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夢
在人們的一般印象中,黑暗所伴随的通常都是安靜,有人喜歡靜靜地閉上眼享受黑夜的寧靜,也有人對于黑暗帶來的神秘寂靜感到恐懼。
實際上,夜晚的确并不總是平靜安寧的,溫煜冉對此就深有體會。
雖然名字看着斯斯文文,但溫煜冉是個大大咧咧的漢子,身高一米七九,長相還算是帥氣,體格雖然比不上那些健身房裏出來的猛男,沒有他一直渴望的八塊腹肌,但是至少看起來沒那麽瘦弱。就像大多數正常男人一樣,他沒有姑娘們的細膩心思,不怕黑不怕鬼,半夜十二點自己走夜路都不帶哆嗦的。
畢竟身為思想端正的現代人,對于鬼神的敬畏之情要淡薄許多,溫煜冉本來是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的。
不過就像是沒吃過螃蟹之前誰都不知道螃蟹好吃,最近溫煜冉覺得自己有點魔怔,忍不住想起以前看過的恐怖電影,懷疑是不是真撞鬼了。
大四剛剛畢業,溫煜冉最近在一個傳媒廣告公司實習,平時在公司端茶倒水打打雜。這都是初入社會很正常的階段,轉正後的工資福利也還算不錯,因為模樣端正平時也很受同事姑娘照顧,他還是很滿意的。
但最近他的狀态一天比一天差勁,黑眼圈重得他恨不得戴墨鏡出門,整個人平時走路都發飄,半夜走在街上再穿一身白衣服就跟孤魂野鬼沒什麽區別。
“小溫啊,你沒事吧?是不是壓力太大休息不好?”隔壁桌的同事關心地問他。
不提還好,一提起這個溫煜冉簡直是欲哭無淚,他把胳膊墊在桌子上用頭一下接一下往下砸:“別提了魯姐,最近一睡着就做夢,我覺得我都要英年早逝了。”別介啊,他長這麽大連個媳婦都還沒娶上。
以前睡覺從來都沒這個毛病,一沾枕頭不出十分鐘就能一覺到天亮,但是他堅持這個優良習慣二十三年,終于在一個星期以前被打破了。
每天晚上做夢?他忍了。隐約覺得做的總是同一個夢?他忍了。但是夢的內容可不可以接地氣一點?!夢中是否有什麽詭異的情節他始終無法回憶起,只是每次被驚醒後額頭上的冷汗和驚懼感告訴他那絕不是什麽好夢。
魯姐原名魯潔,其實比溫煜冉大不了幾歲,但是名字讀音相似,加上她為人爽快,平時對溫煜冉多家關照,所以溫煜冉就幹脆采用了這個稱呼。
“你看你,雖然新來的确實需要好好表現,但也不用這麽拼。”魯潔伸手輕輕一打溫煜冉的頭,“今天上午老板不在,你趕緊偷偷趴桌上睡會兒,要是有事我叫你。”
這個提議真的很有誘惑力,溫煜冉眼巴巴地看向魯潔:“這不好吧,辦公室裏這麽多同事……”
“沒事,我罩着你。”魯潔霸氣地一拍胸口,示意他放心睡。
“大恩不言謝,魯姐威武!”感激涕零地說完,溫煜冉二話不說就趴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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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實在是太累了,眼睛光是睜開都覺得脹痛,溫煜冉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日暮時分橙黃色的光輝照得樹林裏一片祥和,有一個像是不到十歲的男孩在林間玩耍,而且視角在跟随男孩不斷前進。
又是在做夢。
溫煜冉感到萬分惱火,這個古怪的夢已經纏着他許久了,偏偏每次醒來都記不得夢中發生過什麽,他這次還非就要看個清楚明白,就算真是鬼上身那也得搞清楚鬼長什麽樣吧?
夢境中的視角總是很奇特的,溫煜冉仍然有着自己的思維,似乎僅僅是以旁觀者視角,沒有自己的身體,能知道夢中這個自己在想些什麽,有點全息電影的感覺。
這個幼小的他蹦跳着在山林中前進,每次看到長得漂亮的小鳥蝴蝶之類的就興致勃勃地追趕上去,一點也沒有意識到馬上就要天黑,應該立刻回家。
林子裏草木茂盛,以城裏人的視角來看最大的不足大概就是蚊蟲肯定會很多,除此之外風景是的确不錯。這就讓溫煜冉更加納悶,這是多溫馨祥和的夢啊,他怎麽就每次都吓成那樣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太陽落山之後溫煜冉才得知。
光亮總是能帶給人們安全感,但是在失去了光照之後,一個孩子孤身呆在深山老林裏絕對不是什麽有趣的事。
不過溫煜冉也是挺佩服小時候的自己,那時候初生牛犢不怕虎,要是放在現在他自己晚上呆在這破林子裏,肯定得有點虛,畢竟随便冒出個豺狼虎豹他就歇菜了。
如此滅自己威風的想法也就是想想而已,夢中的溫煜冉顯然是已經在這片山林中迷路了,正十分迷茫地到處亂轉,大聲呼喊着:“媽媽!爸爸!奶奶!”
