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1)

透過辦公室透明幾淨的玻璃窗, 遠處辦公樓上烏雲卷積。

張微芝笑容得體，臉上溫厚的妝容和擔憂的眼神更襯得她更像一個好領導。

即使正幹着吃人不吐骨頭的事。

兩廂對峙。

空氣中似乎都有電流刺啦刺啦的聲音。

中央空調微微的風聲像旗鼓打氣的迎戰號角。

“怎麽？不樂意？”

見眼前的小姑娘遲遲沒有反應只是看着自己，張微芝唇角落下, 納罕的看着她。

張微芝不過三十歲中半，眯眼打量宋燦的時候, 眼角的細紋顯露出來。大概是平日算計太多。

輕抿嘴唇疑惑的看着張微芝，宋燦猶豫說道, “可當時的文案，送給您把關了呀？”

都已經把關了, 還往她頭上扣鍋？

哪知張微芝輕笑着往後靠在椅背上, 蹙眉眼神裏都是疑問, “你什麽時候給我看的，我怎麽不記得？”

“……”, 萬萬沒想到這人居然還能這樣揣着明白裝糊塗，宋燦借着說道，“我打印出來送給您看的，您忘了嗎？”

“嗨呦燦燦吶，你是不是記錯啦？咱們部門早就無紙化辦公了，什麽打印吶？”

說完這句話，張微芝就不再說話了，挑眉看着宋燦。

一副就明擺着欺負你了，你我心知肚明, 可你有什麽辦法的嚣張跋扈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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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燦突然想起之前林筝跟她說過的一件事情，林筝的姐姐在一家私企工作，結婚之後懷孕了尋思跟領導說一聲報備一下，畢竟産檢要請假，瞞也瞞不住。

哪想到在辦公室裏領導一聽, 直接拍桌子指着林筝姐姐的鼻子罵道，“誰允許你懷孕的！”

還是個女領導。

當時她聽說的時候還覺得，不能吧。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啊。

結果相似的事落到自己頭上，跟一盆涼水直接潑到身上似的，現實撕裂開，明明白白的讓她看清楚世事險惡。

辦公室裏詭異的沉默。

張微芝耐心的等着，垂眸擺弄自己新做的酒紅色貓眼美甲。

不就是一個大一的學生，還能在她手裏翻出什麽浪去？就等着小姑娘妥協了，反正遲早妥協，她多等一會兒也沒什麽。

哪能什麽也不付出啊，是不是？

這麽一想，張微芝的神情就更加真誠了。

然後就聽宋燦一聲甜甜的輕笑，張微芝蹙眉擡頭，疑惑的看着她，“你笑什麽？”

已經到這種地步，宋燦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往前一步拉開辦公桌對面的椅子，在張微芝驚詫的眼神中自顧自的坐下，然後擡眸看着她，笑容依舊甜甜的。

“可是，我都錄下來了怎麽辦呀？”

張微芝聞言猛的坐直，唇角落下來，眼睛緊緊的盯着她，“錄下來什麽？”

然後就見宋燦輕舔嘴唇靜默片刻，轉頭眼神認真的回答她的問題，“什麽都錄下來了。”

話音微頓，宋燦好奇問道，“領導你有孩子嗎？”

張微芝一聽錯愕的看着她，狐疑反問，“你什麽意思？”

剛剛還高高在上的張微芝終于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兒，這個小姑娘的反應不對勁。

“我沒什麽意思”，看到張微芝駭然的眼神宋燦失笑，怎麽跟以為她要去綁架孩子似的。

沒有賣關子繼續說道，“現在的家長一顆心都在家長身上，怕孩子上幼兒園被欺負，有一個産品叫兒童随身監控器。”

“可以定位，自動錄音返到手機終端。”宋燦微笑着看張微芝，看她聽懂自己的意思之後表情逐漸緊繃，“還有能錄像的，可惜沒貨了。”

這東西她知道還是因為宋煊，她爸媽愛宋煊可真是愛到骨子裏去了。在宋煊上幼兒園之前就把這東西準備好了，當時她還嗤之以鼻，以宋煊四處打人嚣張跋扈的樣兒，還用得上這個？

她沒想到，有一天她還能借上宋煊的光了。

擡眸凝視張微芝，“這可怎麽辦呢領導？”

