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成親
唐渡被人驀地從身後拍了肩膀, 下意識伸手握住來人手腕,便要把人一個過肩摔,還好柳若力氣大, 一個沉身氣沉丹田, 反手反制住唐渡手肘, 微怒道:“幹什麽你?先看清楚我是誰!”
唐渡這才看清來人,擰起眉頭,有些詫異:“……柳若?”
柳若心道誰許你直呼我名的,面上想到自己來意, 還是勉強沒和他計較, 哼了一聲道:“是我, 唐小郎君,幾日不見, 別來無恙啊。”
唐渡更加擰起眉頭,有些冷漠又有些敵意地道:“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一個無名小卒罷了, 脾氣倒挺大, 柳若這樣想着, 微笑道:“當然是有事的。不過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不如我們坐下來慢慢談?”
唐渡沒什麽興趣:“不必了。”
柳若眉頭一跳,心中氣炸,卻深吸口氣擠出個微笑,補充了一句:“是關于沈柔的, 她有個朋友一直對我姐姐念念不忘,昨日姐姐又對我說了些話,你聽去告訴沈柔,可是幫了她一個大忙——所以你要不要聽?”
唐渡聞言卻依舊沒有興趣,眼都不擡:“不聽。你哪會有什麽好心, 八成是使詐,我又不傻。”
“……怎麽會,是你對我誤解太大了。”柳若咬牙微笑,“不過你不聽也行,我只是不想去主動找沈柔而已,這就去告訴謝風玉,讓他幫我傳話也是一樣的。”
她說着抽身要走,走了一步,兩步,三步,然後背後唐渡道:“等等,我……也許姑且聽聽也無妨。”
他語氣不太自然,柳若聽着,卻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一切盡在掌握。
而與此同時,沈柔正在為自己拖欠的課業頭疼。之前她請假去擊鞠,時姑姑給她留了一堆課業,其中涉及各大科目,看得沈柔頭皮發麻。
要是以往,這時候大可死活扯着謝風玉袖子讓他幫忙寫,但現在這招顯然不行了,沈柔只好自己提筆上。她艱難翻遍了書籍,做出了前三道題,而後死死卡在第四道策論上,并且就這第四道題,在把書架撞翻、硯臺潑倒、筆架散落一地、驚動院中管家帶人來察看之後,沈柔終于放棄了,胡亂寫了點什麽上去,後面的也如法炮制,草草了事,終于在入夜前解決了這煩人的玩意,輕松地梳洗罷,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這份好心情一直持續到第二日起床,穿衣吃飯後,沈柔要去國子監,卻被父親從主院中追出來,喊道:“柔兒!柔兒你慢點!等阿爹一起!”
沈柔一愣,覺得奇怪,父親沈逢這才笑眯眯道:“你是不是忘了今日是師長會?我也要去的呀。”說着頓了頓,期待地望着沈柔,“這次你們時院長在信上寫了好長一段鼓勵的話,柔兒跟爹說,是不是有什麽好事啊?爹今天可以體會到被表揚的滋味嗎?”
他眼巴巴地搓手,沈柔卻沉默一瞬,道:“從倒數前三到了倒數前十,這算不算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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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逢瞬間被噎住,而後恢複過來,笑道,“算算算,你們院一共就四十來個學生,倒數前十不就是正數二三十名嗎,挺不錯的!真的!”
沈柔想了想:“可我聽說父親當年在國子監是明德院第一,母親是女院第二。”頓了頓又不經意道,“不過夫人倒是比我成績還差,倒數第五呢。”
夫人即沈逢如今的夫人路氏,三人當初是一屆的學生,同一屆的還有時姑姑。當初沈逢和沈柔生母秦氏堪稱門當戶對、一對璧人,路氏追求沈逢還被他拒絕了,誰知多年之後還是沈逢主動去求娶,也是世事難料。
沈柔這時候提起這個,顯然讓沈逢一陣尴尬,而沈柔見好就收,也沒讓父親尴尬太久,便笑道:“是女兒多話了。快二十年前的事,想必父親都忘了。不過時姑姑應當沒有忘了父親,希望這一次看在父親面子上,她能少說我幾句。”
沈逢回過神來,問:“她都說你什麽?”
沈柔:“一言難盡。父親去了就知道了。”
沈逢便心中七上八下地陪她去了國子監。入了女院才發現,今日院中十分熱鬧,不過大多都是些貴婦娘子——畢竟來參加師長會的大多都是母親,而像沈逢這樣父親來的實在很少,不過沈逢這麽些年都習慣了,被香風陣陣籠罩也十分從容,只找到位置坐下,拿起扇子微微扇風,不一會兒,時姑姑姍姍來遲,衆人這才安靜下來,紛紛給她讓路,而沈柔眼睛尖,一下子看到時姑姑身後還跟着幾個學生,當頭一個就是白衣當風的謝風玉。
那一瞬間,沈柔第一反應是前幾日自己想到的,“若是柳夢還在,女院就能有自己的學長,也不必要謝風玉來指手畫腳了”。這個念頭在此時更加清晰,清晰到沈柔望向謝風玉,眼中都明晃晃寫着:女院師長會,你一個明德院的學生,來瞎摻和什麽?
