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離那日皇上來印雅閣已經過去了三日, 阿妤最後還是忘了問他,那雜技班子是否為了笑話她。

初陽乍現,印雅閣後面的桂花林開始落着桂花, 滿滿的桂花香頓時盈溢了整個印雅閣, 阿妤懶得出去,便倚在楹窗前, 看着宮人輕掃青石磚上的落花枯葉。

忽然, 她眸色微動, 就見小福子臉色嚴峻地從殿外一路小跑而來。

阿妤臉上的笑收斂了些, 剛坐直了身子, 就見二重簾被掀開,小福子擰着眉跨進來,跪地行禮:“主子安。”

“先起來, ”阿妤推開手邊的糕點, 輕聲問:“急急躁躁的,怎麽了?”

小福子站了起來,猶豫了下, 才道:

“慎刑司的消息, 柘蕪死了。”

湯勺碰撞碗壁的聲響,清脆悅耳,阿妤擡頭去看, 就見周琪擰起眉, 面上滿是不忿:“慎刑司怎麽會讓她死了?”

“聽聞是,昨日裏還好好的,今日一早,當值的就發現她死了。”

小福子說到這裏,又添了句:“是咬舌自盡的。”

阿妤和周琪對視了一眼, 她斂眸,道:“她還真是衷心。”

也不知背後那人究竟許了她多少好處,才能她主動赴死。

不過也罷,總歸她也隐約猜到了背後那人是誰,柘蕪活與不活,都不是那麽重要了。

阿妤擡起頭,擰着細眉,有些不解:“按理說,慎刑司不該如此疏忽。”

“誰說不是呢,楊公公發了好大一通怒火,将昨夜裏當值的人全部看押起來了,楊公公說,若是明日慎刑司再無結果,怕是……整個慎刑司都要遭殃。”

倒不至于全部陪葬,但昨日那幾人絕對活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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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子說這話時,瑟縮了下身子,他知道,若不是皇上看在主子的面子上,便是他們,也少不得一趟慎刑司之行。

這幾日從慎刑司回來的人,至今還躺在床上無法動彈呢。

其中最嚴重的,就是倬雲樓的落雲,幾乎折了半條命進去,被擡回來時,都是奄奄一息的模樣了。

阿妤扔進口中的酸梅,都覺得有些沒滋沒味了。

不過,她搖了搖頭,讓小福子退了下去。

她沒法管此事,也不會去管此事。

三四個人當值,竟能讓柘蕪得了消息,還咬舌自盡了,明知那是重點看守的人,如此疏忽,皇上會放過他們,才有鬼。

殿內寂靜了會兒,周琪将手裏有些涼了的藥膳,遞給一旁的宮人拿下去。

依着阿妤的吩咐,殿內已經沒了香爐,此時楹窗開了半扇,溢着絲絲縷縷的桂花香,周琪蹲下來,理了理阿妤的衣擺,略過剛剛小福子說的話,道:

“過些日子,天便要冷了,庫房裏還有皇上剛賞的狐絨,正好鋪在這軟榻上,奴婢這兩日再縫制個靠枕,讓主子到時候躺得舒服些。”

阿妤訝然:“這般折騰。”

“奴婢沒多大的本事,只能将主子伺候得舒服些。”周琪仰臉笑了笑。

阿妤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已經夠好了。”

自打她這次昏迷醒來,就發現周琪似乎有些自責,從她平日裏總想找些事做裏,就可以看得出來。

阿妤無奈,又不知如何勸解她,見她這般似乎心底會舒服些,便也只好随她去了。

“對了,陳才人最近可有去請安?”

周琪不解她怎會問這個,卻還是如實回答:“去了。”

阿妤頓時扶額,有些頭疼,她悶悶不樂地倚在軟榻上,讓周琪看得納悶:“主子,怎麽了?”

阿妤嘆了口氣:“本來有着皇後的旨意,我是不想再折騰着去請安的。”

可現在不同,兩人同時有着身子,陳才人的請安日日不落,而她卻一次不去,知道的,以為她顧及腹中胎兒,不知道的,便會覺得她仗着有孕,不将皇後放在眼底。

左右權衡之下,她該是要去請安的,畢竟在這後宮裏,得罪誰,都不能得罪皇後。

周琪被她一點,也就想通了裏面的關鍵,頓時也有些頭疼。

翌日皇上來看她時,阿妤便将此事說與了皇上聽,癟着唇,帶着些許無奈:

“妾身若是不去,就又要被人念叨了。”

相對于這點子規矩,封煜自然更看重她腹中的胎兒,但也正如她所說,陳才人日日請安,她不過去總歸是不好的。

歷朝,也從沒有懷孕的妃子無需請安的例子。

現如今,也只除了淑妃這個例外罷了。

封煜手指敲點在案桌上,沉聲道:“這一切都得等身子養好再說。”

阿妤眸子一亮,忽然捂着唇笑起來,軟糯道:

“皇上說得對,”她撫着小腹,似真似假地嘆了口氣:“唉,妾身這身子沒用,怕是要養一段時間了。”

等身子養好再說,但身子何時才能養好?那誰知道呢。

明明她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也格外在意腹中孩子,可封煜不知怎的,看着她這副模樣,便忍不住頭疼扶額。

頓了頓,封煜忽然問她,關于柘蕪一事的想法。

阿妤一怔後,頓時瞪大了眸子:“妾身還懷着身孕,皇上就讓妾身操心這些事?”