光說着，宋燦就覺得自己像個惡毒女配，可是止不住的爽意湧上心頭。

自從她偶然間聽人議論的時候，就心裏留了個心眼，思索再三還是花了五百塊巨資買了一個最新的紐扣監控儀，直接扣在衣服上，逼真的誰都看不出來。

時時刻刻拿手機錄音太容易被發現了。

她還不知道張微芝要做什麽，不能打草驚蛇。

“你……”，張微芝驚愕的看着眼前容貌甜美的小姑娘，嗓子幹澀，你了半天沒有說出下一句話。

“我已經把錄音整理好備份存起來了。”宋燦仰靠在椅背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然後我希望你能主動把自己做過的事情說出來。”

思忖片刻，呼了一口氣繼續說，“然後光明正大的跟我道個歉吧。”

說完毫不猶豫起身，擡步往門口走。

獨留張微芝坐在原地一臉煞白，駭然失色的盯着她的背影，“你……我跟你道歉你別走！”

她不能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如果說出去，她的位置就不保了！

再被人捅到媒體圈去，她的未來就完蛋了，她才三十五！

“你跟你道歉，宋燦對不起！”張微芝驚詫一瞬之後瞬時冷靜下來，雙手握拳，尖銳的指尖紮在她的手心，“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你想要奢侈品，還是想要包？你看中什麽車了，除了房子我買不起，別的都能給你！”

張微芝明白，她不能再得罪宋燦了。否則無疑于殺雞取卵。

聽到張微芝沙啞的嗓音，宋燦止步看她，“你知道這些我不缺。”

張微芝想搶走的wb賬號，接一條廣告都不止這個價錢。

她不炫耀，不崇尚奢侈品，不代表她沒有能力擁有。

毫不猶豫轉身，關門離開。

季輕幾個人在外面看着她出來，跟她擠眉弄眼的，果然手機開始震動。

打開一看，她被拉進了部門的小群。

一時間全是關切慰問，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宋燦抿唇回複，突然思緒開了小差，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會以如此詭異的方式融入到這個群體中。

到了中午，宋燦提前下樓，時朵放心不下她，來找她吃午餐。

等吃完飯回來之後，往張微芝的辦公室一瞥就看燈滅了。

“請假了”，季輕端着咖啡杯走過來，神情遮不住的擔憂，“你不要掉以輕心，她混了這麽多年，路子多。”

宋燦點頭。

-=-

保姆車上，西慕垂頭理了理身上黑色襯衫。

一旁肖淳岳托腮好奇的看着，哎呦，這這人怎麽又被黑雲籠罩了？

思索片刻還是沒憋住，“小妹妹是不是……不理你了？”

聞言，西慕指尖動作微頓，垂下眼簾默不作聲，片刻過後說了一句，“沒有。”

“哎呦，還沒有呢？”

看看這眼底的血絲，剛冒出來青色的胡茬，眉宇間的郁色，還有這渾身的冷意。

肖淳岳可不信，就他西慕這個狗樣子，就算他說破天他都不信。笑的賤次次的打量着西慕，“那你幹嘛接電視臺的采訪啊？以前不是從來不接？”

噗呲一聲，西慕似乎聽到了利劍穿透身體的聲音。

瞥眼冷冷的看了肖淳岳一眼，不再說話。

肖淳岳這是看出來了，現在小姑娘簡直就是西慕心情的晴雨表。小姑娘對西慕态度好的時候，他心情就可好了。

一旦不是，就回到了過去那個死樣子。

隐隐對宋燦升起冉冉的崇拜之情，這小姑娘太厲害了，怎麽把這桀骜不羁的小子收拾的這麽服服帖帖的？

“快到了。”司機師傅揚聲提醒。

肖淳岳應了一聲扭頭看着西慕，嫌棄的看着他眼下的暗青，“一會兒你可化化妝吧，這黑眼圈看着瞬間比小姑娘老十歲啊！”

動作頓住，西慕冷哼一聲。

十分鐘後，肖淳岳看着在化妝間坐的板板正正的西慕啧啧稱奇，忍不住在一旁拍手。

“你之前怎麽說的來着？化妝不是男人該幹的事。”

雖說調笑着打趣西慕，但肖淳岳心裏卻一緊。

這才實打實的意識到，那個看起來甜美的小姑娘在西慕心裏的分量有多重。

轉身瞬間隐去笑意，對着西慕的方向揚揚手，“我出去轉悠一圈啊！”

