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親近

景萬裏做飯的味道跟他處理食材的熟練手法差了十萬八千裏。只能說還能吃。但是史雲橋為了禮貌，還是吃了不少。飯後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邊喝茶，一邊說閑話。

“哪裏來的茶葉？”入口清香，回味綿長。

史雲橋品了一口，“我請阿姨幫我去我家拿的。阿姨說我那邊沒有狗仔，我能回家了嗎？”

景萬裏道，“再過幾日，他們是沒有等到你所以才散去，等再過幾日，事情過去就好。”

史雲橋無奈嘆氣。

景萬裏看他耷拉着眉眼，像一只大狗坐在沙發上，“你要是覺得無聊，我讓明陽明天帶彥山來找你。”

“你不是說要再等幾天？”

“沒關系，明陽會小心。”

史雲橋笑，“謝謝你，萬裏。”這幾天，他沒事做，只一人待着。早已經調節好情緒，所以笑容十分真心。他只穿白色的寬松T恤，灰色家居短褲坐在沙發上，細長的小腿露出來，皮膚白嫩。

景萬裏收回視線，“你這茶葉很好。”

“我從內地帶來的，你若喜歡，下次我給你一些。”

“你做飯手法很熟練。”

景萬裏笑，“但是味道并不怎麽好。”

史雲橋抓了下耳朵，“其實還不錯，起碼我不怎麽會做飯。”

景萬裏道，“我經常只負責洗菜，處理食材，掌勺卻不由我。”

史雲橋輕嗯一聲，表示在聽。

“以前都是張家生做飯，就是你那天早上遇到的。我只負責在旁邊幫他打下手，再餐後洗碗。因為他只喜歡做飯，不喜歡做前後期的準備，覺得繁瑣。”

史雲橋是個很好的聽衆，只安靜的聽着，即不多問，也不深究，景萬裏說到哪裏他便聽到哪裏。自從張家生跟陳錦琛一起，景萬裏從未對別人說過這些話，包括王明陽。但是今天在熟悉的環境裏，他處理食材，史雲橋抱胸站在門邊看着，讓他感覺有些時光倒流。別人贊他拿得起放得下，全心全意追了幾年的心上人，轉身跟自己的發小攪和在一起，只立馬收手，絕不糾纏。卻不知他心裏受到的是何等大的沖擊。

“後來，他跟陳錦琛在一起。你應該知道陳錦琛吧，就從這裏搬出去了。所以我那天說，他并不是我前任愛侶。我這裏，不過是他暫時的栖息地。”

史雲橋笑了一下道，“我們這樣很像閨蜜聚會。”

“嗯？”

史雲橋比劃一下，“就是女孩子之間那種。”

景萬裏失笑，“我沒有訴苦的意思。”

史雲橋點頭，道，“我知道，我是說，我們在交換秘密。”

景萬裏怔。

史雲橋移了下位置，坐得離景萬裏更近一點，黑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微笑，“之前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如今你也用你自己的秘密跟我交換。”

景萬裏在這一刻，十分感謝他能與史雲橋相識。他今晚有感而發，不過随意多說幾句。也許王明陽為了找話題，讨好他，早就把所有事情全盤托出也未可知。但是史雲橋只用交換秘密，來為自己掩飾這突如其來的傾訴欲的尴尬，甚至可能會有的遲來的懊悔。

“謝謝。”景萬裏低聲說。

史雲橋沒有回答不客氣，只是将笑容放得更大，眯起眼睛，紅潤的嘴唇邊露出一顆瑩白的虎牙。

史雲橋不過才一個禮拜沒跟史彥山見面。史彥山整整胖了一圈。

“史彥山？你這個星期吃的是飼料？離過年還遠着呢！”

史彥山要瘋，“我真的胖了很多嗎？”

史雲橋沉重點頭。

史彥山已瘋。

四個人一起吃飯，景萬裏沒有再獻醜，只交代阿姨做。阿姨手藝十分好，就是典型的港人口味，講究養生，菜色都尤其清淡。史彥山在王明陽那裏，王明陽經常外賣給他打牙祭。史雲橋就不行了，連着一個多禮拜都是這種菜，嘴裏淡得發慌。

看到史彥山吃得開心就來氣，用B城話罵他，“還吃！你看你胖成什麽樣兒了？”

史彥山端着碗，吃也不是，不吃又委屈，“哥，我……”

王明陽給史彥山夾塊菜，安慰他，“吃吧，吃吧。雲橋，你總是那麽兇。”

景萬裏問，“不合口味？”現在景萬裏都能大概聽懂一些B城話。

史雲橋皺皺眉毛，“嘴裏淡出個鳥兒。”

“哈？”景萬裏、王明陽吃驚的看着他。

“嘴裏怎麽會有小鳥？”

史彥山解釋，“就是非常淡的意思。想吃鹹的，辣的，味道重的。”

景萬裏從位置上站起來，“你等我一下。”

