去辦這事。

與此同時的乾坤宮,熏香煙圈打着轉,封煜從禦案擡起頭,靠在位置上,有些疲乏地捏着眉尖。

他手邊的茶水,早已沒了熱氣,卻還是滿當當的一杯。

楊德将涼茶端給身後的宮人,沒敢再上。

這茶水解乏,聖上已經一夜沒睡了,此時也該休息了。

就在楊德琢磨着,該怎麽勸說聖上休息時,就聽見身邊皇上突然開口:

“钰美人如何了?”

他捏着眉尖的手已經放下來,說話聲音低沉,帶着些許熬夜後、久未開口的啞意。

楊德立刻道:“從印雅閣傳來的消息,清晨醒了一次,聽聞皇後免了她的請安,便又睡過去了。”

钰美人有孕,昨日又遭了那日,他可不敢疏忽那邊的消息,一直叫人盯着呢。

封煜頓了下,才嗤了句:

“就她那身子,還想着去請安?”

平日裏,怎麽不見她這般規矩?

楊德讪笑了聲,才不接這話,他又不是腦子抽筋了。

封煜叮囑了一句:“印雅閣的人都受了刑,讓中省殿的人,不要忘記将缺漏的宮人補上。”

楊德應了下來,才在心底琢磨,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将缺漏的人補上?

到底是補上钰美人之前少的宮人?還是将現在娴韻宮的宮人都補上?

那慎刑司裏的那些人,還要不要了?

楊德想了半晌,最終還是覺得不要管那麽多。

皇上說了印雅閣,他就只吩咐中省殿的人操心印雅閣就是。

封煜吩咐完,持筆又翻起奏折,待寫下一個字後,見楊德還在旁邊杵着,便不耐道:

“你還愣着作甚?還不快去?”

不管是慎刑司那邊,還是中省殿這裏的事,有哪件是能耽擱的?

楊德讪笑着,只覺得皇上和钰美人待久了,脾性也越來越大了。

他剛要退下,就又被叫住:

“将宋嬷嬷找來。”

清清淡淡的一句話,讓楊德愣在了原地。

宋嬷嬷?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眼俯身處理政務的皇上,他隐隐約約猜到皇上叫宋嬷嬷是為了何事。

畢竟昨日在印雅閣,宋太醫說那番話時,他也在場。

但就是因為知道,他才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這宋嬷嬷是幾乎是在皇上年幼時,就跟在身邊伺候了。

算起來,宋嬷嬷伺候皇上的時間,比他還要長。

不過宋嬷嬷年齡不小了,當初在王府時,就管着庫房,算是個閑職,但也能從這點看出來,皇上對宋嬷嬷的信任。

宋嬷嬷并沒什麽親人,伺候皇上久了,早有了情分,如今幾乎在宮中養老。

但現在,皇上居然想讓宋嬷嬷去照顧钰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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