西慕嗯了一聲。

化妝師給西慕上粉的手指微微有點顫抖，他第一次給這麽大的咖化妝，有點緊張。

仔細打量男人臉上的皮膚忍不住感嘆，“慕神您這皮膚可真好。”

吹彈可破，能氣死二十歲的小姑娘。

“……”，還是有點不适應，西慕煩躁的蹙眉，擡手指了指眼下的青色，“這遮一遮就行。”

聞言化妝師一愣，随即視線在西慕臉上掃了一圈，“眉毛我給您簡單修一修，然後打個粉底，別的不動。”

“不……”西慕一聽就要拒絕。

“這樣看着您肯定跟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似的，當然您現在也特別有魅力。我新買的粉底液有柔膚效果，真推薦您試試。”

一聽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突然想到肖淳岳幸災樂禍的那番話。西慕下了下狠心，默許了化妝師的動作。

呵，真是了，男人怎麽就不能化妝了？

濕乎乎的圓團子在臉上拍的時候，西慕拿出手機給宋燦發了條信息。

——幹嘛呢？

按下發送鍵那一秒，忍不住屏氣凝神，下一瞬沒有看到紅色驚嘆號的時候松了口氣。

可馬上心裏又有些發酸。

那個心狠的小姑娘，真是一點特殊待遇都不給自己了？

真把他當成普通人了？

發完信息，把屏幕按滅，沒有心思玩手機。

然後一遍一遍的解鎖打開wx，看有沒有她的回複。

可直到他化妝結束，屬于她的對話框依舊安安靜靜的停在那裏。

沒有一絲聲響。

“慕神好了！”

擡眸一看，西慕微微抿唇。

太精致了，鏡子裏的自己看起來太精致了。黑色發絲的方向都是精心梳理過的。

但的确看起來清爽不少。

“您可果然能迷倒萬千少女啊！”化妝師看着自己的傑作忍不住感慨。

聞言西慕垂下眼眸，迷倒萬千少女嗎？

他沒有那個野心，他只想迷倒一個少女。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西慕心裏一緊忙側頭去看。

化妝間的門被推開，露出一個黑色的小腦袋，屏住呼吸。

“西慕老師打擾了，我們節目五分鐘之後就開始了，請您過去一下。”

只是編導啊，西慕眼底的光散去，微微颔首。

她現在也在這棟樓裏，

想去找她，去看看她。

-=-

都下午了，張微芝還沒回辦公室，可真是奇了。

張微芝在濱城電視臺工作這些年，在外看來勤勤懇懇，幾乎沒有遲到早退，更不休假，像個不知疲憊的機器人工作狂。

此時此刻張微芝正捧着一大個水果盒在頂層臺長的辦公室裏，把盒子往前一推，誠懇真摯，“臺長，您幫幫我。”

五十多歲的老頭面無表情的垂眸看了一眼精致的黃色水果盒，水果盒比裝電腦的箱子還大。剛剛張微芝捧進來沉甸甸的似乎挺費力。

又擡眸看了一眼神情緊張忐忑的張微芝，波瀾不驚，“說吧，怎麽回事？”

-=-

10F的文案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卧槽卧槽！！！”

“快啊！！！！”

走廊裏穿過激動興奮的尖叫聲，還有一群人呼呼啦啦快速跑過去的聲音。

光坐在座位上，宋燦都覺得整層樓在顫抖……

這是怎麽了？

宋燦扭頭好奇的看向其他同事，季輕幾個人也擡頭看過來，都一臉茫然的搖頭。

下一秒，叮一聲。

不知道是誰電腦上的釘釘沒關，然後下一瞬辦公室裏也開始有人尖叫，撲騰一下起身就往外跑。

電腦椅被帶出去好幾米都顧不上。

“這是怎麽了？”

宋燦小聲呢喃，出事了？

不像啊。

難道是地震了？

更不像啊……

“卧槽西慕來了！”

季輕也收到了小道消息，開門也跑了。

一時間不到一分鐘，一陣慌亂嘈雜之後，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自己。

宋燦眨巴眨巴眼睛，扭頭看了一眼電腦。

她的電腦靜音了，點開右下角一直在閃動的釘釘才發現上面幾個大群都爆了。

瞬間都是99+。

打開一看，滿屏都是西慕的照片。

正面側面，清晰的糊的，從上拖到下面，對話框裏被塞的滿滿當當的。

這一下宋燦才知道這電視臺為什麽跟炸了似的，

不得不感嘆這狗男人的國民度可真高啊，路人緣也不是一般的好。

平時也沒聽哪個同事特意說喜歡他啊，宋燦以為在電視臺工作久了，這些同事們對明星已經沒有濾鏡了呢。

結果，不是啊。

正胡思亂想着，有人敲玻璃門，扭頭一看肖淳岳正笑吟吟的站在門口看着她。

“肖大哥怎麽來了？”宋燦起身快步走過去把門打開，驚訝的問。

不過剛說完就想起來了，恍然大悟，“跟西慕哥一起來的吧？”

