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冊封的聖旨不僅僅傳達給了藏秀閣中的秀女。與此同時,禦前的太監也領着同樣的旨意上了荟陽城中各個府上。

鎮國将軍府中,鎮國大将軍傅哲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剛到手不久的聖旨,悠悠吐了口氣。又過了一會兒,心裏終于接受了傅九機已經成為司禮女官這個事實。

女兒一直都極有主見,對于女兒各種層出不窮的花樣和突如其來的刺激,他已經在漫漫的十來年裏接受良好了。

正當他準備将聖旨仔細收起來,一旁突然冒出個腦袋,歪着頭朝聖旨看來。

擡眼看去,正是他那個不成器的二兒子。

“原以為三妹會嫁與三皇子那個臭小子,沒想到這下進了宮。皇帝那老頭不待見我,以後要見九機一面,算是難上加難了。”傅承期一臉遺憾地搖着頭喃喃道。

傅大将軍一聽這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厲聲道:“沒大沒小!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逆子來!”

立時瞪着眼抄起一旁紅木桌上戒尺就往傅承期身上招呼去。

“爹,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傅承期連忙抓住就要落在他身上的戒尺,一臉惶恐道。

可他耽于玩樂,功夫生疏,哪裏是久經沙場的傅大将軍對手,片刻背上就連挨了兩下,疼得嗷嗷直叫。

還好此時下人突然來報:“老爺,顏夫人求見。”

“讓她進來。”

傅大将軍将戒尺一扔,把明黃的聖旨遞給了傅承期,瞪眼道:“放到書房去,仔細收起來。”

傅承期立馬笑着接過聖旨,退了出去。

“這麽大個人了,像什麽樣子。”傅大将軍愁得不行。

顏夫人自聽說傅九機沒當成三皇子妃,成了什麽狗屁女官後,整個人便高興得不行。

進了房間後,從食盒裏端出了一盅參棗雞湯,滿臉笑意:“小火煲了快三個時辰,老爺快嘗嘗。”

傅哲原對顏夫人的處事心存不滿,但此時見對方還算懂事,嚴肅的臉上微微緩和了幾分。

但顏夫人這般小意卻是心裏有所求。

只見她黑色的眼珠一轉,溫柔地問道:“老爺,聽說九機進了宮做了女官?”

“沒錯。”

“那,那老爺你看,咱玉兒也有十三了,看看能不能下次選秀把咱們的玉兒許給三皇子做側妃。”

顏夫人輕輕地揉捏着傅哲的肩膀,繼續說道:“這三皇子指不定就是以後的皇上,九機又沒做成三皇子妃,若是能把玉兒許給三皇子,以後宮裏也有人幫襯着。”

傅哲自然明白顏夫人心中所求。

可三皇子炙手可熱,就連景國公府都巴巴地想把自家嫡出的小姐送給三皇子做側妃,玉兒一個庶出,怎麽可能。

“玉兒還小,此事再議。”傅哲道。

“老爺……”顏夫人還想再說。

傅哲一臉不快地擺了擺手道:“你先下去吧。”

還以為他這妾室是懂事了,原來還是如此愚不可及。

景國公府。

已年過六十的景國公雙手顫抖地從宣旨的太監手中接過聖旨,兩片嘴唇都在哆嗦。

他原以為自己的孫女能求個三皇子側妃已是不錯。雖然側妃的名頭眼下不太好聽,可一旦三皇子登基為帝,這側妃轉眼便可封妃。

可哪裏能想到孫女竟直接封了三皇子妃,這以後三皇子若是做上皇上,景國公府可就又出了一位皇後。

真真是天佑他景國公府啊!

由他最疼愛的小孫子扶着,景國公連忙讓下面的丫鬟給來宣旨的幾個太監都封了厚厚的紅包。

來宣旨的太監頭領捏了捏到手的紅包,滿臉笑容地隐晦道:“景國公大喜,如畫小姐前途無量。”

景國公笑得一臉褶子:“以後若有機會,還要拜托公公多多照拂。”

太監頭領連忙擺手:“可真是折煞奴才了。”

五日後。

坐在太央殿前院的青石凳上,傅九機看着這個自己住了一輩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心底有些恍惚。

她摸了摸自己光滑的手背,才真實的感受到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任人欺淩的“太貴人”了,這輩子,她已經走了一條與之前全然不同的路。

