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他不敢确定,踯躅着向前。

隔着玻璃門就覺得眼下的場景和前半月,前半年,甚至前半生進入過的每家肯德基都不同。

不喧鬧,人很少,而他的視角,像裝了定位似地一下子聚攏在了靠牆的一張兩人桌上。

那裏坐着熟悉的身影,因為腿長而在桌子下稍稍重疊,沒再穿襯衫沒再戴袖扣,換了一件灰黑色的T恤,寬肩好看,身體線條勁瘦,正在閱讀手上的一沓裝訂好的紙張,翻頁的同時看了看表。

是因為騎車嗎?吳霭周身被汗濕,黏糊糊的劉海貼在眉毛,心跳從“噗通”“噗通”變成了“砰”“砰”“砰”。

曠日持久的等待,疑似喜歡,要彎不彎。

當自己歷經了失眠、糾結、彷徨失落後,放鴿子的人又一次出現了。

夢?吳霭進店站在門邊,這次沒再對視,男人看他兩眼就低頭收拾起了手上的資料。

嶄新的A4紙張被他慢悠悠地收攏,磨過指尖的邊緣,看起來很鋒利。

好緊張,捏把汗。

成孤兒不慫,和公司硬剛不慫,在Gay吧被人堵隔間也不慫,吳霭這會兒卻怕這人被紙張劃了手。

還怕他剛見面就收東西要走。

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麽?男人很快就放好了那沓紙。

吳霭被劇烈心跳抑制了一瞬間的呼吸,空張了張嘴。

想走上去,但怕再一次被放鴿子;想耍酷扭頭離開,可又怕再也見不到這人。

緊張、驚喜、埋怨、害怕,一時間情緒成了過山的車,風浪裏的船,身體裏七上八下,翻江倒海。

“你怎麽了?春霭。”

他感到無措,偷偷問自己,這時卻突然聽見男人說了句“你好”,立馬又擡起頭。

這二字是給陌生人用的,可親切的語氣又打破了疏離。

夜漸漸深,室內的燈被關掉了一些區,室外也不再人來人往,吳霭恍惚,怕的确是做夢,怕是自己熬夜熬進了幻境。

男人起身,略微遺憾,道:“你又不記得我了?”“又”?吳霭夢醒,忙反駁:“我記得!”“真好。”

男人立馬又坐下了,問:“那你可以幫我嗎?”“啊?”“我有點餓了。”

“餓?!”“他們刷卡機壞了,我不會移動支付。”

男人指後方:“我已經在這裏等了很久了,應該今天修不好了。”

發聲部位還是靠後,眼角和唇角尖尖,用這麽副清俊臉龐和沉穩的聲音向自己求助,吳霭心髒靠肺的位置一颠兒。

等很久是多久?從被鴿到被需要的轉換太快,還沒看過什麽電影這麽拍。

他的埋怨、疑惑和賭氣瞬間被卸,對上男人期待的眼睛,邊跑邊說:“好的。”

沒好意思問要吃什麽,于是買了辣堡、烤堡、龍蝦堡,買了紅豆派、蛋撻和華夫餅,飲料要了咖啡和可樂,薯條和雞塊也都是大份。

為了顯自己很會,收銀臺沒人吳霭也故意用的自動點餐機,在結賬頁面發現上海也有了限定款玩具,也是小狗,拿着一束白色的花朵。

鬼使神差,他加錢要了一個,半晌之後才等齊了全部的餐,晃晃悠悠地往回端。

用力過猛買太多,小桌放不下,兩人只好換了旁邊的四人位。

吳霭放好食物又把玩具放到一邊,下坐到男人對面時不小心和他腿碰了腿。

雖都穿着長褲,但他心肺又一颠兒。

一向自诩硬漢,怎麽跟個小姑娘似的了。

男人沒注意,看着滿桌的紅盒,笑着問:“哪個好吃?”他總笑,但每次笑得都不同。

吳霭無法都讀懂,雲裏霧裏,只覺得都特別好看。

學校裏有人好看,公司裏也有人好看,洪倉好看,夏知禮好看,他的一生見過那麽多好看的人,好奇怪,眼睛只在男人這裏挪不開。

“烤堡挺不錯的,我室友喜歡吃這個龍蝦堡,辣堡可能有點辣。”

他心虛,裝嚴謹。

男人擡頭:“可我吃不了這麽多。”