一聽西慕哥三個字，肖淳岳腦門上閃過兩個大字——果然！

之前小姑娘一口一個哥哥叫的多甜啊，結果真狠啊，現在直接變成西慕哥了，沒比他的肖大哥好哪去。

“啊對。”肖淳岳笑着走進來，四處打量，“這不他化妝呢，我就尋思來看看你。”

眼神掃了一圈回頭看向甜甜的小姑娘，“怎麽樣啊，在這實習适不适應啊？”

“還挺好的。”宋燦微笑回答，随即仰頭看着他，“肖大哥來找我有事嗎？”

頂級經紀人忙的腳打後腦勺，怎麽可能就是過來問她一句話。

她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啊，西慕采訪馬上開始了，走啊，一起去看看。”

宋燦秀氣的眉頭微蹙，嫩白的小臉上寫滿了不想去。

“去看看呗，你哥哥第一次化妝呢。”

“也是第一次接受采訪，你拍拍照給西慕奶奶發過去也行啊。”

饒是肖淳岳這麽說，宋燦一動未動。

-=-

訪談錄制即将開始。

這次肖淳岳接的采訪是著名主持人路希平主持了十年的經典訪談節目《看見》。

路希平剛過不惑之年，整個人看起來風度儒雅，可主持風格卻很直接狠辣。能上他節目的嘉賓并不局限于娛樂圈，商界、教育、醫療界的人士都有，不過嘉賓規格很高，要在本行業做到頂尖。

《看見》旨在帶領普羅大衆看見各行各業做到頂尖的精英人才。

所以很多圈子裏的人即使忌憚路希平的風格，可也根本上不了這節目。

攝影棚色調也白色為主，頂棚上全是各種顏色的打光燈，一看就是花了大價錢的。白色的舞臺上，兩張白色沙發相對而立，中間連個小方幾都沒有。

果真是，純·談話節目。

西慕泰然從容走進來，一身黑衣在白色攝影棚的映襯下撞擊格外明顯。

正在臺下看臺本的路希平聽到外面的吵鬧聲一擡眸，果然是西慕來了。大步走過去止步在西慕面前伸手右手，“西慕，不好請啊。”

《看見》請西慕，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可這是西慕第一次應邀。

聞言西慕勾唇，回握住路希平的手掌，“您一會兒可口下留情。”

不一會兒，錄制開始，觀衆們從錄影棚後面的門依次進場坐好。

本來沒想請觀衆，結果光電視臺的同事們就夠數了。

現場導演帶着同事觀衆熱了幾次場子之後，同事們激動雀躍的勁兒也退下去不少，這才正式開始。

收到現場導演的提示，西慕颔首，神色淡然從舞臺側面走上臺。

頓時臺下尖叫吵鬧聲彙成一片，都快把房頂給掀開了。明明才五百個觀衆，愣是喊出了五千人五萬人的氣勢。

“啊啊啊啊慕神好帥！！！”

“行走的衣架子！！！”

“天神下凡吶！！”

走到沙發前，西慕站定，對着臺下的觀衆們微笑點頭，“謝謝大家。”

路希平趕緊招呼西慕坐下，等兩個人開場之後，等路希平提問的間隙，西慕往下看了一圈。

沒有看到她的身影，失落的垂下眼簾。

“西慕真是好久不見，之前三年沒發專輯，一發就霸了各大音樂榜單。”路希平眼鏡後面的一雙鳳眼冒光，話題猛的一轉，“您對之前都說您低谷、黔驢技窮等等這些說法有什麽想法嗎？”

“這些是讓你無法繼續創作的壓力嗎？”

果真第一個問題就如此狠辣，就差明明白白直接的問，西慕你之前三年是不是真不行了。

聞言西慕垂下眼簾，雙臂放在腿上，兩只手松散的交握在一起。沉默半晌後才開口回答，“這三年的确是我的瓶頸期，但是我的壓力不是來自外界，而是自身。”

