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玉食(四)/三個響頭
第五章:玉食(四)/三個響頭
“這兩個人哪裏來的?”那男子出了門,随便找了個人問。
“阿鐵哥,他們是我家的客人。”迎兒由小保攙着,走到阿鐵面前。“早些時候,小保不小心傷了那位姑娘。”她頓了頓,終是沒有多說,只道:“所以現下在我家修養。阿鐵哥放心,我雖也認識他們不久,卻也絕對相信他們。”
那樣的兩個人,縱使她看不見,僅憑那寥寥幾句的交談,亦可付與信任。
人心本就難測,終是只憑感覺而已。
迎兒低嘆一聲,又道:“現如今,王奶奶危在旦夕,我們并沒有別的辦法。”
阿鐵聽着,握緊了拳,狠狠的看着蓋聶,不發一語。
在這樣寂寥的夜晚,全村的人守在一個院子裏,守護着一個人。縱使人心難測,人世間又何嘗沒有真情在!
夜漸深,有父母哄着孩子回家睡覺去了,有人将年事已高者勸回去。時間已久,院裏的人散去不少。蓋聶仍如門神一般守在門口。阿鐵在院中轉來轉去,揮了半天拳頭,最後幾乎忍不住要大吼。
“可有筆墨?”屋裏面傳出個低低的聲音。即便這樣,倏然響起,仍是叫人心驚。
“我家有。”院裏有個年輕人喊了一聲:“我回家取。”
待那人取來了筆墨,轉手交給了門口的蓋聶。蓋聶輕敲了下門,低聲喚她:“端木姑娘。”
“進來罷。”端木蓉聲音隐隐透着疲憊。
門一開,阿鐵急忙沖了進去,見他母親呼吸平穩許多。他走近,撫上她的手。床上之人眼睛動了動,竟是醒了過來。
“娘!”他大喊一聲,眼中淚光湧動,幾乎要流出。
端木蓉提筆寫下一張藥方,交給了随後扶着迎兒進來的小保。小保抿唇接過,又過去給了阿鐵。端木蓉筆未放,又寫了一張,交給了身邊的蓋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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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聶也未多言,伸手接過,放入袖中收好。
“明日便照這張方子抓藥。你若還不放心,便讓早上來的大夫再看看。”端木蓉朗聲對着阿鐵交代一番,又轉向蓋聶:“你明日和他們一起去罷?”
“好。”蓋聶點點頭,看她一臉的疲态,又道:“我們走吧。”
昨夜就折騰了半夜,今日又是摔車,又是滾斜坡,又是掉陷阱,晚上又遇上這事。蓋聶側身看向已掩不住疲憊的端木蓉,隐隐有些心疼。
他們四人走在回去的路上,無人言語,氣氛有些凝滞。
卻是端木蓉先開了口:“小保,之前問你那個事兒呢?”
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傷過她,小保對端木蓉似乎有些忌憚。忽然被她點名,又是一吓。倒是迎兒偏頭奇怪的看他。
他想了想,才憶起她說的是什麽。身側的手忽然握緊,他開口,聲音意外的有些低沉:“不是天生的。”
此話一出,迎兒已猜到端木蓉問的是什麽。猛然低下頭,抿緊了唇。
“姐姐七歲那年,上山拾柴,一時失足,滾落山崖。”陸小保低低敘着,聲音悲怆:“再醒來時,就看不見了。請了大夫來看,大夫說怕是此生都……”說到此處,竟是再不能言。
母親早逝,父親死于戰亂,如今的家中,就只剩了他和姐姐。
端木蓉從另一側拉起迎兒的手,道:“抱歉,我不該提。”
迎兒苦澀一笑,道:“事已形成,又有什麽不能提的。”
蓋聶聽着,雖然同情迎兒,但是心裏卻忍不住為端木蓉擔心起來。她該不會是還要給迎兒看診吧。
果不其然,時至半夜,蓋聶看着她們的房間燈火始終未熄,低低嘆了口氣。
這裏沒什麽藥材,她怕是又連夜行針了。
第二日中午,蓋聶随村人采買藥材和食物回來,昨日那阿鐵竟也帶了一堆東西跟着他。那人脾氣古怪,跟着他卻未發一語。直到蓋聶顧自将東西放好,阿鐵才在他身後開口道:“我……我來這裏找昨日那位姑娘。”
蓋聶早猜到他的來意,只是見她住的屋子仍掩着門窗,想來還未醒。
“端木姑娘此間不便,閣下不如來日……”他話未完,阿鐵竟就沖到院中,大吼了一聲:“端木蓉,你給我出來!”
