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碰面

那一日不歡而散之後,王明陽跟史彥山一下子全都消失在了史雲橋的生活裏。他有時約史彥山出來吃飯,史小弟不是推脫功課忙,就是說約了同學。

這天,他打電話給他問他在哪裏。要叫他吃飯。

“哥,我在學校,我有好多功課沒有做。沒有時間。”

“少廢話,給我出來。”

“哥,我真的很忙的。”

“我就在你學校門口,我給你20分鐘,你麻溜兒地給我出現,不然看我怎麽收拾你。”史雲橋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果斷的挂了電話,就不信收拾不了你這個倒黴玩意兒。

20分鐘差一分的時候,史彥山磨磨蹭蹭地出現在學校門口,背着書包低着頭。

史雲橋靠着車門,“我說,你是不是背着我幹什麽壞事兒了?怎麽成天躲我呢。”

“哪有啊,哥,”史彥山撓撓耳朵,“我,我真的學習很忙的。”

“上來,我帶你去吃飯。”史雲橋幫他打開車門。史彥山不肯上車,也不動,就光在那站着。

“怎麽回事兒!要我請你是吧。你最近到底抽抽什麽呢。”史雲橋有點氣急,他在外面都是和氣溫柔的樣子,但是其實從小就有點急脾氣,從小挨揍到大的史彥山最有體會。

“我數到三,你再不進來,咱們走着瞧。”

史彥山偷瞄了幾眼,見史雲橋臉色不像有異,走一步退兩步的邁進了車裏。

“哥……”

“說。”

“最近,最近……”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史彥山心一橫,“最近那個二世祖還來糾纏你嗎!”

史雲橋佯裝,“天天都聯系我的呀。我們昨天還一起吃飯呢。”

“他……他……他有沒有?”

“他跟我說了一點事情。”史雲橋繼續演,臉色瞬間變得嚴肅,“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談談。”

史彥山的冷汗都快下來了。眼眶一紅,只覺得完了,他跟他哥的感情要完了。以後他哥肯定再不願意搭理他,千躲萬躲沒能躲過去。

史雲橋咳嗽一聲,“彥山啊,你看……”

“他都是胡說八道!根本沒有的事!”史彥山忙攀上史雲橋的胳膊,“哥!你別相信他!”

史雲橋的手被他猛地一拉,車身晃了一下,跟前面碰了個正着,史雲橋一看人家車标,肺都要氣炸,“我特麽看你馬上就要有事!!!”

史雲橋吼了他一嗓子,趕緊下車拉住手剎下車查看。不算太厲害,現在正是高峰期,大家車速都不快,只是刮擦了一下。前面車上的人也下來了,抽着煙皺着眉毛。

“抱歉。”史雲橋道歉,“是我的錯,修一下多少錢,我都照價賠償。”心裏直滴血,這一下不知要不要修去整個月的月薪。他瞪了一眼車裏的史彥山。

那人沒說話,只轉身對車裏的人說了句,“保險公司電話多少?你聯系一下。”

從副駕駛上又下來一個人,不輕不重說了一句,“也太不小心了。你留個電話給我吧,我讓保險公司聯系你。”

史雲橋被諷也沒吭聲,只乖乖報上自己的手機號碼。對方撥了一下,确認了一下號碼。

沒想到史彥山從車上下來了,對着那人,期期艾艾喊了一聲,“張sir。”

張家生意外,“史彥山。怎麽是你?”

史雲橋,“你老師?”

陳錦琛,“你學生?”

張家生點點頭,“嗯,是我以前的學生。”

陳錦琛說,“那就算了吧。”

史雲橋連忙道,“這不好,我們的責任,還是我們負責吧。”

張家生道,“沒事的,本來就是小事。你是彥山的家長?”