“這不該是由皇上操心的嗎?”

言外之意,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她才不管。

餘光瞥見男人臉色微黑,她似也察覺自己話裏的不對,連忙改口道:

“妾身的意思是,不管皇上做什麽,妾身都相信皇上。”

封煜臉色依舊是黑的,顯然是更相信她前面那套說辭,雖是如此,但他也沒再說什麽。

他沒有多待,宮裏宮外的事物繁多,都等着他處理。

等皇上離開後,周琪才擔憂道:“主子當時怎麽不說話,萬一此事也像周美人那此一樣……”

她頓了下,才繼續着急道:“那該怎麽辦?”

周美人那次一樣?無非就是不了了之。

阿妤臉上的笑意微斂,眸子裏神色淡淡,冷靜道:

“皇上若是想查,無需我多言,他總能查出來。”

反之,即使她磨破了嘴皮,這事也沒個結果。

她勾着唇角笑了起來:“既如此,倒不如我松松口,省得逼得他厭煩。”

周琪無奈,卻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沒有錯。

殿內無人,阿妤視線掃了一圈,才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聲道:

“放心,我有分寸。”

她平白無故地受了這番罪,又豈能讓那人輕松脫了險去?

兩人話音剛停了一會兒,就聽有人禀告:“主子,周美人來了。”

阿妤端着酸梅湯的手微頓,輕笑着道:“請她進來。”

她坐實身子不好的說法,動都未動彈一下,周美人進來時,她也只是一斜眸,笑着道:

“今兒個,周美人怎麽得空過來了?”

宮人搬來圓凳,放在軟榻旁,周美人坐下,斂了斂衣袖,雙手交疊放在了腿上,才輕柔接話:

“之前便想來看望钰姐姐,但又怕擾了姐姐修養,這才晚了幾日。”

阿妤覺得,這滿後宮,叫她姐姐最自然不過、沒有一絲不滿的,也就只有這位周美人了。

阿妤給周琪使了個眼色,須臾之後,殿內伺候的人就退了下去。

見此,周美人眸子裏終于浮現一絲絲笑意,她說:“看來姐姐也知道我來的目的。”

阿妤斜卧在軟榻上,将手邊的茶推向她,才慢慢道:

“我倒是想不知,但你三番兩次地來,又刻意讓我欠了人情,我若再裝傻,便也沒甚意思。”

“姐姐是個巧人。”周美人話裏又捧了一句。

但周美人心中也确實如此想着,連之前故意裝傻,現在都坦然說出,總歸在這後宮裏,周美人是沒見過這般人的。

阿妤喝着酸梅湯,只當沒聽見這話,口中頓時溢滿的酸味,可阿妤也只覺得舒服,她直言心中的不解:

“不是我自謙,而是我打眼瞧着,都不覺得周美人需要同盟,又何必在我身上費功夫?”

周美人淺淺笑了下,可話音卻有些涼:

“因為,還不夠。”

她小産後,見過那人多次,也多多少少知道了那人的心思,左右對那人來說,孩子絕不是必要的,就算是失去了孩子,對那人來說,也不會像她一般疼。

而那人在意的東西,卻也格外明顯。

皇上、恩寵,對于那人說,似比自己親生骨肉還重要。

她沒了生育能力,對于後宮人來說,早了作用,對她的敵意也不會那麽明顯,就連那位對她也是心虛大于忌憚。

但是她看得清楚,皇上對她近來的恩寵,多半是出自愧疚。

可愧疚這情緒,最容易成為枷鎖,到最後,總是不願多想起的。

以至于,她這恩寵,太過虛假,誰也不知能維持多久。

所以,她需要旁人的幫助,而現如今這宮中最能幫她的人,怕也只有眼前這位了。

倒不是說,钰美人就是現如今最得寵的人了,沈嫔的恩寵也不薄,但最合适的,卻只有钰美人。

因為,钰美人在前朝沒有任何助力。

她恨那人,卻也不會忘記,她是周家人。

阿妤将湯碗放下,望向她,,不知怎得,突然又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在這宮中,最是容易體會物是人非了。

她收回視線時,無意間瞥到周美人手腕處的佛珠,眸色微頓。

阿妤不自覺地手搭上小腹,若是有人害她孩子,她怕是将那人抽筋扒皮也解不了心頭之恨。

最終,阿妤還是松了口,她低低道:“那我只有盼你心想事成。”

周美人有些怔住。

良久後,她才又重新笑開,她輕聲說:

“我聽聞,卓府上些日子,有個家生婢子誕下了個男孩,她夫家高興壞了。”

作者有話要說:阿妤:是隊友不?

星星(冷漠臉):自己琢磨,不帶借助場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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