未見過有人如此報恩的,連蓋聶都怔了半天。
房內,迎兒搖醒了端木蓉。“阿鐵哥來找你了。”
“阿鐵是誰啊。”端木蓉半撐着坐起,口中含糊的問。
“就是王奶奶的兒子啊,大名徐鐵。王奶奶夫家世代打鐵為生,她丈夫早逝,自己沒什麽文化,就以‘鐵’字為兒子取了名。”
“昨晚上那個無賴?我才不要見。我還沒醒,我還要睡。”邊說着,真就倒下,扯過被子掩住自己。
迎兒搖了她半響,她竟真的無動于衷。迎兒無奈一嘆,那阿鐵還在她院中大喊,她摸索着,開門走了出去。
“阿鐵哥,端木姑娘昨日受了傷,晚上又接連為王奶奶和我診脈、行針。已是累極,淩晨才入眠,至今還未醒。”
“你病了?”阿鐵聽此言,竟是面露焦急,急忙撲了過去,待到迎兒面前,扶過她的肩,細細打量一番,又道:“哪裏不舒服?”
迎兒一擡手拍掉他的爪子,側過身背向他,面上卻帶着女兒家的嬌羞。“我沒有生病,端木姑娘是為我治眼睛。”
“她能治你的眼睛?”阿鐵喜極,又拉過她,确認道:“真的?”
“還只是試試而已。”迎兒低首,道:“她真的很累了,你不要為難她。”
阿鐵爽快一笑:“她救了我娘,又救了你,我如何會為難她。”
說着,将迎兒推開幾步,自己立于端木蓉房門正中,驀地雙膝極地,竟是跪了下去。
“端木姑娘,我是個粗人,不懂什麽虛禮。你救了我娘,這三個響頭,算是謝你的恩德!”說完,竟當真磕了三個響頭。
屋內的端木蓉聞此聲,也好奇地将頭從被中探了出來。
“你若治好迎兒,我還來給你磕三個!”阿鐵利落的站起來,走到院中,又對着蓋聶一拱手。
“昨日多有得罪,還望先生莫怪。端木姑娘是我娘的大恩人,徐某無以為報,來日但凡有用得着徐某的,徐某必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還望先生轉告端木姑娘!”
“閣下言重了,在下必會告知端木姑娘。”蓋聶也拱手回禮。
“那迎兒,我走了!”阿鐵對着迎兒一擺手,終是走了。
蓋聶在院中看看端木蓉的屋子,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輕敲了下門,喚道:“端木姑娘。”
端木蓉正想着接着睡,迷茫的就回了一聲:“嗯?”
“姑娘若已醒了,還是先吃了午飯再睡吧。”
他這一說,端木蓉倒忽然覺得餓起來,忙應了。蓋聶轉過身,對迎兒道:“在下先去劈柴。她手不方便,還望迎兒姑娘幫幫她。”
“那是自然。”迎兒應着便走進房內,到了床前,端木蓉正在穿衣,她便摸索着幫她,口中卻是調侃道:“你們二位當真奇怪。”
端木蓉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故作不動聲色,問:“哪裏奇怪?”
迎兒低眉一笑,道:“你們結伴同行,互相熟悉,互相信任,可在稱呼上卻如此生疏。除了昨夜在王奶奶家那一句‘妹妹’之外,都是先生姑娘的叫着。”
“我和他不熟。”端木蓉急急解釋,擡頭看她,又想起她看不見,不覺有些懊惱:“我們只是碰巧遇上,順路才同行的。”
迎兒又是一笑,笑中卻帶了絲狡黠:“如若不是稱呼上如此生疏,我差點以為你二人是私奔出來的呢。”
私,私奔……端木蓉面上騰地一紅,偷偷瞄了迎兒一眼,無比慶幸迎兒此時仍是目盲的。于是故作鎮定的朗聲道:“我與蓋先生相識不過兩日,何來私奔之說?還望姑娘慎言。”
“好好,我慎言。”穿好了衣服,迎兒拉她去鏡前,臉上卻仍是笑着。
端木蓉有些氣惱,又見她即便目盲,仍能幫自己梳頭,便更有些不舒服,說起話來竟有些陰陽怪氣的。
“那個大嗓門為何要允諾,若我治好你的眼睛,便給我磕三個響頭。那人一身戾氣,為何願為你抛棄尊嚴?”
