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一時間, 氣氛變得非常尴尬。

吳伶靠在牆壁上,一手扶住牆,雙腿呈現一種扭曲的角度。那雙寫滿了憤恨刻毒的眼睛裏現在空蕩蕩的, 慘白的嘴角開合了兩下,竟然一時間沒能說出什麽話來。

她懵了。

作為一個NPC,這些年她也接待過不少玩家。一般來說, 流程都是非常順暢的。先是在病房裏死一撥,然後開門再被隊友追殺一波, 菜一點的到這裏就有團滅的了。

接下來還有一波病毒釋放,如果還能抗住, 這才能把她從牆壁裏挖出來。她要是心情好的話,就能把他們攆着在醫院裏奔跑一波, 心情不好的話就直接幹掉了。

但這次會和以往的完全不一樣。

先不提突然插隊進來, 代替了她變成游戲BOSS的賀铉。就說這個以前的老熟人,為什麽他一個玩家還敢踹他?還有沒有游戲基本法了?

蘇子黎勾起嘴角, 保持一個比對面更加冷漠嘲諷的臉。

心裏很奇怪。

你為什麽還不動手?

你這樣我很難扔了符紙就跑路的。

NPC不都是暴脾氣, 說動手就動手的嗎?

你為什麽不動啊?

“你、你竟敢……”

吳伶站了起來, 她發出了一聲尖銳地怒吼聲, 伴随着她的動作,她的身體詭異地發出了一陣陣咯吱的聲音。皮肉外翻, 鮮紅的血肉紋理裸露在體表外, 白生生的骨茬冒在外面, 鮮血淋漓。

現在, 她更像是一具屍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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癫狂與憎惡的神情從她眼中消失, 她将目光鎖定在了蘇子黎身上,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憤怒與殺意。

蘇子黎微微直起身體,他悄悄地,特別不明顯地咽了一口口水。

好像……

還是有點打不過啊。

但是不攔又不行。

當他聽見門鎖轉動聲時,心中突然而起的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在一瞬間自背後席卷而上,他想都沒想就做出了阻止的舉動。

那一刻。

他的潛意識在瘋狂地叫嚣着。

不能開。

絕對不能讓她把門打開。

否則,會有十分恐怖的事情發生。

具體是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按照感覺來行事聽着就很扯淡。但是他都進了這種游戲了,而且重重記錄都表明着,他特娘的還不是第一次來這,可能還是個二進宮。

那不信自己信誰?

難道是信面前這位重度撞擊患者,送到醫院醫生都會幫忙扯張床單,對家屬說“請您節哀”的人嗎?

“叩叩叩——”

背後的房門又響起了敲擊聲。

可能是韓杏杏聽見了他們的交談,她焦急地開口勸說。

“吳姐姐,你不要傷害蘇醫生,他什麽都沒有做過。求求你,放了他吧。”

蘇子黎:“……”

雖然但是……

為什麽這個場景突然有一種十分瑪麗蘇劇的感覺?

姑娘你知道嗎?

你這話一說,她接下來就該直接掐着我要挾你了。

果然,吳伶聽了她的話之後冷笑一聲:“我可以放了他,但是我要你……”

“停停停,別說了。”蘇子黎抹了把臉,“你們倆聊天的時候能不能考慮一下我這個當事人的想法,先說明,我其實也是有一點點掙紮的能力的。所以韓杏杏你不用那麽着急,而且吧,你也不小了,肯定看過很多電視劇,她這麽說一看就是不準備放過我啊。”

“聽我的,乖乖在裏頭關着門,別出來就是了。”

“你要沒事做的話,想想你爸爸有沒有告訴過你什麽家傳密道之類的地方,你家密碼鎖密碼最好也告訴我,或者你家哪個窗戶質量不太好,能直接沖出去的也行。”

“總之,”他開始說結論:“我負責往外跑,你負責裏面躲,她負責抓我。我們分工明确,請你不要随便插手別人的工作範圍,可以嗎?”

吳伶:“……”

分工明确個鬼。

是什麽讓你覺得你竟然能從我的手下逃生?

她冷着臉掏出了自己的兩根肋骨。

蘇子黎“哇”了一聲,掏出了一把還沒她肋骨三分之一長的小匕首。

他笑眯眯地沖她比劃了一下。

用嘴型一字一頓地和她說:“來呀,打我啊。”

一聲厲嘯。

吳伶帶着一股腥風撲了出去。

蘇子黎向右一個下腰,伸手撐住地板,騰空一個潇灑的側空翻,直接避讓出了她的攻擊範圍。

然後——

一張被捏的皺巴巴的黃符紙飛了過去。

轟然間,金光四射。

“啊啊啊啊……”

吳伶像是受到了什麽可怖的攻擊一般,伸手擋住自己的臉,凄厲地慘叫起來。

她身上的皮膚,還有那些被大塊扯開的傷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開始腐爛。

看着她的慘樣,蘇子黎小小的嘶了一聲,然後轉頭沖向門口的位置。這次的符紙其實也沒有标明是什麽種類的,上面又都是鬼畫符,沒有使用說明除了專修這門的專業人員,基本沒人能判斷出來是個啥。

但是已經使用過兩次的蘇子黎為它們打了個大大的五星好評!

不管是什麽種類的,都很好用!

就是有點貴,下次能不能打個折?

背後帶着腐臭味的腥風襲來,吳伶的怒罵聲拔高了一個調子,尖銳地仿若一個不怎麽好聽的高音演唱家。蘇子黎連竄帶跑,直接沖到了房門口。

“沒有用的!”

