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入夜,北隸省津平驿站。

三皇子晉無陵坐在驿站東面的暖閣中,目光幽深地盯着下面向他彙報荟陽近況的人。

喜怒不形于色,他一向如此。

但向他彙報的探子還是從晉無陵一些不同往常的細微動作中,感受到了迎面撲來的隐忍的怒意。

“你再說一遍。”晉無陵右手輕微顫抖地握着桌上照明的金絲镂空燈盞,就連燈盞中滾燙的燈油滴落出來,濺在手上都沒有感覺到。

“三殿下,陛下将景國公府的景如畫小姐許給了您為妃。”探子盡職盡責地回禀道。

“那……那九機呢?”晉無陵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鎮國将軍府的傅小姐,陛下封了司禮女官。”

聽到這話,晉無陵微微松了一小口氣,接着閉着眼深深地吸了幾口氣。

“可知為何?”晉無陵繼續問。

“尚未打聽到。”探子答道。

“下去備馬,我要趕回荟陽。”晉無陵有些無力地說道。

“三殿下,您來北隸是奉旨查北隸貪腐之案的,眼下事情尚未解決就私自回荟陽,陛下會不會……”

探子的話被晉無陵淩冽的目光打斷,他只好悶悶道:“是,屬下這就去準備。”

“小七,順便把敬先生和杭先生請過來。”晉無陵叫住了正要出去的探子。

“是。”被稱作小七的探子應聲道。

暖閣中,晉無陵目光深沉地盯着燈盞中晃動的火焰,不知在想什麽。

過了良久,屋外傳來一陣騷動。

接着兩個身着文人長衫,束了發髻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一位年老些,看起來接近四十歲模樣,穿着赭色長衫。另一位看去上不到三十歲的樣子,身上的長衫呈石青色。

“參見三殿下。”兩人行禮道。

“兩位先生請起。”晉無陵面無表情地回頭道。

叫了兩人起身,又給賜了坐後,晉無陵才接着說道:“眼下把兩位先生請來,是因為我要連夜回荟陽,北隸的事情尚未完全結束,這裏還煩請兩位先生多多出力。”

那稍年輕些的微微點了點頭,端起桌上的茶杯含了一口熱茶。

年老些的則問道:“案子眼下正是查到關鍵時刻,不知殿下有何重要之事需要回荟陽?”

晉無陵看了他一眼,道:“并非要瞞着杭先生,實在是在下的私事。”

被稱作杭先生的人嘴唇微微動了動,過了半響,又繼續說道:“三殿下雖不說我也聽說了一二,殿下婚配之事眼下已成定局,就算回去又有何用,難道殿下還要抗旨不遵?”

杭先生接着道:“從此處到荟陽哪怕日夜兼程也需十來日,殿下何必為了已成定局之事回去。殿下天生是要做大事之人,來日事成,想要什麽沒有?如今何苦為兒女情長之事功虧一篑。”

晉無陵微微蹙起了眉頭。

作為一個未來要做君王的人,被評判為兒女情長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這還就是那個叫傅九機的人讓他明白的。

不過此刻晉無陵其實并不那麽生氣,甚至心底略有些小竊喜。

但那個人同樣也告訴了他,如果要成為君王,至少不能讓別人看出自己的心底在想什麽。

于是沉思片刻,晉無陵面色平靜地看向了杭先生道:“此非兒女情長之事,杭先生有所不知,鎮國将軍之女傅九機有不可忽視之用。眼下我府上就連先生每個月所領月銀也是出至傅家,若是失去鎮國将軍府之勢,如斷一臂。”

“就算如此,三殿下也可把此間事了了後,再作籌謀。”杭先生道。

“先生不必多說,我心裏自有打算。”晉無陵擺手道,臉上刻意地露出了些不耐煩的神情。其實他此刻心底同樣地相當地不耐煩。

杭先生哽了哽喉嚨,還欲再勸。

一旁稍年輕些的敬文彬看着晉無陵臉上的神色,連忙拉住了杭羊,道:“殿下勿怪,杭兄只是相商,并無阻撓之意。殿下放心前往,這面的事,我等一定盡心盡力。”

晉無陵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讓兩人下去後,晉無陵急急抽身回到房中取了些許必備的物品。

小七從外面回來,将準備妥當的包裹遞給了他,又準備了兩匹上好馬匹。兩人很快連夜出了驿站,朝荟陽方向奔馳而去。

津平驿站的門口,杭羊和敬文彬恭敬地送走了晉無陵。

回房前,杭羊頗為不滿地甩手道:“敬文彬你是何意,眼下三殿下正是沖動的時候,讓他回去為了區區一介女流之輩和陛下發生沖突?你不規勸也就罷了,何必攔着我。”

敬文彬也是一臉不快:“杭兄不識好人心也就罷了,還怪罪于我。”

“三殿下所為必有他的道理,我們作為謀士,本就該為其排憂解難。此番三殿下不在,正是你我大顯身手作出成績的好時候。”敬文彬接着說道,“而且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三殿下心思難測,杭兄想找死,莫要拉着我。”