而謝風玉一進來,第一眼就對上了沈柔的視線,不過他只跟沒看到似的,輕飄飄移開目光,面上帶着平淡有禮的微笑,在衆家長對時姑姑問好後,微微躬身對諸長輩一禮,動作從容優雅,引得衆家長,尤其是衆貴婦娘子們好感瘋漲,連自家女兒都忘到腦後了,只笑眯眯望着謝風玉,含笑問道:“謝小郎君,多日沒看到你,風姿竟更勝以往了。”
謝風玉禮貌一禮,道:“夫人說笑了,明明是夫人越發年輕端莊了才是。”
那貴婦人頓時笑眯了眼,其餘衆人也都用扇子掩着笑,一時書齋裏全是女人的說笑聲,活生生把師長會弄成了秋日宴。
謝風玉身後跟着的幾個學生顯然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有些不知所措,擡頭看去,卻見謝風玉被貴婦們團團圍着,神色淡定,而時姑姑則坐在馬紮上,低頭翻手上的書,手邊還有泡着的茶,一副“你們先鬧着鬧完了我再說”的樣子,顯然也是習慣了。
學生們收回目光,想了想,還是很沒義氣地抛棄了自家學長,悄悄地摸到時姑姑身邊一起喝茶看戲去了,只留謝風玉一個被團團圍着,抽不開身,活像一只年輕的小鶴掉進了一群叽叽喳喳、虎視眈眈的大鵝中間,有些慘又有些好笑。
沈柔這樣想着,沒忍住就勾了勾嘴角,可轉頭看自家父親,卻見父親沈逢一點不覺得謝風玉慘或者好笑,而是眼中全是滿意,一雙眼睛都望着謝風玉,摸摸胡子贊嘆道:“想當年,你阿爹我也是這樣,那叫一個少年風流……”
他說了一長串溢美之詞,沈柔一面聽着,一面小小地翻了個白眼。正以為無人看見,卻正好撞上謝風玉看過來的眼神。
沈柔微微眯眼,而謝風玉只一頓,便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沈柔頓時滿頭霧水,心想這是他今日第二次這樣了,自己不看他吧,他就看着自己;看他吧,他就裝沒事人移開目光。這算什麽事?
沈柔蹙眉苦思,想了良久,最後頭腦中莫名冒出來一句“欲拒還迎”,頓時把自己驚到了。
而恰好在此時,那邊貴婦人笑道:“謝小郎君,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才這麽高,如今一轉眼,竟也這麽大了。”
另一人道:“是啊,一轉眼就快加冠了。等到加冠,就該成親了,成了親,娃娃也該出來了——就是不知道小娃娃是像爹爹多一些,還是像娘親多一些?”
提起這些話題,貴婦們便來勁了,你一言我一句說得歡,只有謝風玉格外尴尬,無奈道:“諸位夫人,還請放過我罷。”
夫人們只是笑:“這怎麽行?除非你答應成婚時邀大家去。”
謝風玉卻笑:“這我可不能答應。”
夫人們笑:“哦?這怎麽說?”
謝風玉笑而不語,半晌被催着,才道:“萬一她不喜人多呢?”
衆夫人一愣,忽而笑得前仰後合,拉着謝風玉不放:“誰不喜人多?誰?快說!不說今兒不放手了!”
謝風玉自然是不說,一時場面混亂,時姑姑卻不幫忙只看戲,底下衆學生們也吃吃笑,個中人還偷偷看沈柔,沈柔只扶額,兩頰有些發燒,一時恨不得自己有隐身術,趕緊溜之大吉拉倒。
謝風玉把她反應看在眼中,不動聲色握了握自己出了薄汗的手心,笑着一禮道:“行啦,夫人們,晚輩順嘴一說罷了,放過我吧,這次到底是來開師長會的,可別讓時院長等久了。”
他說着退到時姑姑身後,衆婦人這才消停了,見把謝風玉逗得差不多了,才笑着對時姑姑道歉,時姑姑自然是擺擺手,口說無妨,一切這才步入正軌。
只見時姑姑站了起來,瞬間恢複了嚴肅而冷淡的神色,目光掃了衆人一眼,也不多客套,直接開門見山地道:“這一次堂考,院中學生們成績下滑很大,祭酒不在,我們幾個院長商議之後,想出了新的學習計劃,具體方案在書簡上,還請諸位過目。”說着頓了頓,“謝風玉。”
謝風玉應是,從兩位學生手中取過書簡,一一放在衆人書案上,沈柔翻開看了一眼,只見上面用朱筆寫了“七月十三,早讀中庸,晚讀大學,習題三套,已完成,落名:某某某。”
時姑姑見大家都翻開看了,介紹道:“這是國子監最新的家讀計劃,還請休沐之日,諸位督促小娘子們完成,而後親自在後面署上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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