一回頭,滿意的看到迎兒的雙頰紅的滴血。還沒來得及欣賞,她的面色卻在一瞬間,又暗淡下來,面上的紅暈漸漸散去。
端木蓉微怔,一擡手,撫上迎兒的手,輕拍了兩下,又堅定的道:“我必會治好你!”
迎兒眼角一酸,忙以手覆面,踟躇半響仍是不知該說什麽,最後竟就轉身揚長而去。徒留端木蓉仍坐在那裏,撓撓頭,不知自己又怎麽做錯了。
還未得及有人來叫,端木蓉就聞到了一股極香的氣味,頓時食指大動。等她到桌前坐好,兩葷兩素已擺好放在桌上,一旁正忙着盛飯的陸小保口水幾乎流了出來。
蓋聶淨了手從廚房出來,見端木蓉已被面前美食迷惑的什麽都忘了,拿起筷子就要夾,急忙擡手制止,拉她去洗手。
“我方才洗臉的時候剛洗過。”端木蓉小聲嘟囔着,掙了半天也沒能讓自己右腕解脫,只得微嘟了嘴随他。
等再回來,四碗白米飯已盛好,她上前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口放進嘴裏。米香溢滿齒間,她滿足一笑,又伸筷去夾菜。
蓋聶看着,心道:幸而今日買了飯菜給她改善夥食,不然還要在這裏住幾天,她怎麽忍得住。無奈搖搖頭,也入了席。
怎料她沒吃幾口,忽然冒出一句:“這飯菜,怎麽感覺好像和那日的粥菜很像。”
蓋聶面上一僵,卻不鹹不淡的開口道:“飯和粥怎會相像。”
“唔。”端木蓉歪頭看他:“就是像是一個人的手筆。”
蓋聶被自己口水嗆了一下。
忍着沒咳出來,半響才硬咽了下去。
怎地會如此口刁!他下廚為她做這兩次飯菜,明明從食材到口味都大相徑庭,她竟還能嘗出來!
急忙向迎兒施眼色,才想起她看不見。蓋聶沒法,只能在桌下輕輕踢了踢迎兒。
迎兒一驚,急忙開口道:“家中貧窮,迎兒還未曾做過這般的飯菜。此番若是不好,還望妹妹見諒。”
剛剛她正準備做飯時,蓋聶忽然出現在廚房,讓她幫他一件事。然後他一個大男人,竟就在廚房裏忙了起來。她雖看不見,也能聽出他動作熟練,必是一把好手。直到剛剛食物入了嘴,方知他豈是僅僅一句“好手”能描述的!
可他又不欲讓端木蓉知道。當真是古怪之極。
端木蓉開心的吃着,随口答道:“好得很,姐姐莫要過謙了。”
眼見端木蓉也未多問,蓋聶一顆心才算落了地。
再不能給她做飯,蓋聶心中暗暗立誓。否則他一世英名都将毀于一旦!
三日後,端木蓉傷口已都愈合結痂,可以上路了。但迎兒的眼睛還需再治療兩天,端木蓉與蓋聶一提,他竟一口答應。倒是端木蓉驚奇了半響,不知該作何言語。
而蓋聶心中其實還真是萬分不願的。為了掩蓋那一天他“憐憫”之下做的那頓飯,他不得不連續做了三天的飯。以端木蓉那口感,必是把他的廚藝都摸了個透!現在居然還要再多呆兩天……
還好陸家的姐弟倆還都很配合,目前端木蓉還沒有知道了的跡象。不過想到還要和她一起上路,還要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在一起,蓋聶就覺得有些頭大。
卻不料隔天清晨,這情況就變了。
這幾日,端木蓉一直在幫迎兒行針,早幾日蓋聶給端木蓉買藥時,也給迎兒帶了藥。可這番治療下來,仍未見成效。端木蓉說再等兩日看看,但迎兒心中卻覺得已是無望了。
這日清晨,迎兒一醒來,竟模模糊糊看到一些光。她揉揉眼睛,感覺并非是幻覺。當即大叫了一聲:“蓉妹妹!”