話音微頓，西慕接着說道，“我接受不了自己沒有進步和突破。”

路希平眼睛一亮，“那請問，您這次是怎麽完成突破的呢？”

聽到這個問題的瞬間，西慕就想到了宋燦。

那個給他關愛，為他撕破黑暗的姑娘，那個讓他知道勇敢和争取的小家夥。

手指輕輕摩挲，西慕眼神落到臺下，又收回來直視路希平，勾唇淡笑，“當然是想突破了。”

路希平面露失望，但沒有放棄，繼續問他各種專業問題，各種稀奇的角度，只為攻破他的心防。

連續問了好一會兒，路希平咄咄逼人，西慕見招拆招，越來越心不在焉。

總往臺下看，她怎麽還沒來。

真的不來嗎？

濃重的失落籠罩心頭。

沒想到西慕這麽能嚴防死守，路希平心裏咬牙切齒，西慕的冷淡越發激起他的鬥志。他就不信了，他什麽都挖不出來了？？？

兩個男人交鋒時，錄影棚側面的小門被輕輕拉開。

肖淳岳進來，側身往裏走了兩步，然後又看有個小姑娘緊跟在他後面也進來了，兩個貼在牆邊站着。

又抵擋路希平的一輪攻擊，西慕漫不經心的又往臺下看。

他都隐隐的開始有些絕望，覺得她真的不回來了。結果剛看過去，就看到肖淳岳得意洋洋的對他擺手，還有肖淳岳旁邊那個冷睨着他的小姑娘。

一股熱流湧上心頭，西慕身子猛震，指尖輕顫。

對面的路希平敏感的察覺到西慕的狀态瞬間變了，不着痕跡的往臺下看過去。然後扭頭看着西慕。

“西慕先生，冒昧問一下，您這次從之前的狀态裏走出來，跟你的她有關系嗎？”

“之前您令人驚訝的主動公布戀情，後來在上海被拍到與她一起放風筝，您二位看起來感情很好的樣子。”

垂下眼簾，西慕抿唇，靜默片刻之後答道，“是。”

嗓音沉穩有力。

“那，您能詳細說說嗎？”路希平試探着問。

這是第一次在公布戀情後有人面對面問西慕的感情情況，一時間全場屏氣凝神，幾百人的呼吸好像瞬間都停住了，攝影棚裏安靜的不得了。

“你有過什麽堅定的想法，覺得自己一定不會怎麽樣，後來全被自己否定的時候嗎？”西慕擡眸反問路希平。

問的路希平一愣，可西慕好像沒有想得到他的答案一樣，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說。

“我有，在遇到她之前，我覺得自己不會戀愛，不會結婚，會自己過一輩子。”不知想到什麽，垂眸低笑，“就在遇到她之後的一段時間裏，我還是這麽想的。”

路希平覺得自己挖掘到想到的東西了，激動的渾身緊繃，“然後？”

“然後啊。”西慕仿佛沉浸在回憶中，雙臂撐在腿上，垂頭回憶，“她改變了我。”

“其實我原來是懼怕失敗的，從小到大每個人都對我賦予了非常高的期望，只有她對我說沒關系。”

“我鄙夷、不信任人與人之間有親密關系，她改變了我的想法。她雖然年紀比我小，但是活的很通透，很勇敢。”

“我感覺，她像是明燈，是火燭，照亮了我昏暗的生活。其實有很長時間，我對未來是沒有任何期待的，也覺得人降生于世是一場修行。”

話語中對她的愛慕和欣賞毫不掩飾。

西慕輕笑補充，“很痛苦的那種修行。”

全場寡言少語的西慕突然狀态驟變，路希平意識到，西慕的小女友對他的影響非常大。放輕聲音循循善誘，“那您這次接受采訪邀約，也是因為她嗎？”

全場寂靜，站在牆邊的宋燦也直直的盯着臺上的男人。

“是。”男人毫不猶豫的答道。

“哇”，臺下響起抽氣和驚呼。

“那借此機會，您有什麽話相對她說嗎？”路希平輕聲問。

宋燦站的位置正好在攝像機的角度上，西慕擡眸看她，眼底的情緒激烈碰撞起伏，靜靜的看了許久才開口。

“我還是回去私下跟她說吧。”西慕轉眸看向路希平，勾唇笑的縱容，比剛剛一路冷漠敷衍的笑容相差甚遠，“要不然她生氣可怎麽辦。”