“我是他哥哥,史雲橋。”

“你好,張家生。”

張家生執意不需要賠償,史雲橋不願意,直接寫了張支票交給他們,金額只多不少,“真不好意思,是我們的責任。”

陳錦琛伸手接過,随意放在口袋裏,“一點小事,不要糾纏了。”

陳錦琛今日是去參加宴會。何家的大女兒的孩子辦滿月酒。張家生送他到酒店門口,就不進去了。他身份尴尬并不方便。

何家在港城也是數得上號的人家,宴會自然是風光無限。各路名人彙聚一堂。所以,景萬裏,王明陽二人陪着何老說話的時候,一下就看到陳錦琛入得大門。避無可避。景萬裏只點頭示意,王明陽連笑容也欠奉。

“錦琛來了,你們怎麽也不打招呼。”何老好奇,平時三人最要好。

景萬裏摸摸鼻子不說話,何老提點到,“港城就這麽點大,我們老的終歸是要退下的,以後還是要靠你們年輕人,平日關系那麽好,不要為了小事傷和氣,以後都是要一起做事的。”

“何老,那是自然的,我們最近只是有點小矛盾。”景萬裏接話。

“那就好,那就好。”何老拍拍他的肩膀,年輕一輩裏,只有景萬裏因為父親去世,扛起家族重擔,其他人,包括陳錦琛都還只能算是公司的未來繼承人。景萬裏接管生意後,雖說沒有什麽擴張版圖,大步前進。但是這麽些年,也一直努力經營穩步前進。開荒容易,守業難。何老對他很是欣賞。另外自家的小女兒文慧一直表現得對景萬裏青睐有加。如果可以湊成一對,他十分樂意。

“父親,你在這裏。”

“文慧,過來,”何老對着自己的小女兒招招手,“你怎麽不打招呼?”

何文慧低下頭,輕聲說了一句,“萬裏,晚上好。”

王明陽探着頭,“你怎麽只跟萬裏打招呼,也不理我。”

何文慧氣得跺了下腳,縮到自己父親身後,笑着說王明陽,“就你會搗亂。”

景萬裏用喝酒掩飾下自己的尴尬,何文慧的心意他不是不知,只是無法回應。只聽何老道,“文慧,你幫我好好招呼萬裏,”見王明陽又要張嘴,補了一句,“還有明陽。”

陳錦琛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何世伯,你就不要再說了,文慧妹妹的臉都紅成了天邊雲霞。”何老哈哈一笑,“好好好,不說了,年輕人的事,就應該讓年輕人自己解決。”說完又批評陳錦琛,“來得這樣晚。”

景萬裏松了一口氣,看到陳錦琛在看他,自行調轉了目光。

“路上實在不好走,”陳錦琛收回視線,何老是長輩,他現在的姿勢算不得像樣。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的時候,一張紙飄出來。

景萬裏幫他撿起來,一張支票,金額不大,小幾萬塊。簽名的地方寫着史雲橋。

何老是今晚的主角,一直招呼不斷,轉眼又已經遠離。

景萬裏與王明陽交換下眼色,把支票送還給他,“你認識史雲橋先生嗎?”

陳錦琛:“誰?”

“史雲橋,”王明陽插嘴說道,“我看到剛才的支票上,寫着史雲橋。”

“啊,今天跟他碰車,他給我的修理費。”

“碰車?!”王明陽驚呼。

“小刮擦,人無礙。”

“小刮擦要人家幾萬塊的修理費。”王明陽諷刺,“你的座駕鑲金帶鑽?”

陳錦琛也不惱,“本來不必,他非要給。”

王明陽伸手,“他的支票給我,我幫他付你。”

景萬裏攔住他,“史先生付了就算了。”

王明陽跟景萬裏生氣,“為什麽攔住我,雲橋不過一個教書先生,幾萬塊要站不知道幾個月講臺。白白便宜陳錦琛,他又不缺這點錢。”

景萬裏勸慰,“你應該比我更了解史雲橋,陳錦琛本來說了不必支付,他還硬是要給。也不過是想自己負責,你為什麽要多此一舉。”

“我不過心疼他。”

“不要說這種讓人牙酸的話。”

王明陽抑郁,“你不知,史小弟真是有用,最近我都不敢聯系他。”

景萬裏道,“所以就想這樣默默守護?少看一點三流電影。你要麽就認真追求人家,表明心意。如果放棄別人,就幹脆一點,這樣只會讓別人覺得打擾。我看史sir是幹脆的人,不會喜歡你這種迂回的方式。你這樣只會讓他惱怒。”