端木蓉被她驚醒,也不起身,揉着眼睛看向她。
“我能看見了!”她驚喜的看着端木蓉,聲音的調子都有些古怪。
“不,不可能吧……”端木蓉撓撓頭,照理說不該這就看見了……
“嗯。”迎兒伸手,一把準确的覆在端木蓉臉上,笑道:“這是鼻子吧?”
端木蓉苦笑。何止是鼻子,她的眼睛、嘴也都在她掌下。
不過她也算是找到了她的臉了,總是個好兆頭。當即也笑着回複道:“是,這是鼻子。”心念幾轉,又道:“姐姐快去給小保看看,他肯定高興!”
迎兒點點頭,胡亂穿上衣服,也不梳頭,就出了門。
端木蓉看門一關,極快的動了起來。衣服穿好,又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對着鏡子看了一會兒。還好她晚上都沒将頭發散開,只消随便順順發即可。
随後又急急出門,将自己的行李都扔進馬車。
從馬車裏退出來,正看見蓋聶站在他和陸小保房門前,那房門大開,屋內的姐弟正抱在一起,喜極而泣。蓋聶抱臂,直直的看着她,眼中似有疑問。
收拾東西。
端木蓉極慢的作出這幾個口型。
蓋聶一挑眉,雖仍有疑問,卻仍是照她說的做了。
不多時,兩人已乘着馬車又走上了山路。蓋聶心有疑惑,已忍了半響,此時不吐不快。“為何急着要走?”
“我怕那個家夥再來磕響頭!”端木蓉在馬車內悶悶的答。
蓋聶一愣,倒沒料到這個答案。嘴角不自禁的微微勾起,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馬車外除他之外也沒有別人,這難得的一笑竟就散在風裏,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不過,自己貌似已受了那個人三個響頭了,不知道會不會折壽啊。端木蓉默默的想着。
===============================玉食之章完 ================================
作者有話要說: 蓋聶參考原著采用類似“天下第一廚”的設定。類似是說,還是有人超越他的~
梅村三個人的設定~
陸小保:梅村人,13歲,身體靈活,有些小聰明。自小沒了父母,家中困頓,小時候受過不少欺負,養成了懦弱的性格,膽小如鼠,優柔寡斷。因對端木蓉有愧疚所以很怕她。從小在林中打獵為生,有時會被野獸追,生死之間練就了天然的輕功。【這個聽說某個武俠小說裏面,一個人抱着羊跑了幾年就練成了絕頂輕功的】心中以姐姐迎兒為重,也有些英雄夢的幻想,在蓋聶出現之後猶為強烈。後随迎兒進入徐家,由徐鐵教授武功。
迎兒:梅村人,17歲。7歲因意外失明,15歲與徐鐵相知相戀,幾乎是唯一一個能忍受他臭脾氣的人,當然徐鐵在她面前乖得像只小貓咪一般……父母為了賺錢給她治病而出了意外,雙雙離世,與弟弟相依為命,日子過得極為清苦,卻能自得其樂。但目盲是她心中的痛,因為自卑不肯嫁于徐鐵。被端木蓉治好後與徐鐵成親。
徐鐵:梅村硬漢一枚,25歲,有一股子蠻力,村裏面“力大如牛”就是他的專屬名詞,少什麽不少力氣,缺什麽不缺脾氣。脾氣暴躁,沒什麽文化,一根筋,相當的自我為中心。但這樣一個人,心卻會因老母以及迎兒兩人而柔軟起來。為人善惡分明,嫉惡如仇,卻勇于承認錯誤,知恩必報。遇到蓋聶之前覺得自己天下無敵【這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當霸王了】,雖然蓋聶并未真正動手,僅是氣場已足夠威懾。在端木蓉治好迎兒之後娶了她,婚後負責教授陸小保武功,同時自己的武功也有了很大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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