路希平驚訝的看着毫不掩飾的西慕，作為男人，心頭震動。

又問了幾個問題，這回西慕非常配合，有問必答，即使過于犀利不想回答的問題也只是淡笑。

臨到最後，路希平擡眸看着西慕，“您現在事業已經又到巅峰，請問您接下來有什麽想要達成的目标嗎？”

“有啊”，西慕勾唇，垂下眼簾遮住眼中晦澀，再擡眸時眼神堅定有光，“我想跟她有個家。”

……

激烈的掌聲将這場訪談收尾，坐在觀衆席上的人們還震撼于男神巨大的情感反差。

玩音樂才子，原本以為是個不走心的浪蕩子，結果短短一個小時被颠覆了。

尤其是平常在頒獎典禮上、在雜志上、在狗仔的偷拍裏都沒有什麽表情的男人，今天居然渾身壓抑不住往外湧的情感，着實讓他們驚訝、驚異。

就像本來覺得一個人是個夜夜風流的玩咖，結果，發現，人家，只愛青梅竹馬……

緩過神的人們起身陸陸續續的往外走，趕緊回去繼續投入緊張的工作中。

西慕眼神沉沉的看着臺下，攥緊拳頭起身往臺下走，不過十幾米路，他卻感覺自己走了好久。

一旁的肖淳岳看了一眼，趕緊閃身，往路希平那邊走跟他寒暄去了。

止步在宋燦面前，垂眸看着她，忍住眼尾的熱意，“站了這麽久累不累？”

沒想到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宋燦訝異的仰頭看他，随後餘光看到周圍人都在看着自己才答道，“不累。”

嘈雜的錄影棚，工作人員們開始收拾東西，觀衆陸陸續續的往外走。只有兩個人這一方地方安安靜靜的。

“昨晚生氣了？”西慕繼續低聲問，剛剛在臺上還自如磁性的嗓音現在有些沙啞。

宋燦回望着他，沉默以待。

抿唇克制住想碰觸她，西慕笑容有些苦澀，“昨天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吸一口氣沖淡心頭的酸澀，繼續說道，“看到你跟別的男人站在一起……心裏難受，昨天又有點喝多了。”

垂眸隐去眼底的驚詫，宋燦這才反應過來。

昨天他大概是看到自己跟張謙了，然後誤會了？

剛剛西慕在臺上的一席話，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以她對這狗男人的了解，他說出這番話，也算是非常大的自我突破了。

可，如果他們真的要過一輩子，要磨合，要改的東西太多了。

如果以後一有誤會和矛盾就冷言冷語？

不管是狗男人之前的冷暴力還是昨晚的大放厥詞，都要改。

她之前在蓉城那個說家不是家的地方，已經受過太多言語傷害和諷刺。

未來的漫長人生，她不想再重走一遭。

她也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個成熟的人，

不想自己的孩子也要經歷她經歷過的苦痛。

她突然想到時朵姐姐昨天晚上跟她說的那句話，”男人不行，□□啊。”

還是得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啊。

想到這，宋燦勾唇笑容淡淡的，甚至還帶着一縷甜，唇邊的一對小梨渦露出來。

“沒事的西慕哥，我們本來也沒有什麽關系呀。”

嗓音甜美活潑，結尾甚至還加了一個呀。

就非常有靈魂了。

西慕垂眸苦笑，“等你下班，一起回家。”

話音微頓，加了兩個字，“行嗎？”

噠噠噠，跑步聲近，嘭一下側邊小門被推開，季輕探頭進來，呼哧帶喘的，一看到宋燦神情焦急。

“燦燦，老大，老大回來了。”

跑的太快，季輕彎腰，手扶在大腿上喘着粗氣，“卧槽好像臺長還下來了，太他媽的吓人了！她可真夠牛逼的了！”

“燦燦你快想想辦法啊！”

宋燦怔愣的看着她，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然後季輕就聽到熟悉的男聲，“怎麽回事？”

一擡頭就看到慕神站在不遠處蹙眉看着她，把季輕吓得往後蹦了一步！

訪談結束她就着急回辦公室，剛沖進來又只顧着看宋燦沒注意看旁邊人的臉。以為是同事呢，結果一擡頭，險些把她魂都吓沒了！

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兒，西慕神情瞬間就變了，轉身直視宋燦，“是不是出事了？”

雖然好像是疑問句，實則他心裏已經有了推論。

再一次問道，“怎麽回事？”

