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遠處的鐵門一開合,黑色的捷豹很快消失在視野盡頭。
吳霭遠眺了半天,一轉身,發現自己腳還瘸着。
他再次回到室內,又環顧了一圈四周,白天的陽光比較通透,空間比自己昨天感知到的要大,東西不多,裝潢看起來貴卻不複雜。
在別人家裏不能亂逛,于是他又拖着腳踝上了樓。
二樓的走廊寬闊,零散分布着一些瓷器和古董燈具,與客房對立的那一頭牆上挂了很多的油畫。
吳霭覺得這一切的擁有者可能比自己想象得要富有,但無所謂也不感興趣,推開門,又回到了昨天住的房間。
他當着莊的面感不到疼,但這一上午,先是到處亂跑,再逗馬跌倒,最後還抱了花,把包青天醫生不讓做的事情都做了個遍,坐到床上一看,腳踝比早上要腫。
這麽點小傷他也不擔心,反正只要手不受傷,不影響彈琴,其他都不打緊。
一打開手機,有君哥的N條微信,他昨晚怕他着急,說自己遇到了個朋友,一起聚一聚早上再回來,可一轉眼已經到了下午,立馬撥了個電話過去。
“喂,君哥。”
“喂,吳霭,你沒事吧?你是不是宿醉了?”君哥很是擔心。
吳霭一聽,笑呵呵,覺得自己一看莊就暈眩的狀态和醉酒也差不多,迷弟心态欲蓋彌彰:“嘿嘿,沒。”
“聽起來像談戀愛了呢。”
吳霭:“沒。
還有其他事,我晚上回來了再給你說。”
“哎呀。”
君哥八卦,不情願等,想了想,又說:“那你早點回來呀,我買好瓜子花生等着哦。
對了,老王找你呢。”
“老王?”吳霭詫異,問:“他找我幹嘛?他人呢?”“嗯,他剛才給我打電話,好像是先打給你你沒接。
他問我你還活着沒有,我說活着的,他問我你活着怎麽不接他電話,我說你可能談戀愛去了,他說少婦殺手終于覺醒了,我說也可能是小姐姐不是少婦,他說小姐姐早晚也是少婦,你将是她們蛻化成功的關鍵一步——”吳霭:“打住!你倆瞎八卦我的事情就不必全部都複述!”不知不覺都押韻了,兩人跟freestyle rap battle似的。
君哥:“好的。
最後我問他找你什麽事呀,他說沒事的,然後要了我們現在住的地址呢。”
“靠!別給他!”吳霭吓得一哆嗦:“他會寄來稀奇古怪的東西!你們大二暑假都回家了,他用郵政航運給我從泰國寄了個榴蓮!我自己在宿舍一打開差點背過去!大一,我回重慶了,他給我寄了個無比大的箱子,人那麽高,我拆了一上午最後是個吉他的撥片,就比指甲蓋大點,他說是周傑倫用過的被他撿了!神他媽周傑倫用過還被他撿了!氣吐血!還給我過舊拖鞋,用過的塑料袋還有吃剩下的盒飯。
老王腦子不正常的!他看到什麽都是一段故事,人不在就先把信物傳遞了,等你打電話問他怎麽回事,他正好立馬開講,裝勉為其難,一講講一宿!”君哥被吓到:“那怎麽辦呀……我已經給了呢……”“我算是服了,我找他是找不到的,他找我從來一找一個準。”
吳霭邊說邊翻開通話記錄,果然半小時前有個國外號碼的來電,于是說:“我電話他,從今天起有奇怪的快遞問了我再收。”
可挂了君哥再打過去,哪還有人接。
在上海就倆貼心朋友了,他話不敢說太絕,打開微信找到老王,發:“誰寄奇怪東西來誰就是傻逼!”還加了扇耳光的表情包,想也不用想,肯定那邊還是不會回的,但恐吓到了就行。
吳霭把手機氣呼呼地往邊上一扔,跑到衛生間裏把自己的T恤褲子洗了洗。
沒有烘幹機,只能用力擰了用吹風機一點點地吹,全程手工幹洗衣機的活兒,這會兒也不嫌自己是藝術家了。
搞了一個多小時才完,一出來見手機裏有未讀,他拿起來一看,老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地回了句:“你的性生活怎麽樣?”吳霭無語,估計君哥剛才沒有rap完的內容很勁爆,立馬回了個:“比你強不少。”
可是——性,生,活?不問不打緊,一問倒忍不住咂摸起來了。
他從大一軍訓完就被喊少婦殺手,但一直截止到離校,私生活這部分如同遁入了空門,不像是殺手,倒像是個出家人。
也不能說是不開化。
追不到吳霭的女孩子都說他很高冷,傳他是準備當明星愛護自己的羽翼。
