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糾葛

時姑姑針對這項新措施侃侃而談, 主要強調的就是一點——這個最後的簽名,一定要爹娘親眼盯着讀書全程,然後自己親筆簽, 以免出意外。

這個出意外說的委婉, 其實就是擔心學生們作假。尤其時姑姑還強調着點了幾個很可能“出意外”的人的名字, 其中沈柔赫然在列。

這下沈柔不滿了,嘀咕道:“看不起誰?不就是讀書?誰不會似的。”

父親沈逢聽了眉開眼笑:“這可是你說的。柔兒,你可得說到做到。”頓了頓卻又道,“不過朝裏事務繁忙, 我或許沒有辦法陪你全程, 還是讓夫人幫忙看着罷, 柔兒,怎麽樣?”

沈柔思索片刻:“我可以拒絕嗎?”

沈逢無奈:“柔兒……不要耍脾氣。夫人平素也忙, 身體也不好,幫着照看你學業, 你怎能如此。”

他苦口婆心, 沈柔似笑非笑, 心想說得路氏對自己多好似的,面上卻耐不住父親百般說教,淡淡道:“好罷,那我自去找夫人說罷。”

沈逢這才欣慰地笑了,不過這笑沒維持多久, 不一會兒他看到沈柔丙等的卷子,細細看她答的題,直接雙眼突出愣了半晌,看着滿紙鬼畫符,半晌才顫抖着手指着卷子, 對沈柔道:“柔……柔兒,這是……你寫的?”

沈柔坦然點頭,沈逢眼前一黑:“我只知道你這次是丙等,萬萬沒料到你居然……”居然狗屁不通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到底是自己女兒,沈逢克制着沒把後面半句說出來,不過他的表情還是暴露了一切,沈柔看着他滿臉不可置信、無法接受、不能理解乃至迷茫崩潰,心中不由讪讪,面上倒還是理直氣壯,甚至一臉無辜。

沈逢縱有千句話,看到她也說不出口了,欲言又止半晌,才嘆了口氣:“柔兒啊……要不,我幫你補習補習?”

沈柔自然嚴詞拒絕:“父親不是說自己事務繁忙?還是不必了。”

沈逢又道:“那要不我請個先生給你補習?”

沈柔還是搖頭,随口扯了個借口:“不想見到那些外人,怪煩的。父親不必擔心了。”

沈逢卻還是不放棄,主要是對于一個曾經的國子監第一、進士一甲,現在的禮部尚書、天下座師來說,女兒成績差成這樣實在是讓人無法接受,沈逢左思右想,忽然看到謝風玉,眼前一亮,對沈柔道:“那要不,我請謝風玉來給你補習?”

他期待地望着沈柔,沈柔卻眉頭一跳,無語:“父親,我記得我給你說過,我和謝風玉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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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沈逢暫時不關心那些風花雪月,只關心有誰能幫女兒提高成績,遂打斷道,“但是他學問好哇!你就當他是普通同窗,是不是?沒問題的。”

沈逢說着,幾乎就要抓着女兒死命搖晃讓她答應了,沈柔卻誠懇道:“父親,你想象一下那場面,不覺得尴尬嗎?”

沈逢斬釘截鐵:“不覺得!”又道,“實在不行我多請幾個,讓你那幾個朋友一起去聽謝風玉補習,讓葉佳趙星飛都去,或者還有別人,都可以,這樣人一多,是不是就好多了?”

“……”沈柔思考該怎麽讓父親放棄這個主意,半晌想不出來,幹脆道,“您還是先去問謝風玉願不願意吧。人家忙得很,八成沒時間。”頓了頓又強調,“對了,您一定得告訴他,要來聽課的有趙二和唐渡,一定。”

畢竟趙二和唐渡肯定是他最讨厭的人了,要謝風玉抽大把時間來和他們相處,恐怕夠嗆。

沈柔這樣想着,而沈逢答應了,等到師長會一結束,便迫不及待地追上去叫住了謝風玉,沈柔在後面看到了,撇撇嘴,卻沒跟上去,而是偷偷走到時姑姑身邊,不經意般問道:“時姑姑,這次師長會,柳若怎麽沒來?”

時姑姑看她一眼:“怎麽,你指望她來,然後你倆當堂打一架?”

“當然不是了,”沈柔嘻嘻笑道,“只是好奇嘛,我們要寫這勞什子竹簡,柳若不來,就不寫了嗎?”

時姑姑這才道:“當然也是要寫的。”

沈柔:“可這次柳府并沒人來。”

時姑姑低頭整理手上書卷,頭也不擡:“我派人去叫了,只是——”

“砰!”