季輕已經被原地定住了，宋燦還沒來得及開口，門又被推開，楚安探頭，一邊往外打量一邊往裏掃一眼，“幹嘛呢，快點呀！臺長和老大催呢！”

一時間宋燦只來得及轉頭跟西慕說一句不用等我了就趕緊跟季輕和楚安跑了。

一路回到十層的會議室，宋燦開門進去。

季輕和楚安在門口看着長嘆口氣，都覺得宋燦這回是有去無回了。

往辦公室走的時候，楚安疑惑的問，“前面那個男人是誰？我沒戴眼鏡，怎麽看着那麽像慕神呢？”

季輕擡眸一看，整個人又被定住了，眼看着西慕走到自己眼前。

“不好意思耽誤你們點時間。”西慕蹙眉，眉宇間遮不住的擔憂，襯的他冷峻中帶了一絲郁色，更加迷人，“能不能告訴我，宋燦遇到什麽事情了？”

怔愣一瞬之後，季輕和楚安三言兩語的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眼瞧着男神氣壓越來越低，周身跟裹了一層黑霧似的，眉心露出深刻的皺紋。

“好，謝謝你們。”轉身大步往會議室走去。

留着季輕和楚安一臉懵逼。

季輕茫然的看着楚安，後知後覺滿臉的震驚，“你說燦燦跟慕神，是什麽關系啊……”

楚安也驚愕無比，面色僵硬的晃頭，顫顫巍巍的說，“應該是認識的。”

扭頭望着慕神焦急帶着怒氣離開的背影，季輕撓了撓頭，總覺得不能只是認識那麽簡單。

-=-

會議室裏，臺長坐着，張微芝站在臺長身旁。

要麽說張微芝為何如此肆無忌憚呢，因為她這些年送給臺長的水果禮盒特別多。

多到臺長都忌憚張微芝會多說話，可她又送的太多了，讓臺長不舍得殺雞取卵。

就像這次，只好屈尊降貴的來給張微芝撐場子。

錢難掙，屎難吃啊。

臺長在心裏感慨，面上神色平和，笑呵呵，“小姑娘來，聽說你跟你們領導有矛盾了？要不跟我說說？”

張微芝也跟着勸道，“對呀，燦燦不要拘謹。”

自然的一點都不像要搶她賬號的人，這不要臉的做派看的宋燦啧啧稱奇。

沒心思跟他們繞圈子，宋燦也笑的很甜，“臺長您好，不好意思讓您跑這一趟。可是我的資料已經遞上去了。”

遞上去？

遞，上去？

臺長本來挺着圓溜溜的啤酒肚靠在椅背上，一聽這話微微坐直，上下打量着宋燦，“遞到哪了？”

張微芝揚起的唇角也落下，死死的盯着宋燦。

“監察委呀”，宋燦笑眯眯的，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多驚悚，“我已經把錄音發給監察委了。”

轉頭盯着張微芝，“包括今天的。”

一瞬間，會議室一片死寂。

監察委，張微芝萬萬沒想到一個剛上大學的小女孩居然還懂這些？

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燦，踩着高跟鞋的雙腿發軟，往後退了一步。身體如篩糠一般抖動，六神無主的低聲反問，“監察委？”

“嗯。市監察委。”宋燦答得脆亮，“已經給我答複，收到郵件了。”

臺長猛的起身扶住桌子，毫不猶豫的擡步往外走，“好好好，你們聊，我就是問問。我這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你怎麽這麽狠？”張微芝癱倒在地上，美人落淚，溫柔的笑容一絲不見，滿臉的驚恐害怕。

體制內心裏有鬼，行事不幹淨的人最怕的就是監察委。

只要被盯上，只要有問題就能被扒層皮。

輕則離崗雙規停職，重則直接進監獄，失去後半生自由。

“還行吧”，宋燦蹲下看着張微芝，秀氣的眉頭緊蹙在一起，“這不是你逼的嗎？”

仗勢欺人直接從她的手裏要搶她這些年的心血，搶她的錢。

她還能忍？

這還得感謝她爸，如果她爸不在體制內，她對這些彎彎繞繞的內部關系，還真不清楚。

“這回滿意了嗎？”

突然心裏厭煩失落，她以為自己遇到了伯樂，沒想到對方是想要了她的命。

站起身，面色緊繃的往外走。

如果不是她在家裏被虐了好多年，知道事事給自己留條路。

這次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