眼睛裏有拒絕,但不刻意,像小孩子被逼吃飯。

吳霭一看,心髒瘋了似地颠兒颠兒颠兒,強撐着不去捂,道:“那你先挑吧。

剩的我吃。”

話一出口,活像男朋友勸女朋友,他自己沒憋住,“噗嗤”一聲。

男人拿起一個烤堡,看着他莫名其妙的笑,指了指自己唇邊,問:“虎牙?”吳霭有顆尖尖的牙齒,靠唇右突出,小時候吳輝沒讓箍,他從不願被別人瞧見,沒想到這麽快就暴露在了男人眼前。

他下意識擋了下又放開,不知為何心中的拘束就被打破了,拿起個蛋撻鼓囊囊地塞進嘴裏,說:“學名是犬齒。”

“犬齒?”男人一聽,指邊上那個玩具,開玩笑道:“聽起來像小狗。”

從老虎自降為小狗,吳霭又覺得自己傻了。

但對面坐着夢中人,心中想,昨晚還因為想搞清和他有關的事去了趟Gay吧,這還不到24小時突然就坐在一起吃飯了——劇情跌宕得太快,他腦子沒反應過來。

“小狗。”

他學他的發音,想起兩人的初遇,傻乎乎地也看玩具,道:“這狗還拿着花。

一會兒你可以把它帶走。”

時間已經很晚,店裏很快只剩兩人在正兒八經地吃飯。

男人斯文,把夾得不那麽規整的漢堡吃得不拖泥帶水。

吳霭自己開了君哥愛吃的小龍蝦漢堡,一咬下去,覺得比平日的醬汁要香甜。

但畢竟是快餐,沒法吃很慢。

二十分鐘後,兩人都停了下來。

“謝謝款待。”

男人道。

吳霭想說的話太多,吃得也不少,喝酒似地芒了,樂呵呵地憋出句:“不客氣。”

男人再次看表,拿起了那沓紙,又自然而然地拿起那只小狗玩具,站起身道:“那我走了。”

走?明明吃得很好啊,什麽都不說就走嗎?吳霭意外,怔在座位上擡起了頭,他看見睫毛在男人眼下投出密匝匝的一片影,眉頭微微撇着,不确定這是不是在不舍。

他回憶起了男人方才的話,等他一轉身就繃不住道:“等一等。”

男人:“嗯?”吳霭站起身,背脊像打了石膏,強堆出一個滿不在乎的表情,問:“你剛才說在這等了很久?”肯德基裏面只有他們所在的這片還亮着,男人臉上的輪廓被暖色調的燈光弱化,看起來格外溫柔。

吳霭:“但我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所以——?”有車碾過外面空蕩的道路,一閃而過的聲音加重了寂寥。

短短幾秒鐘如同幾個世紀般漫長,他看到吧臺後的工作人員在偷瞥他和男人,生出了倔強和武斷,孤注一擲:“所以是在等我嗎?”話剛出口,剛才一直颠兒的心髒發出“咯噔”一聲巨響。

男人像能聽見似地笑得更燦爛了,鼻梁的駝峰上有了小小的褶皺,好像還點了點頭。

林隐寺靠譜,喜鵲加了班。

吳霭被感染,沒心沒肺地也笑了。

再約一次?他給自己打氣,道:“我——”“不是。”

這時男人突然打斷,道:“我只是路過。”

黑車消失,獨自在肯德基裏愣神,徒步在淩晨回到了家裏……應該還有其他事,但不是全部能記清。

被叫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吳霭,快起床呀,今是周一李科要開會呢。”

君哥從外面沖進來,猛地拉開窗簾,又問:“你昨晚幾點回來的,我怎麽都不知道哦。”

吳霭被刺眼,把枕巾蓋上臉,蜷縮着說:“忘了。”

頭很疼,聲音也啞,像宿醉,卻明明滴酒未沾。

“杭州好玩嗎?吃什麽好吃的啦?你兩個哥哥還好嗎?快起來呀!”君哥絮絮叨叨,見他還賴着就來拉,結果一觸到他胳膊,吃驚:“吳霭你好燙啊!”吳霭不覺得燙,只覺得眼皮沉,繼續往邊上躲,說:“我不去上班了。”

量了體溫38度9,君哥被吓了一跳,斷定:“你肯定是在杭州着了涼。”