但他這種住宿舍吃食堂去澡堂洗澡的人哪有什麽羽翼,說到底,只是對男歡女愛那套沒興趣。
可是男歡男愛呢……吳霭蹦上床,雷厲風行,又把Blued下載了回來。
他這人學習不行,但愛翻牆去找國外獨立歌手的創作,不會英語卻能玩英語網站,上網找資源和檢索知識的能力都很可以。
他從Blued上面又摸出了兩個論壇,三下五除二又從論壇找到了無數個推特的黃網,連上VPN研究了研究,覺得自己以後想走那種溫柔路線。
不過這是學術研究,不宜展開深度聯想。
他看完實戰又跑去搜文字的教程。
結果不搜不知道,一搜真深奧!念藝術的,吳霭不天真也不懵懂,雖然以前就知道應該怎麽做,但沒想過除了做,講究還很多。
既然有,就得學,他也不挑,來者不拒,集中精力研究起了擴張、潤滑、找G點等等,還搞了個隐藏相冊邊看邊存,比這輩子經歷過的任何一次考試都認真。
而且食色性,看了會兒就有點餓,又跑到莊上午指的廚房裏随便找了個面包,邊吃邊看,差點咬到手,整個狀态跟小學課文《吃墨水》差不多。
太全神貫注了,等回過神來,居然已經過了七點。
互聯網知識的海洋太過浩瀚,一天兩天也看不完。
吳霭認為自己想成為一個優秀的1也不争朝夕。
畢竟理論的積累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還是實戰。
實戰……這個暫時不能想,他立馬跑進衛生間沖了個冷水澡來抑制自己的躍躍欲試和燥熱,用溫度降低了滿腦子的非分之想和憧憬,最後把半幹不幹的衣服換上,用水攏了攏頭發。
衣服褲子可以穿,但帆布鞋右腳已經套不上了,他只能赤着腳又出了門。
定的是九點,但提出的建議是八點,現在只七點剛過,但是吳霭還是坐到了小樓前面的臺階。
他又開始等待。
夕陽西下,前方的視野空曠,餘晖是一抹火燒的紅,天還不黑,樹頂的葉融入在天空,藍綠相接。
晚風和腳下的青石板都微涼。
雖然研究了一下午的性,但心緒現在反而很平靜,吳霭盯着前方,關于做愛的打算都消散,心中只剩下期盼。
盼着莊工作順利,盼着他回來的時間能提前,盼着鐵門能突然打開進來那輛捷豹,也盼着他一進來就能看見自己。
盼着他能笑着問出句:“你等了多久?”吳霭笑,覺得也不久,半個月再加兩天,再加一星期,再加現在。
盡管已經交付時間有限,但願意向喜鵲承諾自己不會害怕前路的漫長和遙遠。
遠處又響起狗吠,他側頭一看,跑過了那四只邊牧。
吳霭喊它們:“黃,綠,紅,黑”,沒被聽見,四只黑白相間的小影又像旋風一樣刮過,細碎的腳步和犬吠之後,院落更寂寞了。
腦中響起一段旋律,一開始只是兩個小節,吳霭打開手機錄音開始哼,沒有刻意地思考,也沒刻意去編排,他只是把腦中的期盼鋪陳開來,用手指敲擊石板打節奏。
在八點出頭時,寫出了一首曲子的架構。
莊還沒回來。
他倒回去再一次修改,沒有琴,就想象有琴,莊聽不見,就想象他聽得見。
第二遍他加劇了情緒,變速了副歌的節拍,還打開備忘錄記錄了幾個關鍵的鼓點。
改完了九點,吳霭站起來遠眺了一眼,路燈都亮了,又投下一個個橙色的光圈,他瘸着腿走到鐵門口,隔着栅欄站了會兒,沒見人影和車影,只好又返回臺階繼續修改曲子。
他倒回去聽剛才的第二遍,反而更孤獨了。
他不厭其煩,把方才加快的節奏又用編曲的APP調慢了下來,擴展出更深沉的另一條音軌,一點點改,一點點修,只有一部手機也沒影響他的創作,他變得比以前更想要表達,想要抒發內心的情感,也想莊快點回來。
忘記了時間,十一點時吳霭按下保存鍵。
他取了個名字叫期盼,想了想,又改成了想念。
想莊的眼睛鼻梁唇峰甚至指尖,他把頭靠上扶手,閉了一會兒眼,然後打開了和洪倉、知禮的三人群,堅定不移的發布了一則通知:“知禮哥,洪倉哥,我上次說的事情确定了。”
“我就是喜歡他的。”
于此同時,鐵門一響——黑色的捷豹終于開回來了,銀色的輪毂閃亮,像是黑暗中劃過天際的星光。
車開到臺階下,莊從裏面走下來,然後車又開走了,院落熱鬧了一瞬又回複到了平靜。
沒有問你等了多久,甚至沒有意外。
他看起來又變得很疲憊,瞄了一眼臺階,微微把嘴角曲了曲。
