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亂世塵湮（中）/絕地絕境

第三十七章：亂世塵湮（中）/絕地絕境

還有幾日就能到番龍鎮，蓋聶的精神也緊繃到了極點，最怕這種時候再出什麽纰漏。

這日，他們經過岐山上一處茂密的樹林。不知為何，蓋聶行的不快，而端木蓉也就慢慢跟着他。

醫家來信确認“她”仍在人世，叫她不必擔心，她相信醫家的實力，也就放下心來。奪玉的方法她想不出什麽新花樣，此後已沒有再試。

在平涼短暫的溫情後，他們兩人又恢複了最初的類陌生人狀态。

“端木姑娘。”走在前面的蓋聶忽然放慢了腳步，并行到她身側。他壓低聲音，幾近耳語道：“姑娘不要緊張，不要害怕。”

端木蓉無語，什麽東西就叫她不要害怕……

蓋聶接着道：“我們被包圍了。”

端木蓉心一驚，立刻凝神靜氣，仔細探了一下四周。果然周圍好多壓抑的呼吸聲，她轉頭看向蓋聶，遞了一個“怎麽辦”的眼神。

“姑娘不要叫。”

她為什麽要叫……

蓋聶話音一落，竟将驅使馬兒靠她更近，幾乎要和她的擦在一起。她來不及反應，他已伸出手一把将她抱起，安置在自己馬上。

剛放下她，他擡手抓過她的包袱，然後狠狠抽了下馬鞭，馬兒霎時撒腿狂奔了起來。

端木蓉狠狠的咬着嘴，止住幾乎要沖出口的驚呼。

箭羽聲破空而來，蓋聶剛把她的包袱挂好，反手就抽出了旁邊的無名劍。

無名劍一出，藍光乍現，幾道劍光劃過，箭羽早已被斬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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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聶一手持缰，一手握劍，沒法扶住她，她只能伏低身體，抱着馬脖子在急速奔馳的馬上維持平衡。

箭羽越來越多，漸漸竟如漫天飛雨，滅頂而來。蓋聶低喝一聲，飛身而起，在半空急速旋轉了一圈。

強烈的劍氣在半空中爆發開來，簇擁而來的羽箭或被震落，或被震回。幾聲慘叫傳來，有些被己方的箭射中，有些正撞上蓋聶的劍氣。

慘叫聲在茂密的林中傳的極遠，加上回聲，經久不絕，萦繞耳邊。

他們卻絲毫沒有慢下來，反而借着暫時的平靜，沖的更猛。

也許是這一下出乎那些人的意料，竟真的被他們逃開了。這一跑就跑出去好遠，蓋聶仍然拿着劍，做出一副警備之态，端木蓉也還伏在馬上。

疾風吹的她睜不開眼睛，只能微微眯着。在那狹小的縫隙裏，她好像看到地面上的落葉動了一下。她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可因為覺得詭異，還是開口：“前面……”

蓋聶似乎也發現了什麽，肌肉繃的更緊。

當是時，他們正好經過剛剛落葉動的地方，馬匹忽然被什麽絆倒，摔了一跤。他們跑得太快，馬這一下摔得很厲害，嗷嗷的叫了起來。

蓋聶沒有試圖穩住馬匹，而是直接跳下馬。他回手抓了一把端木蓉，卻沒有抓起來。

原來馬摔倒的時候，她穩不住自己，只能更緊抱着馬脖子，自然也就和馬摔在了一起。

摔的七葷八素，還差點被馬踢了，端木蓉就地一滾，剛一停下，就被兩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視線裏，蓋聶的靴子僅距她三步遠。

要不是被馬耽擱了一下，又恐狀況混亂自己動作太快會不小心傷到她，他們根本不會落入這等絕境。

端木蓉被兩人連拉帶扯的拽了起來，其間刀刃離她太近，幾次險險擦傷了她的脖頸。傷口不大也不深，她也只是皺了皺眉，倒是身前的蓋聶連抽了幾口冷氣。

連她都擡頭，奇怪的看着他。可此時的他，除了身體繃的死緊，目光冰冷之外，沒有任何異常。端木蓉都懷疑是她聽錯了。

一陣風湧過，他們四周被圍，連樹上都埋伏了許多弓箭手。清一色的青衣，與第一波攻擊他們的人同樣的款式。

先派大批人馬攻擊，又佯敗放他們走，待他們跑出足夠遠，由兩名高手以絆馬索逼他們下馬，順便挾持端木蓉。之後埋伏各處的各路人馬集合，将他們團團圍住。

因為不能确定他們的逃跑路線，這樣一舉将他們擒住，只能說明……整個樹林都布置了這種埋伏，整個樹林，都是這種高手。

這樣周密的計劃，大量的人力物力……蓋聶眼神暗了暗。這樣的對手，不可能是個小角色。這樣的陣勢，也不像江湖人士的手筆。

風吹草動，樹葉打着旋兒飄落。這樣緊繃的局勢裏，衆人屏着呼吸，大自然卻不改其本色。

這些人只圍不攻，似乎在等待什麽。

蓋聶站在原地，不退不避。趁此機會仔細分析了一下形勢，對方人數太多，端木蓉受制之後，他們現在幾乎是被無死角合圍。即便現在他有機會救回端木蓉，也沒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這是最糟的情況。

