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傷口

辛玲剛剛旅游中才得知了葉少和沈若離的喜事，旅游回來後又得知了另外一件喜事——王雅桐和向荊正式在一起了！

唐逍聽說沈若離和王雅桐一下子搖身一變都名花有主了，激動的聲音快要把整層宿舍樓都掀翻了。唐逍一方面感到十分驚訝，王雅桐和向荊是早有苗頭的，但沈若離和葉少的事卻無聲無息，所以她又把沈若離狠狠逼問了一番。另一方面她也為自己感慨，別人都有男朋友了，寝室現在就剩下她這個萬年單身貴族了。

之後按照寝室規矩，向荊請辛玲她們吃了頓飯。

向荊長相沒有李程毅那麽帥氣，只能算中等的相貌。若是在以前，他絕對不會是王雅桐這樣活在二次元美貌世界裏的人的審美，他們估計也沒有可能會走到一起。或許還是因為李程毅留下的心理陰影吧，外貌是靠不住的，一個人的品質才是能夠長久留存的東西。從這一點來說，向荊最後能打動王雅桐，還得感謝李程毅這個錯誤的過去。

向荊為人很有紳士風度，給人一種非常穩重的感覺。飯桌上為了熱鬧氣氛，他開的玩笑也恰到好處，看人的眼神親和有度，不似李程毅那種随時在尋找獵物然後猛放電的令人不舒服的眼神。

吃着吃着，辛玲感覺自己的記憶似乎發生了錯亂，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大一的時候。那個時候她們抱着對大學的憧憬，抱着滿滿的活力，似乎一切都是那麽美好。那個時候王雅桐身邊坐的還是李程毅，而現在已經換了另外一個人。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兩年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可一切還如同發生在昨日一樣。

辛玲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大一報名時唐逍是第一個到寝室的，當辛玲第二個到達寝室時，唐逍正在收拾東西，她穿着黑色的大T恤，黑色的長褲，那時候辛玲的第一感覺是這個女生或許不太好相處。但她顯然想錯了，之後的日子裏她才發現，唐逍雖然說話直接，嬉笑怒罵都擺在臉上，但她心無城府，是再好相處不過的人。其實她的性格很像葉少。

所以直覺也會欺騙人，日久見人心，只有時間會告訴你一個人有着怎樣令你或喜歡或讨厭的一面。

大三的課程明顯多了很多，而且基本都是和專業密切相關的課程，所以相比較大一的清閑，大二的休閑，大三就只能忙裏偷閑了。

段玉現在周六也有專業選修課，辛玲覺得周日一天時間太短，不想讓段玉來回麻煩，但段玉依舊堅持每周六下午上完課便乘車來S市，陪辛玲一天，然後周日晚上再坐最後一班車回N市。

周五下午沒課，辛玲正團在被窩裏刷微博，突然來了一條短信，竟然是柳扶蘇的。柳扶蘇很少和辛玲發短信的，偶有交流也是在QQ上進行。

“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突然的一句話，也沒有祈始語，辛玲幾乎要以為是柳扶蘇發錯了。想了想，最終還是回了一個“好”，她想柳扶蘇大概是有什麽事吧。

辛玲下了樓，柳扶蘇已經等在宿舍樓前了。柳扶蘇穿了一件卡其色風衣，領口微敞，露出裏面暗色格子襯衣的領子。冬日下午溫和的風吹過他的發絲，他微微一笑，絕代風華。

“等很久了嗎？”辛玲有些抱歉，她看柳扶蘇穿得有些單薄，怕他會冷。

“沒有，我也剛到。”辛玲微微一笑，她知道柳扶蘇即使等了很久，按照他的性格也只會說一句“我也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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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扶蘇總是這樣，為人處事完美無缺，不會讓人産生一絲一毫的不快，與他相處非常舒服。這樣的時候，你會忍不住想要親近他，但你随即很快便會發現，他總是與你保持了一個剛剛好的距離，既不過于疏離，也不過于親密。你無法遠離，卻也親近不得。

柳扶蘇和辛玲一起坐車到了S市郊區，兩個人漫無目的地走着，誰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凝重。

辛玲覺得今天的柳扶蘇很不一樣，雖然平日裏柳扶蘇也總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樣，但至少他會在別人面前很好地掩飾自己的情緒。可今天柳扶蘇并沒有刻意掩飾什麽，他的眉頭始終微皺，嘴唇也抿成了一條線。

辛玲與柳扶蘇并行着，她不知道柳扶蘇怎麽了，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問。

公路右面是山，左面是一個小坡延至河邊，坡上有很多野生的植物。這一段公路位置有些偏僻，因而少有車輛來往，顯出些荒涼的氣息。辛玲心裏納悶，柳扶蘇和她大老遠坐車出來，難道就是為了在這一段公路上走一走？

