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永樂宮。

永樂殿內光線昏暗,整個殿內只點了一盞貼靠在側牆上的琉璃宮燈。

淑妃端正地坐在了正殿的最上方,房間裏原本伺候的丫鬟和小厮都被她早早調去了別處。

氣氛安靜而又沉悶地過去許久。

終于,側牆上的琉璃宮燈突然微微跳動了一下,淑妃的眼皮也輕輕跳了一下。

青石鋪成的地板上浮現出了一個人形的黑影。

“你來了,東西我已經寫好了,就在你前面的那張桌子上。”淑妃側頭看向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又接着問道:“我的藥呢?”

“千安公主,別來無恙。”說話的人全身一片漆黑,就連臉龐也隐匿了起來。

“是你!”聽到聲音,淑妃一下從座椅上站了起來,随後自嘲地笑了笑,又緩緩坐了下去,“沒想到你竟然親自來了。”

“總有些事總是需要我親自過來的。”黑影移動了幾步,從桌子上取走了用牛皮紙封着的信件。

将東西塞到懷裏後,他似是遲疑了一會,又問道:“今日宮裏可有傳出國師句忱的消息?”

“沒聽說。”淑妃想了一會搖了頭,接着又問,“我的藥呢?”

“放心,不會少了你的。”黑影将一個小瓷瓶放在了桌上。

見着東西出現,淑妃終于按捺不住,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快步走了過去。

将桌上的小瓷瓶拿到手中打開看了一眼後,她微微松了口氣。

“你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願意放過我皇兒,這些年我已經給你們做了這麽多事。”淑妃将小瓷瓶塞進了懷裏問道。

“放心,只要大事可成,您的二皇子自然會安然無恙。”那人發出了一陣略有些刺耳的笑聲。

“這麽多年,我已經累了。”淑妃嘆道。

“累?您可不要忘了,您所謂的二皇子可并非萬帝血脈,而是您和您的哥哥,也就是成國當今陛下——”那人諷刺道。

“夠了!”淑妃惱羞成怒,打斷了那人說到了一半的話。

“他心狠手辣,可以對自己的親身骨肉都可以下手,我早就已經心如死灰。”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那人接着道,“千安公主,您就是太心軟,您的四皇子才會連一個從小就失了母妃的晉無陵都争不過。”

“哼!說得輕巧。”淑妃不愉。

“眼下三皇子失了聖心,您要好好把握才是。若是四皇子能得帝位,可以幫我們省事不少。”

“我的小二身中奇毒不算,就連小四也要被你們當做傀儡嗎?”淑妃嘲諷道。

“至少可保一世安泰。”那人道。,

淑妃沉默。

次日,太央宮暖閣中。

傅九機再次探了句忱的病情後,坐在桌前開了一張有助活血化瘀的方子。

句忱靠坐在床上,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原先有些發青的嘴唇此刻已經開始有了些血色。

大概一刻鐘的時間,傅九機開完方子,遞給了莺月。

“和昨日一樣去找那個太醫,小心些。”傅九機道。

“奴婢知道。”

莺月出了房門後,句忱突然從懷裏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了傅九機。

“還要煩勞傅小姐幫我轉交給普明寺的言争師傅。”