吳霭不把此當成敷衍,反倒心疼,連忙笑,問:“你工作搞定了嗎?”莊走上來兩步,回答:“嗯。”
他身上有煙草的氣息,很濃烈,一靠近吳霭就聞見了,喃:“看起來很難啊。”
“你幹什麽了?”莊問。
“沒幹什麽。”
吳霭想了想,回答:“下午睡覺,剛才就一直坐在這裏——”想說“等你”,又想說“想你”,話到嘴邊就遲疑了,換成了:“玩手機。”
莊重複了一遍:“睡覺和玩手機?”語氣本身是不帶褒貶的,可最後又莫名接上了一聲鼻息,被夜深放大成了很隐蔽的輕蔑。
吳霭沒反駁,只擡起頭提醒:“你讓我在這的,我聽了你的話。”
莊不置可否,又像是忘了,皺了皺眉頭。
又變了,總是這樣,一面好,一面壞,一面愉快,一面又冷漠,吳霭心頭一緊。
“你太累了。”
他連忙安慰他,很怕他又和上次,上上次一樣,把确定的事情否定。
莊懶得回答,站上和他腳踝同級的臺階,沒什麽表情,也沒個預警,突然伸出腳,用自己的皮鞋尖撩起了他的右腳褲腿。
吳霭:“!”他沒準備,皮膚碰上硬質的鞋底,一低頭,看見黑色的皮面和自己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能看見他襪子下的腳踝,是充滿了荷爾蒙的一瞥。
看AV時候可以清心寡欲,看男男的黃網也可以虛心求學,甚至可以把那些充滿了“陰莖”、“小穴”、“腸道”等淫靡字樣,打着教程幌子的色情文學當成過眼的雲煙,但這一刻,吳霭卻因為一個奇怪的意象所勃起,身體膨脹到要分裂。
鞋襪包裹的腳踝,原來也可以這麽性感。
他保持坐姿擡頭去看莊,看他低着頭正嗡動雙唇,體內的感覺太一樣了,聽不見聲音,只覺五髒六腑都飄懸,只有眼前的人能讓自己鎮定,只有他能讓自己感到安全。
吳霭又暈了,等他說完了才問:“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我說——”莊正準備離開,俯看他一眼又笑了,道:“你這樣我不會有興趣。”
沒興趣?吳霭耳邊響起一聲風嘯,裸露的皮膚像被刀削。
他感到詫異,為什麽平靜的夏夜忽然間凜冬降臨,為什麽幾個小時前還被誇可愛,突然又變成了沒興趣?從心底傳到耳鼓了一陣震碎的聲音。
好不容易變熟識的莊又變回了陌生的男人,吳霭看着他,大腦一片空白,但一發現他是要走,瞬間清醒。
剛完成的樂曲回響在了耳畔,但變得比第三遍修改後還要複雜,更難以描繪。
他能感到自己仍龐大的性欲和不願再被否定的決心,不假思索,立馬側身抱住了莊的左腿。
“不行!”吳霭的反應也沒有預警,莊也意外,大腿的肌肉一緊。
他想往後撤步卻被锢住了,半晌才反問出一句:“不行?”沒機會再輸了,如果想贏這次就必須剛!吳霭豁出去了,說:“你不能不講道理,你也不能不守信用!”莊“哈哈”,伸手摸他的頭發,問:“哪兒不講信用了?”語氣又平和了,又回到了下午的狀态,皺着眉頭卻在笑,看起來是很有興趣的。
“你說讓我等,我就等,你讓我不去報案我就沒去報案,我一直等你。
你這下又變了,總是逗我,不行!”莊一聽,避而不答,觸他緊摟的胳膊:“那這是做什麽?”“抱大腿。”
吳霭把臉埋進他的褲子,甕聲甕氣。
莊:“抱大腿是為了什麽?想要我買東西給你?還是有其他想求的?”“都不要。”
吳霭固執搖頭,褲子的布料摩擦他的臉又摩擦到莊的大腿,只隔了那麽薄薄的一層,他的下體臨危不懼,更膨脹了。
莊窮追不舍:“那是想要什麽?”沒興趣問什麽呢?吳霭偷偷咬下唇。
一下午的研究,一個月的想念,甚至從出生到今天的愛與情欲都化成了必須擁有的決心。
春霭啊,你有辦法的!三秒鐘後,他擡起頭,故意柔軟但志在必得:“我只想要莊對我有興趣。”
後面就是甜蜜愛情故事啦,受追攻,被虐,被抛棄,又被追回來,強制标記換腺體!吳霭: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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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