吳伶冷笑着怒吼。

“那扇門只能進不能出,除非你找到離開這裏的方法,否則,你注定要死在我的手裏。”

氣到癫狂的女人總會幹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來。

她把自己的肋骨當成标槍砸了過來。

破碎的風聲在耳畔一閃而過。

蘇子黎極限地在奔跑過程中往邊上閃了一小步,但也沒能避開全部,一陣鋒銳的涼意自腰間一閃而過,他踉跄了一步,咬牙繼續往前沖去。

一秒後,他撲在了玄關的鞋櫃上。

而那根傷了他的肋骨正紮在門板上,尾端猶自顫動不休。

一只腐爛地,已經只剩骨頭和爛肉的手掌自身後探過來,狠狠地抓向他的後心口。蘇子黎的心跳停滞了一秒,身處絕境的涼意飛快地自背後竄到了天靈蓋。

他努力最後掙紮了一把。

但依舊沒能挪動多少位置,因為前方已經再無空間。

下一秒——

“吱呀”一聲。

那扇被所有人都認為絕對不會被開啓的門被打開了,一根熟悉的鏈條從外面竄進來,速度飛快地纏上吳伶的身體,然後狠狠地把她往邊上一摔。

“砰!”

骨骼和地板撞擊發出巨響。

蘇子黎清晰地聽見了好多聲同時響起的骨裂聲,他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肋骨,然後被腰側部位的傷口給疼的龇牙咧嘴。

“怎麽會這樣。”

吳伶的狀态極差,在經歷過符紙的一番摧殘後,又被這麽當做大型抛物垃圾狠狠一砸,本來就不算正常的骨骼更慘的,簡直就像是一輛飽經車禍的可憐小破車。

即将散架的那種。

但是她完全沒有關注自己的狀态,反而絕望地呢喃起來。

“怎麽可能啊。”

“你為什麽能出現在這裏。”

“這不公平,它為什麽會放你進來啊!”

最後一句,她是嘶吼着朝着門口站着的那個人。

而那人站在門口,手上纏着那根束縛住她的鏈條,面容冰冷,明顯帶着怒意。

賀铉扶了扶自己的鏡框,他沒有進來,而是站在門口的位置,一點一點的收縮手裏的鎖鏈,盡管吳伶極力掙紮哭喊,她還是一點一點地被拖了出去。

“游戲是最公平的。”

賀铉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吳伶,你違規了。”

蘇子黎在門口聽着他的聲音,他靠着牆壁,右手捂着自己的腰,嘴角掀起一抹愉快的笑容。

是啊。

吳伶違規了。

這一點,是他在看到身後有人出現時就想到的,到後來看到房間裏有人時,更是确信了這一點。

游戲雖然殘酷,但是它很講究公平。

你看它雞婆到為了保持密室環境的完整性,居然連座機這種東西都保持暢通了就知道。它肯定是個強迫症,還是那種完美主義者。

密室裏允許NPC存在。

但只介于本來就該存在密室裏的NPC。

而吳伶是跟着他,從外面進來的。

她違反了規定。

所以她必然得到懲罰,而最好的懲罰方式就是游戲或者它手下的某人直接來把她給拖出去。

“要怎麽處理?”

蘇子黎靠着牆揚聲問道,話音未落,他就聽見了砰地一聲,還有吳伶越來越遠的慘叫聲。

他嘴角一抽。

莫名想起了之前賀铉手抛高跟鞋女士她們的樣子。

這是又重新來了一次?

“丢出去就行,”賀铉言簡意赅地解釋道:“她違反了規定,游戲會對她做出處罰的。”

“啊。”蘇子黎應了一聲,他從沖刺的體力消耗裏緩過來了些,扒着門口探出頭,對賀铉揮了揮手:“合作愉快啊,我差點以為你沒懂我意思呢。”

之前電話似乎被占線,對面沒聲音的時候,他将自己看見身後有個長發女子這件事告訴了賀铉。當時其實也沒準備怎麽樣,只是想着電話都打了,不交流點信息就有點浪費。

沒想到真的關鍵時刻心有靈犀了。

蘇子黎還有點後怕。

“這吳伶到底怎麽回事?”

“她為什麽能跟着我進來?不是說外面的NPC都不能随便進密室的嗎?她開挂了?”

賀铉剛想說出口的話被蘇子黎迎面而來的十萬個為什麽給堵了回去,最無奈的是,這個問題他還沒辦法仔細回答。

“機密。”

他只憋出了這兩個字。

蘇子黎:“?”

他歪歪頭,而後恍然大悟。

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麽。

賀铉卻眉頭一皺,視線落在了蘇子黎的腰側,黑色衣服被擦開了一個大口子,從腰後直接劃到腰前,整個側面被劃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血肉被擦掉了一層。

鮮血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在白皙的皮膚下襯托地格外慘烈。

“你受傷了。”賀铉道。

“嗯,”蘇子黎低頭看看自己的傷口,疼得呲了呲牙,但有了吳伶之前的慘狀對比,他其實并不太在意這個,被NPC仇恨值拉到最高襲擊,結果就弄了這麽個小口子,有什麽好難受的?

他随意地拉了拉自己腰側的衣服,道:“沒事,就是一個小傷口,等等我去噴點藥就可以,你……”

不用擔心,就是一點小傷。

這句話被他吞進了肚子裏,戛然而止。

因為——

賀铉突然伸出手,以沒有進門一步的高難度姿勢,小心地抱着他的胳膊,伸手一提,直接把他提到了門口,差一步就走出去的地方。

他皺着眉低頭,小心翼翼地在他的傷口吹了吹。

蘇子黎:“………………”

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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