這幾日她在荟陽城裏又一次名聲大噪。

明白內情的,都道傅九機瘋了,一個終生不可再嫁的司禮女官和可能成為皇後的三皇子妃相比,自然是三皇子妃更加的前途無量。

不知道內情的,則道紅顏禍水傅九機果然不簡單,就連不好女色,已經連續兩次秀沒留過人的當今萬歲爺都能為她破例。

女官一職已經是晉國開國時候的老黃歷了,到晉國第三代皇帝的時候就已經停用了這個稱號。

如今宮內的事務都由宮女或太監處理,後宮大權則掌在了榮貴妃的手裏。

所以傅九機的這個司禮女官雖說品級不低,又負責約束後宮衆人言行,但地位卻有些尴尬。她手上相當于有些小權利,只不過後宮已有榮貴妃管束,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越了去。

很明顯這只是萬帝臨時起意,把她留在宮裏的噱頭。

太央宮地處偏僻,從指給她的這住處來看,除了讓她治病,萬帝對她可真再沒什麽別的想法了。

而傅九機也不甚在意,她意在後位。

若按常規的後宮晉升路來走,不知要熬多少年的資歷,還得誕下皇嗣,才能混個妃位。而後位更是可望不可即。

所以傅九機從頭就沒想過真要給萬帝做妃子。

這幾日萬帝又召了她兩次。

緩緩渡了些許靈氣到萬帝身體中後,萬帝明顯一改老态,精神十足。

對于年老體弱的人來說,再次感受到年輕時的巅峰狀态,是會讓人欲罷不能的。

而且傅九機的靈氣雖然并無延年益壽的效果,卻也沒什麽害處,對于萬帝來說或許還是好事。

她已打算好,等萬帝開始離不開她手中的靈氣時,便是她真正出手謀後位之時。

太央殿旁的走廊上。

香蓮看着自家的小姐又坐在青石凳上發呆,不由嘆了口氣。

兩日前宮裏的太監帶着小姐封女官的聖旨到了将軍府,然後走時帶走了她和莺月兩個丫鬟,說是她家小姐點名讓她們兩個人進宮伺候。

她便這樣來了太央宮。

香蓮掃視了一眼這處有些破敗的宮殿,心裏有些不滿。

她家小姐明明可以嫁給三皇子,是未來的皇後,卻要來做一個女官。

這可真真是鳳凰落了地,就連昨日去取膳食,膳房的老嬷嬷都對她們不甚熱情。

聽宮裏人說,這女官一做就是一輩子。想到自己和小姐要一輩子困在這間破敗的宮殿裏,被別人嘲笑,香蓮這心裏就是一顫。

于是,香蓮拿着一件雪白色繡了紅梅的披風,走過去給傅九機披上,順便說出了自己心裏的話。

“小姐,三皇子對你那般好,你明明可以做三皇子妃,以後三皇子登基你就是皇後,為何來做這勞什子的女官?”香蓮給傅九機披上擋風的披風後,将她灑在身後的長發收攏出來,仔細理順。

傅九機在上一世也聽過香蓮說這類似話,當時只覺得心中氣憤。

此時再聽,卻是風輕雲淡。

傅九機興致不錯,想了想,神秘笑道:“當上三皇子妃再做皇後太慢,不如直接籌謀皇後之位。”

她說得随意,好似開玩笑般。

香蓮卻像是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瞪着眼睛張着嘴巴,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震驚的狀态恢複過來。

“小姐你說真的?”香蓮問。

傅九機又是一笑,“自然。”

身後香蓮半晌沒有動靜。

傅九機正要回過頭去看,卻聽見香蓮在喃喃自責道:“是我太笨,竟不能理解小姐的深意,從今天開始一定要忍辱負重,不能成為小姐的掣肘。”

“……”

“小姐讓我打聽的選秀那日見到的太監叫壽祿,就在規行局做事。”

“昨日在膳房我打聽到皇上喜鹹食,榮貴妃喜甜食,但總裝作喜鹹食的樣子。我還聽說熹妃娘娘和榮貴妃娘娘私底下關系并不是很好,倒是二皇子和四皇子的生母淑妃娘娘在宮裏人緣很好。”

“不知這些消息對小姐是否有用處,若是沒用,我再去打聽。”

“……”

傅九機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這才來了幾天,從哪打聽來的這些事?這個丫鬟是不是太優秀了點。

話說有個太上進的丫鬟她該怎麽辦?

不過那個叫壽祿的,傅九機想了起來,就是她前一世後來的禦前總管大太監。怪不得當時她覺得有幾分眼熟,果然有幾分手段。

正在這時,去取膳食的莺月回來了。

如今她的身體已經大好,前兩日剛見到傅九機時,直接哭成了淚人,用着笨拙的語言向傅九機表忠心。

傅九機心中感動。

“小姐,從我們宮門口看去東面的那處高臺是何地?”莺月将膳食從食盒中一樣樣取出,有些疑惑地問道。

“天機臺。”傅九機答道。

也就是晉國國師在宮裏的住所。

太央宮地處偏僻,離皇帝的欽安殿頗遠,卻和天機臺只有一牆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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