端木蓉只能直直的立着，站得久了，脖子都有些僵硬。蓋聶一直平靜的看着她，她也只能盡量平靜的回視。

許久，都沒有人說話。

忽然，一陣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有人在外圍下了馬，可距離太遠，又隔着“千山萬水”，她什麽都看不見。

蓋聶微微側身，朝着那個方向看過去。

合圍的一個地方讓出了一條路，一個長相斯文，穿着斯文的人緩步走來。他笑得溫潤，腳步沉重，明顯不會武，可也明顯是這群人的頭。

他中等身材，衣着普通，一件洗的略發黃的灰色長衫，整個人一副窮酸書生相。不過也算幹淨整潔，面部棱角很是柔和，看上去極為舒服。

他終于走到圈內，沒有再靠近，只施施然對着蓋聶一揖：“久聞蓋少俠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目光下移，他盯着蓋聶手中的劍，又道：“道家至尊，無名神劍，據傳已有近二十年不曾現世，果是名劍配英雄。”

再擡頭時，眼中坦蕩，一片羨豔之色。

這個人，雖不會武，卻言談之間已表明自己對武林之事知之甚多。

蓋聶拱手還禮，并不言語。

書生這才掃了眼後面的端木蓉，一眼便瞧見她脖子上的幾條淺淺的血痕，頓時斥責道：“端木姑娘還是個小女孩，你們怎能傷了她？”

兩名高手低頭認錯，一副服服帖帖的模樣。

書生從懷裏掏出一方錦帕，徑自從蓋聶身邊走過，無一絲懼色。待到了端木蓉面前，兩名高手微微移開劍，他輕輕的擦了擦她脖子上的血痕，面上竟一副心疼之色。

端木蓉眼光動了動，握緊了拳頭，打算做點什麽，蓋聶卻以眼神示意她不要亂動。

“對不起啊，端木姑娘，在下也是迫不得已。”書生慢慢擦完，直起身說。

兩把刀馬上架緊，她不能動作，只能淡淡撇開了目光。

這兩人如此沉得住氣，連書生眼中都多了一絲贊賞。他複又踱回蓋聶身前，輕聲道：“蓋少俠，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有得罪之處，還望勿怪。”

蓋聶淡淡吐出兩個字：“客氣。”

書生頓時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有人想見少俠和端木姑娘，不知兩位可願随在下去喝一杯茶？”

沒有任何猶豫，蓋聶沉聲道：“好。”

端木蓉心中一緊，覺得是自己連累了他，本想說點什麽，但事實已經發生，說什麽都矯情。

那書生又道：“蓋少俠人品有保證，在下相信。可您這把劍，實在令人忌諱，少俠可否放下劍，交由在下暫管？”

蓋聶抿抿唇，沒來得及開口，就聽端木蓉忽然大喊一聲：“不可！”他動作一頓，那書生卻只是看着他笑，一副完全不急的樣子。

端木蓉一動，立刻有兩人上前，架住她雙臂。因為動作略粗魯，她悶哼了一聲。

蓋聶回頭看她，她不便搖頭，只能不停的使眼色。

放下劍，便只能任人宰割。這最後的武器，絕對不能放。否則不止是她，連他都會受到傷害。

他是人，不是神，如果可以，她真想保護他。

蓋聶似乎從她目光裏讀出了什麽，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動容。端木蓉看的一頭霧水，卻見他已回過身，将劍放平，緩緩下蹲。

這混蛋是不是完全理解錯了啊！

端木蓉恨恨的看着他的動作，怒火幾乎沖出眼眸。

可惜蓋聶完全看不見，他還是專心致志的下蹲。

書生眼中略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所有人都屏息注視着蓋聶手中的無名劍。劍身離地越來越近，一尺，九寸，……六寸，五寸……

端木蓉忽然驚呼一聲。

蓋聶一驚，已要松開的手一下子握緊，就勢一個旋身。

端木蓉身子軟趴趴的，似乎沒有一絲力氣。兩個持劍的高手條件反射的移開了劍，手足無措的杵着。不小心對上蓋聶冷若寒霜的眼眸，幾個人手同時一松，端木蓉頓時滑落在地。

嘭的一聲，摔在所有人的心上。

這麽近的距離，四周幾乎都是高手，所有人都察覺到，她已沒了氣息。

蓋聶緩緩站起。

書生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雖然有所猜測，但總覺得那個猜測不可能。他以眼神示意那四個人去探聽，那四人無奈，只好蹲下，一人探鼻息，兩人分探她左右腕脈，一人摸了摸她脖頸處動脈。

四人都對着他搖頭。

怎麽會這樣？書生滿頭問號。

蓋聶一步步走了過去。

微風蕭瑟，萦繞在他身側，幾步外的四人都狼狽跌坐在地，手腳并用的連退幾步。

端木蓉孤零零的躺在地上，面上血色盡退，全身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像是秋天飄落的楓葉，無力墜落于地。

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呢？蓋聶滿面震驚的蹲下，将她摟入懷裏，有些失控的搖了幾下。

此刻的她就像一個布偶，不論他怎麽擺弄，都不會有任何回應。

“蓉兒，蓉兒……”蓋聶聲聲呼喚着，忽然他仰起頭，一聲長嘯：“蓉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