景萬裏那晚被史雲橋暗裏點了一下,心裏知道史雲橋怪他多事,恐怕是不喜歡王明陽的。推據約會也可察覺。如果王明陽這樣做,史雲橋多半是要生氣,覺得自己平白挨上了感情債。他又不好直接點出,只想,如果王明陽被拒絕,也是要坦坦蕩蕩。而不是莫名其妙被人扣分也不知。

王明陽被景萬裏一番刺激,斟酌了幾日決定表白。如果史雲橋接受他,自然是再好不過。如果史雲橋拒絕,拒絕也沒關系,起碼他表明心意,可以光明正大追求他。

他打電話給史雲橋問他幾時有空。

史雲橋暗嘆,那晚之後王明陽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他以為是史彥山說了難聽話,兩人吵了一架,王明陽生氣就算了,沒想到他還會自行修複,甚至恢複得比以前還好,逃不過這一回。

他應,“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上次我還欠你一頓賠罪飯。今晚我請你。”

因為史雲橋的堅持,他們約在一個中式餐廳,不算特別高檔。但是也不差。史雲橋定了包間。自己一個人先到了。

王明陽路上還在跟景萬裏抱怨,“中式餐廳有什麽情調,他非要選在那裏,實在很不浪漫。”

景萬裏只好說,“那你今晚就暫時不要告白,吃一餐飯就好了。”

“一日拖得一日,下次不知何時。”

“你們不過才識得幾個月,從朋友做起,熟悉了也是好的。”

王明陽撇嘴,“我不會信你的話,當初你追張家生也是這樣溫水煮青蛙,結果青蛙跳了逃跑。”

景萬裏懶得再跟他廢話,直接挂斷了。

只有兩個人,史雲橋叫了一桌子菜,兩個人圍着大圓桌,座位中間隔了一個空位。

“哇,好大陣勢。你們內地人請人吃飯都這麽講究嗎?”

“陣勢不大,配不起二少。”

兩人坐下邊吃邊聊說閑話,甚至還喝了一點點酒。是內地那邊的白幹,他喝着只覺得入口辛辣,後回頭才感覺到一點綿香。

王明陽還在琢磨什麽時候開口比較好。史雲橋喝了酒,臉頰紅潤,嘴唇泛着水光。他很想親上去,又害怕冒犯他。

結果,史雲橋比他先開了口,“明陽,這次我請你吃飯,主要是向你賠罪。”

王明陽嬉笑,“你哪裏對不起我,要向我賠罪呀?”

史雲橋拿起酒杯,全是高腳杯,在自己的面前依次排開。三個杯子足足倒滿,倒光了一整瓶白幹。

“雲橋,”王明陽急忙攔住,“不用這樣。你這是幹什麽。”

史雲橋推開他的手,端起其中一個,“這杯,是謝謝你上次為我送車鑰匙,我卻沒答謝你。”

說完,他面色平靜地仰着脖子一飲而盡。

又端起第二杯,“這杯,是謝謝你之前一直約我,我卻拒絕你。”

王明陽阻止不及,這一杯酒又直接進了史雲橋的喉嚨。

“行了!”王明陽壓住他的手,“雲橋,你非要這樣對我嗎?”

“明陽,你一直十分尊重我,我很清楚,”史雲橋看着他,眼珠子漆黑明亮,王明陽在裏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傷心的,帶着點恐慌的,“我拿你當朋友,真心的。”

王明陽顫着聲音問,“如果我不呢?”

史雲橋推開他的手,第三杯一口氣灌下去,“這杯,是謝謝你對我的心意,我卻不能回應你。”

王明陽拉過他的手,“雲橋,我是真心中意你。你給我一個機會。”

史雲橋只搖搖頭,“對不起,明陽。”

王明陽只覺得心髒悶痛,史雲橋不回避不躲閃,迎面給了他一個直球。告訴他,只能接受,別無他法。哪怕會被打斷手骨,也只能忍痛。他站起來想離席,也沒有了往常的涵養,連聲再見也沒說,直接跑了。到了門口,想起來史雲橋還一個人在包廂裏,趕緊給景萬裏打電話,請他來救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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