“花言巧語,油嘴滑舌。”杭羊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荟陽,太央宮。

太央宮和天機臺只有一牆之隔。

從太央宮宮門處擡頭往東面看,甚至可以隐約看到天機臺上進進出出的人。

上一世傅九機有一段時間曾恨句忱入骨,時常蹲在太央宮門口就盯着天機臺看,但句忱那家夥倒從沒在天機臺上朝太央宮看過。

傅九機就心想,若自己真是他口中的禍國妖姬,早不知勾引了多少男子為她折腰,哪會被一世困在小小的太央宮中。

“小姐,我之前取膳食回來時,瞧見那天機臺上,似乎站着個穿白色衣服的人,正朝我們的太央宮看來。”莺月将太央殿中的燈盞點上,說道。

傅九機的動作頓了頓,随後露出了笑容:“是嗎?不用管他。”

此時傅九機心裏也是頗為疑惑,這一世句忱似乎并沒有向萬帝進言說她是禍國妖姬。難道她算計了他,還讓他良心發現了?

或者是她這一世并不打算嫁給三皇子,就真的沒有禍國妖姬之象了?

傅九機搖了搖頭,将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驅逐了出去,她從來就不信這麽神神叨叨的話。

天色雖然漸暗,但還尚未到就寝之時。

莺月下去後,傅九機正打算着修煉養氣決,将這幾日流失出去的靈氣補回來。

不想殿外看門的小太監突然進來,朝傅九機上秉道:“司禮大人,國師大人求見。”

“誰?”傅九機略睜大了眼睛,有些驚訝。

“句忱大人。”看門的小太監回道。

傅九機垂着眼眸摸了摸被她藏在衣裳裏玉佩,心裏有些拿不準句忱怎麽會突然來找她。

若說是為了玉佩,那日算是抓了她個現成,既然當時都沒有和她計較,不太可能此時再來找她翻舊賬吧。

而且眼下天色已經頗晚,還來找她,難道……

沉吟一番,傅九機道:“你帶他去會客的暖閣,我稍後就到。”

出了寝殿後沒走幾步,莺月為她掀開了暖閣的簾子。

打眼一瞧,清冷如月的句忱大人此時正坐在暖閣右手邊的梨花木椅上。身上的依舊是一身月白的素袍,正正經經地坐着,只不過臉色似乎有些疲倦。

句忱今日才剛從宮外回來,一來就聽說了傅九機封了女官和其中的因果,心底略有些擔憂,還未作休整就不由走來了太央宮。

坐椅子上,他微微擡眼,看着穿着一身水紅色長紗裙的女子款款走了進來,曲線曼妙,突然意識到眼下天色已暗,自己這麽冒然造訪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對方潔白的脖頸在燈盞燭光的映襯下,折射出誘人的光線。

句忱猛然回想起那日在普明寺後山,自己昏過去之前,她靠得那麽近,清香誘人,白皙的頸窩,一切仿佛近在眼前。

句忱連忙克制地将目光移向了別處。

傅九機進了暖閣後,并未走向主位,反而慵懶地靠坐在句忱正對面的梨花椅上。

如玉脂般嫩滑的雙手搭在一起放在了小腹前,小巧的指甲塗着一層淡紅的膏脂,兩只穿了繡花單底鞋的小□□疊在一起,散漫又惬意,和句忱規整矜持的模樣顯得格格不入。

傅九機一向随心所欲,矜持和散漫都由着心意來,看着眼前的人,她淡淡道:“國師大人突然造訪,不知有何見教。”

句忱這才回過頭來,聲音清冷中透着一絲疲憊:“的确有事與傅小姐相商。”

“何事?”傅九機有些警惕地問道。

句忱盯着傅九機看了許久,斟酌了一番,才沉吟道:“帝命的壽數自有天定,莫要做無謂的掙紮,否則最終害人害己。”

傅九機瞳孔微縮,胸膛裏的心跳得微微快了幾分。

随後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屑:“我的事,何勞國師大人費心。”

她沒那個本事,也從未想過更改萬帝壽數,句忱所說不過子虛烏有。

“天道本就深不可測,輕易不可更改,望周知。”

句忱見傅九機并未放在心上,也不想多勸,只最後說了這麽一句。

傅九機聽到這句話,嘴角強行勾出了一個略有些詭秘的笑容。

其實此刻她心裏正回想到此人上一世對她的斷言,十分不快。

她站起身來,朝着句忱走了過去。欺身上前,輕輕抓皺了對方平整的衣襟,俯身在他耳邊呵氣如蘭道:“怎麽,國師大人難道是想說小女乃禍國央民的妖姬,不該存在于世?”

作者有話要說: 好奇小天使們後面想看什麽內容。

是女主當上皇後出任太後走上人生巅峰,還是女主國師感情戲,還是女主三皇子XX戲,或者是解密前文的坑,或者女主裝逼打臉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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