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先走水路至杭州,再換陸路。也許是人多,衆人一路上行走了近一個月,都十分安穩,只是換陸路後走得慢,路途颠簸,許老爺病情愈發嚴重,整日裏沒幾分清醒的時候,宋靖玉總聽到下人們在小聲議論老爺能不能活到臺州。
他們這樣說的時候,不免就會去看宋靖玉。
畢竟,若是老爺死了,宋靖玉年紀輕輕就要變成寡婦了,不知少爺會如何處置他。
他們議論得多了,宋靖玉也不自在起來,可他出行不同許一鳴一架馬車,平日裏有話也尋不着機會說。
這天衆人借宿在一個小山村裏,這村子并不富裕,大多還是茅草屋,只有村長家裏住的青磚瓦房。
他們給村長付了些住宿的銀錢,但地方實在有限,主子們帶着貼身伺候的下人住村長家的客房,其他人就只能将就着睡柴房。
夜裏,宋靖玉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聽見外面騷亂起來。
宋靖玉忙爬起來,見劉媽媽不在房中,剛要去尋,她就急匆匆從外頭跑進來,把他們的随身包袱一收,拉着宋靖玉跑:“夫人!咱們出去躲一躲,他們搶完東西就會走的!”
宋靖玉一邊跟着她跑,一邊問:“這是怎麽了?”
“山賊來村裏搶東西了!”劉媽媽背着包袱帶他七拐八拐,努力避開外頭的人。
宋靖玉一驚:“大郎他們呢?”
“夫人別擔心大少爺了,他醒得最早,叫老奴帶你去東邊山頭裏面躲着,他那邊有老爺和忠叔兩個行動不便的,不好再帶你了。”
宋靖玉頓時急了:“他只有一個人,怎麽照顧得來?”
劉媽媽連忙死死拖住他的手:“不能回去!你回去也是添亂,還叫他多操心,快跟老奴去躲着。”
确實是這個道理,宋靖玉也明白,只得跟劉媽媽繼續往前跑。
村裏火光點點,雖然夜裏視線受限,但四處都是亂糟糟的喊叫,他們盡量避開嘈雜之處,往村子邊緣靠近。
哪想經過一戶人家時,一名山賊正洗劫完出來,宋靖玉與劉媽媽生生和這兇神惡煞的山賊打了個照面。
劉媽媽忙拖着他往另一邊跑,那山賊在後頭追來,大笑道:“居然讓我碰上了這麽漂亮的小娘們!”
宋靖玉魂都吓飛了,那人好像篤定他跑不掉,追得并不緊,像是戲弄獵物。宋靖玉勉強鎮定,掙脫劉媽媽的手:“你別跟我一起跑,去那邊!”
他朝另一邊跑去,身後的山賊頓時發出大笑:“小娘們落單啦!”
宋靖玉不敢回頭,只拼命地朝前跑,鑽進了樹林裏,想借茂密的叢林擋一擋,好叫他過不來。
可惜事與願違,進了林子,那人反倒追得更快,很快便追上他,獰笑着來拎他的衣領。
宋靖玉內心幾乎絕望,就在此時,身後傳來悶悶一聲響,後面追着他的山賊沒了聲。
宋靖玉根本不敢回頭,只知道拼命往前沖。
不一會兒,後面響起馬蹄聲,宋靖玉聽到許一鳴急促地喊他:“玉兒!”
宋靖玉一邊跑,一邊回頭看。
許一鳴正好騎着馬飛掠過來,伸手一攬,把他抱到了馬上。
宋靖玉坐在他背後,驚魂未定地摟緊他的腰。
許一鳴帶着他在山中跑了很遠,才找到一處蔽身的山洞,把他放下藏好,就起身又要出去。
宋靖玉連忙拉住他:“大郎,你去哪。”
許一鳴道:“我爹還在下面。我方才見你被追,腦子裏顧不得其他便沖過來了。我殺了追你的那個賊人,若被其他山賊發現,恐怕要在村中殺人洩恨,我得去把我爹和忠叔找回來。”
宋靖玉心中怕極,但也知道不能再開口求他留下,只得渾身發抖,道:“你小心些。”
許一鳴匆匆抱了抱他,便又出去了。
宋靖玉待在山洞裏膽戰心驚,一時擔憂許一鳴,一時擔憂劉媽媽。可這邊離村裏已經很遠,什麽聲也聽不見,他驚惶不安地等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出去看看動靜。
好在上天終于沒有再難為他,順着來路往山下走了一刻鐘,就碰上了許一鳴帶着劉媽媽上來。
許一鳴看見他便下馬:“怎麽不在那裏待着,出來亂跑多危險。”
宋靖玉看見兩個記挂的人都安然無恙,心裏一緩,撲過去抱住了他:“大郎,我吓死了……”
許一鳴拍拍他的背:“嗯。”
宋靖玉立刻察覺他心情不佳。
劉媽媽在旁邊小聲提醒宋靖玉:“夫人,老爺和忠叔沒了。”
宋靖玉心猛地一沉,看許一鳴的臉色,雖然表情平淡,精神卻十分低落萎靡。
劉媽媽又道:“兩個伺候的丫鬟被山賊擄走了,其他下人們都遭了毒手,現在只剩咱們三個人了。”
來時浩浩蕩蕩十幾號人,一夜之間就沒了大半。
宋靖玉臉色發白。
許一鳴見他也低落下來,便攬住他的肩,一齊往前走:“下頭還沒安穩,我們先在山上待一夜。”
三人到山洞裏歇息,劉媽媽去生了火堆,三人便圍着火堆沉默下來。
宋靖玉與許老爺沒什麽感情,但在京城時與忠叔還常相處,眨眼間人就沒了,心情難受,又想到許一鳴是親生父親喪命,應當更加不好過,便頻頻看他。
許一鳴正盯着火堆,也不知在想什麽,進來之後就沒說過話。
放在尋常時候,家裏老人去了得消沉好一陣,可許老爺已纏綿病榻幾年,身子瘦得不成樣,靠湯藥勉強吊命,此次南下路上又病情惡化,即使沒碰上這事,也活不長了,許一鳴早已有心理準備。
他消沉了一會兒,見宋靖玉擔心他,便去把他摟着:“我沒什麽事,別擔心。”
宋靖玉低聲道:“怎麽會沒事呢?血脈至親離世,鐵骨铮铮的漢子也會傷心的,你就算哭出來,也沒人會笑話你。”
許一鳴攬着他沉默一會兒,道:“我先睡了。”
宋靖玉點點頭,就見他轉過身,背對着自己躺下,欲蓋彌彰地用袖子遮住了臉。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宋靖玉不去拆穿他,自個兒在他旁邊躺下,靠着他也睡了。
這篇快要完結了,後續應該還會有幾個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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