忽然柳扶蘇卻左拐下了公路，然後一直走，走到了小河邊。此時夕陽西下，寒風漸漸有些凜冽，辛玲在背後跟着，她覺得柳扶蘇的身形越發單薄，如同那抹夕陽，好像随時便會消失一樣。

“今天是我哥的祭日，他大概就是在這段路上出事的。”柳扶蘇淡淡開口，似乎在解答辛玲的疑問，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語。

祭日，出事？！辛玲詫異，話到嘴邊，卻終究不知該說什麽。

柳扶蘇依舊看着天邊夕陽的方向，整個人似乎已經陷入了回憶裏。

“我哥比我大12歲，他非常優秀，他喜歡古典文學，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他還喜歡研究天文地理，喜歡音樂繪畫，喜歡一個人背包周游世界。他20歲的時候就已修讀完了哈佛大學的MBA課程。他是我心中永遠無法企及的人，也是我父母的驕傲。

小的時候，我很頑皮，弄髒了衣服，弄傷了自己，他從來不會像父母那樣嚴厲地教訓我，他會摸摸我的頭，在父母面前袒護我，然後晚上再帶我四處去兜風。他會讓我安靜地坐在他旁邊陪他畫畫，一邊畫一邊給我講他獨自旅游時遇到的那些趣事。他會在夏夜裏一邊彈吉他給我聽，一邊用他富有磁性的嗓音給我唱動聽的英文歌。他會教我念詩，然後親手做甜點獎勵我。

他是我的哥哥，但卻給了我父母都未曾給予過的所有的溫暖與關愛。可是這麽愛護我的人，卻被我親手葬送了。

那一年我八歲，他二十歲。他剛剛修讀完MBA回國的第二天，我媽媽出差回來，他開車去機場接她。他出門時還摸了我的頭，說回來會給我帶我最愛的披薩。可是他卻再也沒能回來，當天晚上，我在醫院看到了已經蒙上白布的他。

他出了車禍，眼見有另外一輛車突然剎車，他也想剎車，但剎車卻失靈了。他猛打方向盤，最後卻整個撞向山面，他身受重傷，在被送去醫院的途中停止了呼吸。後來調查才知道，事故的原因是因為一個飲料瓶，飲料瓶卡在了剎車踏板下面，所以才導致了剎車失靈。”

柳扶蘇說到這裏，卻忽然挺住了。辛玲幾乎已經猜到了，但內心裏卻又無比害怕她所猜測的是事實。

良久，柳扶蘇終于開口，聲音有些哽咽，“而那個飲料瓶，是我那天下午喝完飲料，惡作劇扔到車裏的。我不知道它為什麽會滾到了剎車踏板下面，我親手害死了我最愛的哥哥……”

柳扶蘇哭了，他低着頭，眼淚順着他的臉頰便慢慢流了下來。

因為一個無心之過，卻害死了自己最愛的親人，這麽多年，他該有多難過？

辛玲上前抱住了柳扶蘇，她知道此刻她說什麽都無濟于事，也許一個無聲的擁抱，是她能給予柳扶蘇的最大的安慰。

“小玲，你知道嗎，這件事壓在我心裏這麽多年，也折磨了我這麽多年。我的父母都不知道那個飲料瓶究竟是誰放的，我也不敢告訴他們，不敢告訴任何人。我的出生是個意外，哥哥才是他們心中最理想的繼承家世的人選，但卻是我打破了他們所有的希望。

我是一個罪人，這麽多年我每時每刻都活在愧疚與不安中。我不再每天頑皮，我開始閱讀古典書籍，開始聽英文歌，我放棄其他高校，進入了我哥以前讀書的F大。我一直以我哥的方式活着，替他完成未完成的事，替他實現父母的希望，好像這樣我的罪孽就能減輕一點，這樣我就能心安理得地背負着我哥的一條命然後茍且地活着。

可是小玲我真的快要瘋了，我失去了自己，也最終沒辦法變成我哥。”

柳扶蘇在辛玲耳邊低訴，他的眼淚早已浸濕了辛玲肩頭。辛玲的眼眶也漸漸濕潤，她只能撫摸着柳扶蘇的頭發，然後更緊地抱住他。

她從來不知道，完美的柳扶蘇身上竟也有着這樣大的隐秘。葉少說對了，但又不對，這或許根本不能算柳扶蘇的一個弱點，而是他心裏終生都難以愈合的傷口。

開朗如葉少，完美如柳扶蘇，他們心裏都有着不能言說、難以愈合的傷口。是不是每個人的心底裏，都會有這麽一道傷口呢？

作者有話要說： 要開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