這封信傅九機之前讓小太監給句忱換衣服時并沒有看到,應該是才寫的。

“好。”沉默了一會兒,傅九機将信接了過來,沒有多問。

雖然作為皇後不可以随意出宮,但眼下她還沒舉行封後典禮,身上還帶着司禮女官的牌子。又有傅家的名冊,只要稍稍安排一下,出宮不是什麽難事。

而且她正打算着這幾天悄悄出宮一趟。

她名下的鋪子每個月的盈利還在源源不斷地往晉無陵府上送去,此時也該收回來了。

倒是正好可以幫句忱送信。

次日午後。

傅九機換了一身太監總管的服裝,領着兩個小太監就從荟陽宮西門處而去。

荟陽宮西門今日守門的将士人是她爹傅哲的心腹,傅九機手上有女官出入的令牌,那人睜只眼閉只眼就讓她出去了。

傅九機把莺月留在了太央宮裏,帶出來的兩個小太監一個是之前給句忱換衣服的真太監,而另一個卻是香蓮裝扮成的。

到了外面,傅九機将句忱的信交給了那個小太監,仔細囑咐了他路途,就讓他去送信了。

而自己則梳起了男子發髻,換了身湛藍色繡雲紋的男服。

香蓮則換了身在傅家時穿的丫鬟服。

接着她們叫了一個馬車,馬車拉到了傅九機名下最大的一家總商鋪。

商鋪中,傅九機把自己的命令吩咐給了掌櫃,同時讓他把這件事通告給其他的掌櫃。

商鋪掌櫃雖有疑惑,但對傅九機的話從來都是令行禁止,立刻便把事情吩咐下去。

從商鋪走出來後,傅九機心情甚好,此時天色還早,去送信的小太監也要不少時間才能回來,于是便領着香蓮進了一家說書的茶館。

晉國民風開放,女子也可随意出門,何況傅九機今日穿的是一身男裝,容貌又用妝容做了細微調整。

進了茶館後倒沒引起什麽動靜。

茶館的一樓是大堂,堂裏此時已是坐滿了人,都在聚精會神地聽着說書人說書。

二樓圍着建了一圈,用深色的烏木做了隔斷,辟成了一個個的隔間,隔間前面可以由上而下看得見整個茶館。

茶館的小厮領着傅九機上了二樓。

香蓮跟在後面,語氣淡淡:“這茶管說書老先生講的故事,不如小,公子你說得精彩。”

茶館小厮聽了這話,立刻不樂意道:“我們說書的先生在整個荟陽城都是頂頂有名的,你不懂不要亂說。”

傅九機笑了,壓低了嗓音道:“你莫與她計較,老先生說的都是家國情懷,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就愛聽些情情愛愛的故事。”

如此,茶館的小厮才算展了眉頭。

到了二樓後,傅九機問道:“你們的別雲間可還空着?”——前一世她偶爾來時都是坐的別雲間。

小厮搖頭:“您來晚了一步,別雲間剛被您前一位客人要了,倒是旁邊的天涯閣還空着。”

“那就天涯閣吧。”傅九機點頭道。

小厮立刻領了她去。

過走廊的時候,她見着別雲間裏坐着的是個穿墨色錦袍的男子,錦袍的胸前和袖邊都繡了金色的祥雲紋,腰上系着根玉帶。

男子溫文儒雅,風姿潇灑。

傅九機路過的時候,見她在看,還笑着朝她落落大方地點了點頭。

等傅九機進了天涯閣,不一會兒,一個仆役打扮的下人就進了來,道:“我家少爺剛才在別雲間裏見公子一表人才,眼下正等在一旁,想與公子一敘。不知公子是否歡迎?”

“別雲間?”也就是剛才那人。

此人傅九機以前從未見過,可見并不是荟陽城中的世家公子,心裏不由起了幾分興趣。

傅九機猶豫了一下,點頭道:“請進。”

不一會兒,之前那男子就領着小厮從外面進了天涯閣。

傅九機剛站起身來相迎,就見這穿了墨色錦袍的男子“唰”的一下打開了折扇,扇面上寫“破天機”三字,扇子的背面似乎還繪了一個八卦圖。

扇面上字潇灑肆意,圖也是正經的八卦圖。

就是這口氣似乎有些太大了。

原以為是個謙遜的,沒想到倒是自诩之輩。

“在下萬無奕,敢問小姐雅稱?”此人行禮道。

傅九機并不驚訝對方看破她的女子身份,就算再做裝扮也總會有力不能及的地方,只要走近,也是可以看出來的。

她沒回答,只道:“萬兄這名字,似有些與萬兄性格不配。”

奕,形容光明,美貌。

無奕,名字倒是挺謙虛的,只是人……

“不配?”萬無奕一愣。

“敢上書破天機者,如何會無奕?”傅九機指着扇面笑道。

萬無奕聽出了傅九機口中的嘲諷之意,搖頭道:“破天機者,如何就不能無奕了”

“哦?倒是想聽聽萬兄如何破這天機。”傅九機語帶嘲諷道。

萬無奕也不惱,只笑道:“傅家的小姐,接下來的晉國皇後,果然天資卓越,還有趣得緊。”

“多謝誇獎。”傅九機也不謙虛。

雖然對方認出了自己,但此刻她心底也并沒有很驚訝,畢竟她在荟陽城還是挺有名氣的。

“見公子不像是荟陽城的人。”傅九機道。

“我從西面過來。”萬無奕輕搖折扇,停頓了一下,又道:“原只打算見見故友,卻沒想到還能遇見傅小姐。”

“故友?”傅九機好奇。此人不像平凡之輩,她有一種預感,對方口中的故友她也認識。

萬無奕淡淡一笑,溫潤的模樣讓人如沐春風:“小姐身上有一物,正好是我故友之物。”

傅九機道:“是麽?”

“不錯,正是一塊應劫的玉佩。”萬無奕緩緩道來。

玉佩!

傅九機微驚,她放在腰間的手輕輕摩擦了一下從句忱那裏昧來的玉佩,心底直覺對方說的就是這塊。

可是他是怎麽知道的?

此人古古怪怪,傅九機心生警惕。

還不待傅九機回過神來,萬無奕便繼續道:“有一箴言送給小姐。”

“請說。”傅九機眼神閃爍道。

“小姐雙世之人,心存智慧,以後莫讓俗世牽絆內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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