她話音被這一聲突兀響聲打斷,留在書齋的沈柔、時姑姑還有三兩個貴女擡頭看去,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推開門,停在門口,望見時姑姑,頓了頓才沉聲道:“抱歉,來晚了。”

沈柔微微睜大眼睛,驚訝地望着這男子,而這男子也不是別人,正是柳夢、柳若的父親,柳将軍是也。

柳将軍生的身材高大,面方臉闊,是典型中原漢子的形象。

此外,他出身柳家,少年時便入伍去到飛騎營,也是在那時,收兵後在長安閑逛,和在國子監上學的時姑姑認識了。

時姑姑并非貴胄出身,是女扮男裝考進的近道院,那時柳将軍還以為她是個胸懷大志的書生,和她結拜為兄弟,後來時姑姑金榜題名,柳将軍才知她是女兒身。

這之後故事如何,沈柔便不知曉了,她只知道時姑姑在宮中做女官也好,來國子監教書也好,都和柳将軍沒什麽交談,好像兩人根本不認識似的,而因為如此,長安中其實也是有一些風言風語,只不過以前沈柔沒注意過罷了。

此時柳将軍終于到來,和時姑姑見了面,沈柔在一旁看着,密切關注兩人神情,眼睛都要顧不過來了。

不過遺憾的是,時姑姑并沒有什麽表情波動,甚至還蹙起眉頭,公事公辦問:“将軍怎麽這時才來?諸事都已吩咐完了。”

時姑姑在宮中做禦前女官時品級頗高,又得宮中信重,是以衆人對她都很客氣,而她若要對別人不客氣,哪怕這人是柳将軍,也不能把她怎麽樣。

何況柳将軍并沒有生氣的意思,只道:“突然有一樁公務,所以來遲了,抱歉。”

平素威嚴豪橫的柳将軍再三道歉,在座的幾個小輩都有些震驚,沈柔也不例外,唯有時姑姑面不改色:“再有下次,可沒人等你了。”說着把屬于柳若的那份竹簡給他,對他簡單講解了一番。

而柳将軍聽到要自己監督柳若學習,微微蹙眉:“你也知道,我自己也就勉強能寫幾個字而已,真要說四書五經,我自己都不會,如何監督他?還不如你幫我看着了事。”

時姑姑頓時冷笑:“你的女兒,我憑什麽幫你看着?”

柳将軍一時語塞,幾個小輩更加不敢說話,互相眼神交流,彼此眼神都十分八卦。

而時姑姑自然看見了她們的小動作,尤其看到了沈柔饒有興趣看戲的眼神。而後,時姑姑神色微頓,想起什麽來似的,問柳将軍:“柳大娘子如何了?”

柳大娘子指的是柳夢,柳将軍聽她問起也沒想太多,只道:“還好,就安靜呆在家裏讀書繡花罷了。”

時姑姑表情更加不好了:“真的只是如此?我看未必。”又道,“将軍,我勸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的女兒罷,若不是你這個做父親的太失敗,怎麽柳夢會那麽堅決地要跟人私奔呢?”

柳将軍聞言變色:“此事早已是過去,又何必再提!”

時姑姑意味深長地望他一眼:“希望如此吧。”又忽然轉頭吩咐沈柔,“沈柔,你去拿份空卷子給柳将軍,讓他帶給柳若寫。”

沈柔不知道怎麽忽然扯到自己身上了,面上倒不動聲色,取了卷子遞給柳将軍,柳将軍卻不接,只打量她,沈柔也不懼,大大方方看着柳将軍,和他對視着。

從這眼神中,柳将軍這才明白了什麽,一字一句道:“柳夢的事沒有轉圜餘地。何梅子受你沈家庇護,可以不死,但只要我在一天,他這輩子都別想帶走柳夢。”

沈柔微笑:“柳将軍在說什麽?晚輩怎麽聽不懂。”

柳将軍看她一眼,而沈柔笑吟吟,兩人微妙地對峙着,還是時姑姑打破了沉默,忽然道:“秦月死了整三年了。”

秦月——沈柔眼睛頓時一跳——那是她母親的閨名!

時姑姑為什麽忽然提起她母親?又為什麽語氣這樣熟稔……沈柔這樣想着,驀地擡目去看時姑姑,卻見時姑姑臉上依舊是沒什麽表情,只道:“所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乃情之一字也。柳将軍,無論武力再高強,人總還是得向情之一字低頭的。柳夢若真動了情,便成全她罷。”

時姑姑竟是在主動幫柳夢說情,沈柔心中詫異,看向柳将軍,柳将軍卻只是搖頭:“那是我的女兒,不容他人置喙。此事休要再提!”

他看起來有些生氣了,時姑姑卻絲毫不懼,冷哼一聲:“你以為誰愛提?也罷,師長會要交代的事都交代給你了,柳将軍,你可以走了!沈柔,去幫我送客!”

柳将軍被直接下逐客令,顯然是憤怒異常,聽到沈柔名字,更是直接怒視沈柔。

沈柔心中暗罵一聲,面上倒是微笑如舊,禮貌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客氣地道:“将軍請罷,不要讓我等小輩為難。”

作者有話要說:  謝總補習班要開課啦!而且是一對一哦!

以及,有沒有人能猜出來時姑姑,秦氏,柳将軍之間是啥關系hhhh

提示一下,長輩之間還蠻狗血的,不過是個重要劇情,涉及最後沈柔和謝總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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