吳霭趴着,半夢半醒,在回憶比昨天、前天、半個月前更過往的往事,在想吳輝,在想自己被偷的歌,在想不願再履行的合約,想錢,想時間,想沒能完成的學業,嚅:“我也不知道怎麽辦。”

君哥一聽,鼓勁:“有辦法呢!感冒又不是癌症!”話畢就沖下樓買了一大堆藥,把自己的被子也抱過來了,燒了一大壺熱水。

吳霭閉着眼随他擺弄,但是一弄好就強行支他去上班,只說自己不嚴重,需要人幫忙請假。

氣若游絲的,像遺願。

君哥一聽,不忍心強擰,淚汪汪地走了。

房間靜下來。

吳霭鼻腔被擁堵,感覺消失了,念想消失了,只能長着嘴呼吸。

他沒覺得有多難受,就是熱又渴。

掀開了被子想喝君哥備在床頭的熱水,結果一伸手把杯子碰倒了,摔在地上“噼啪”一聲。

他坐起身,想收拾,可一看那些碎片,海馬區又發威,趕緊躺了回去。

這世界那麽大,每秒鐘都會有成百上千的玻璃碎,有成千上萬家的肯德基在營業,一年賣出幾百萬個玩具,好幾億的人同時在穿白襯衫,其中幾百萬都有袖扣。

沒什麽大不了的,不要亂聯想,吳霭告誡自己。

明明很熱卻覺得脊柱在漏風,他蓋好被子強迫自己睡覺。

但剛閉上眼睛,照亮視線的鎂燈,包裹身體的紅布,被注視的感覺都一齊湧上來。

細節都太真實了,觸感日久彌新,恍惚間,又看見了臺下的人。

那個人。

不能想這個!吳霭猛地蜷縮成團,本就不順暢的呼吸變得更加壓抑,下體所處的空間在曲腿的動作下變逼仄,他突然發現自己原來是硬着的,順勢就用手套弄了一下陽具。

不是Gay。

不喜歡男人和男的人。

他換思路,強迫自己去想女孩子,從學校裏的窄領口校服,地鐵上一閃而過的超短裙,路上擦肩的高跟,到AV裏遠渡重洋那些白花花的身體,伴随着叽叽喳喳的歡聲笑語,細碎的歡呼和尖叫,一定很香吧,也肯定柔軟。

吳霭換了個姿勢,面朝下把頭埋在枕頭上擡起自己腰。

左手指尖的硬皮一遍遍從陰莖的根部劃向龜頭。

他渣男附體,無差別說服自己女孩子最好,什麽女孩子都好,女孩子會給自己寫情書,幫自己帶飯,一看自己就笑。

可男人也笑。

吳霭動作一滞,搞不懂為什麽又想這人,為什麽又是被鴿又是被否定的,心裏卻還不甘?太不明白自己了,他把陰莖揉、搓,捏,故意很用力。

可在痛與爽的邊緣,大腦總無法抑制地重現襯衫上的袖扣,鼻梁上的駝峰,等再次對上眼鏡後的淺瞳,還沒開始就被扼殺的欲望一下子像洩洪。

因為想看啊,他放下了抗拒,呼出示弱的一口氣。

手上的速度和力度加快,大腦被埋怨、疑惑、後悔、不甘和快感交替着侵襲。

每一種感覺都太強烈了,身體裏像被塞了一個球,壯大又擠壓,他聽見男人說:“小狗”,下意識地“嗯”,然後大腦一片空白,射了自己一手。

……等冷靜下來,身體比方才更燙了,估計發燒會變厲害。

吳霭随便清理完,怒其不争地想罵自己幾句,但轉念一想,撸也撸了,射也射了,精液總不能再倒流回去;人遇也遇了,見也見了,記憶也不能一下就删幹淨。

唉,慢慢忘吧。

他渣男似地自責了幾句,無可奈何地在疲憊和鼻塞中再次睡去。

過了很久,手機響了。

吳霭看一眼是君哥就沒管,結果剛挂斷,那邊立馬又打了進來。

他不情願地接,還沒出聲,那面:“喂喂喂,吳霭。

你還在睡覺嗎?”君哥喊似的:“天吶!有人給你送來好大一盆白玉蘭哦!”

也有一種可能是哥哥只想找小吳蹭頓飯莊安:我沒錢咋滴?每次寫他都重複很多遍,這次差點被小吳的視角迷糊了一個上來就甜的開場,逼自己回去看了看重達荷哥哥出場的章節,找了找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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