然而并沒有得到回應。
相比起急着尋找出路夢中主角,溫煜冉更有閑心去觀察周圍,而正是這多餘的閑心讓他覺得心裏發涼。
太安靜了,天邊的最後一抹餘晖已經消失,林子裏僅僅依靠着清冷的月光照明,這片山林中卻沒有一點聲音,蟲鳥鳴叫或是動物覓食移動的聲音都沒有。
為了證明這只是自己的錯覺,溫煜冉更加仔細地去聆聽,豎起耳朵拼命試圖尋找出一點點響動,但是他聽到的只有自己走動和呼喊的聲音。
而且自己來時明明是順着山路走過來,為什麽現在卻連一條小路的影子都找不到?
此時身為旁觀者的溫煜冉下意識想要屏住呼吸,心裏無比急切地期望夢裏這個還是熊孩子的自己趕緊走出去,最好再也別進這破林子裏。
“啪嗒”
這小小的水滴聲并沒有引起急着回家的孩子注意,反而是溫煜冉下意識看向那邊,一瞬間感覺到全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那裏本來是一棵外表看起來很普通的樹,樹幹不算粗壯,在這個山裏随處可見,若是之前溫煜冉根本不會注意到。
但是剛才這麽一看,那棵樹上的樹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血紅的顏色,而且葉子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變化,原本光潔平滑的葉片逐漸變得凹凸不平。
最後,那棵樹上所有的樹葉都變成了一片片滴着血的肉片,樹的枝幹更是直接變成了人類的四肢,一顆滴着血的男人頭在主幹的分叉處凸顯,神色猙獰而痛苦地死死瞪着那正一無所知地前進的小小背影。
而那棵樹下的草地已經被滴落的血液染紅一片。
溫煜冉感到自己幾乎無法呼吸。
一根由血肉組成的枝條猛然向着男孩的方向伸出,在距離男孩約有半米的位置停下,長度已經到了極限,無法再延伸。
擡眼去看樹上的那顆人頭,溫煜冉恰好對上了那怨毒不甘的眼神,立刻別過頭再也不敢去看那邊。
這只是夢,這只是夢,這只是個荒唐的噩夢而已!就算這孩子和自己小時候長得一樣,但是自己完全不記得有發生過這種事,所以這肯定只是虛構的夢而已!
只有不斷地對自己重複這樣的話,溫煜冉才能說服自己不要感到恐懼。
夢中的他似乎非常幸運,在遇到其他詭異的東西之前就先遇到了一個外表看起來還正常的人,不過溫煜冉一點都不敢确定這個鬼地方出現的是正常人。
那是個穿着普通襯衫和褲子的男人,很悠閑地靠着樹幹躺在一棵樹上,男孩立刻開心地跑到樹下去詢問:“大哥哥,你知道怎麽走下山嗎?”
夜晚很暗,再加上枝葉的遮擋,溫煜冉看不清楚那男人的長相,心裏有點發虛,擔心一會兒這個人就變成什麽怪物忽然撲過來。
對方動動腦袋,瞥了一眼樹下的男孩,不耐煩地嘟囔一聲:“又有人跑進來,真是蠢得可以。”
小聲嘀咕完,男人随手指了一個方向:“往北面走,運氣好的話還能給你個痛快。”
男孩被指了方向就立刻跑走了沒有注意,但作為旁觀者的溫煜冉卻是注意到,男人只是說“給個痛快”而不是“離開”,這個意思到底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難道他即将有幸目睹自己在夢裏慘死當場?這次還是先做好心理準備,免得醒來時又吓得一身汗。
順着男人給出的方向走了大約有十分鐘左右,男孩忽然被地上突起的一塊樹根絆倒,穿着短褲露出的膝蓋在粗糙的地上被磕破,滲出少許血液。
還沒等溫煜冉心疼一下小時候的自己,就見那根絆倒了男孩的樹根猛然竄起,一下子纏住了男孩的腳踝,再一次将人拉扯得倒下。
再看去,那樹根已經變成了如同之前那棵樹一般的血肉模樣,而這次主幹上的人頭則是一個長發的女人,披散着頭發,腐爛得幾乎看不出來的眼球貪婪地盯着吓傻了的男孩,發出尖銳的笑聲。
不過是轉眼的功夫,溫煜冉發現這附近所有的樹木都變成了那種人頭怪樹的模樣,如此明顯的變化男孩自然也看到了,大叫着一下子爬起來,拼命甩掉腳上纏繞的血肉枝條,看也不看就本能地朝着怪樹相對稀疏的方向猛沖過去。
看着這漫山遍野的怪樹,溫煜冉覺得自己此時如果有實體的話肯定是一身冷汗,該不會這整片山上的樹都是這種怪物吧?他所看到的怪樹人頭各種各樣,有男人,女人,老人,甚至還有孩子。如果一棵樹代表着一個死人,哪怕這山上樹木并不是非常密集,那也太過可怕了……
月光依然暗沉,林間那寂靜卻已經被徹底打破,不斷有怪叫聲、摩擦聲、喊叫聲甚至血肉分離的聲音鑽入耳朵,讓他有種誤入到另一個世界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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