史雲橋以為他要再喊阿姨來重做，趕緊攔住他，心裏罵自己一句麻煩精，“挺好的，挺好的。別費事了。”

景萬裏笑笑，“不麻煩，幾分鐘。”自己挽着袖子進了廚房。

王明陽笑話他，“喲，你的手藝還沒丢？好幾個月沒進廚房了吧。”

景萬裏罵他，聲音從廚房傳出來，“吃你的飯。”

不一會兒，景萬裏就端了一碟子出來。炒青椒絲。真的就全是青椒絲，其他什麽也沒有。青椒不過是水果椒，辣味不重。景萬裏放了鹽，又特意多加了不少黑胡椒，“來，試試。”

史雲橋心裏感動，直說謝謝，配着青椒絲吃了一大碗飯。

史彥山見他哥只專心吃飯，不管他。也趁機埋頭苦吃。

吃了飯，史雲橋踢踢史彥山，“你把碗洗了吧。”

史彥山不肯。他吃多了難受。什麽都不想幹，只想在沙發上躺屍。

史雲橋戳他，“你就是吃得多，又不動，才胖成這樣。”

史彥山遭受暴擊，苦着一張臉進了廚房。其他三個人就坐在沙發上聊天。等史彥山洗完碗，說要回去打游戲，催王明陽帶他回去。王明陽只好告辭。

等景萬裏從洗手間出來，客廳裏已經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廚房傳出嘩啦啦的水聲。

他過去一看，史雲橋在洗碗，“明陽和彥山呢？”

史雲橋道，“回去了，彥山說要打游戲。”

“剛才彥山不是洗過了？你怎麽又洗？”

史雲橋拿個碟子送他面前，“你看看，根本沒洗幹淨。”

景萬裏不過拿過來看了一眼，手指上就沾了油，放到水盆裏，“明天讓阿姨洗就是了。”

史雲橋道，“阿姨是你的阿姨，又不是我的，這樣也太沒規矩了。”

景萬裏笑笑，“我幫你。”

“好。”

兩個人，史雲橋負責洗碗。景萬裏就在旁邊拿着抹布把碗碟都擦幹，放進櫃子裏。史雲橋一個碗要洗兩次，涮過兩遍才遞給景萬裏。過了一會兒，景萬裏就跟他換了個位置，先一起洗幹淨，再一起沖涮。兩個人一起擦幹，效率快了不少。

“速度真快。”史雲橋誇獎。

景萬裏抹幹淨最後一滴水，把抹布挂回遠處，“你以後還是不要做家事，地板都要被你擦破。”

第二天早上起來，史雲橋發現早餐從牛奶煎蛋烤土司，變成了米粥煎蛋。做飯的人也不是阿姨，換了個沒有見過的廚子。午飯有了四川菜。

他吃了飯，坐在沙發上，給景萬裏發了個短信，“謝謝。”

景萬裏可能一直在忙，整天都沒有回複。

直到傍晚的時候，景萬裏才給史雲橋打了個電話，“雲橋，你可以收拾下東西。”

史雲橋驚喜，“可以回去了？”

景萬裏道，“可以了，晚一點我去接你，送你回去。”

史雲橋婉拒，“不用了，我下午自己回去就好了。”

景萬裏堅持，“你的車還在家，有點遠，我送你吧。”

“好吧。”史雲橋挂了電話，就開始收拾。他帶來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很快就換好衣服，收拾完畢。又打個電話給史彥山，“彥山？明陽告訴你可以回去了嗎？”

史彥山在那邊哇哇大叫，“他跟我說啦！我都已經收拾好了！哥，我可以去你那裏嗎？我不想回學校。”

“不可以。”史雲橋十分殘酷無情地挂斷電話。

晚上景萬裏來接他，兩人順便在外面吃了個飯才送他回家。

史雲橋到家打開自己的手機，之前怕狗仔騷擾，景萬裏勸他關機，他一直都是用景萬裏他們給的備用手機聯系。手機插上電源，一打開就瘋狂震動。各種陌生號碼，要求采訪的短訊。還有同事，學生詢問八卦。他只當做沒有看見。港城地少人多，經濟繁華。世家子女就這麽多，每個人的婚姻狀态都備受關注。媒體其實并不真的關心史雲橋是何人，只關心景萬裏是否真的與同性有染。無奈景萬裏是鐵板一塊，只好從史雲橋這邊下手。

第二日上班，他才一到辦公室就得到衆人關心。問他為什麽請假？這麽多日請假去了哪裏？又勸他不要生氣，大罵狗仔無良亂寫，大家都相信他。關懷不假，八卦也真。

有學生來問他論文事情，問他，“史sir，你是不是真的跟景萬裏戀愛？”

史雲橋笑着回問，“戀愛？”

女學生害羞道，“我不相信報紙說你的那個，但是，你是不是在跟景萬裏戀愛？”

史雲橋誠實道，“我與他不過普通朋友關系。”

學生好似惋惜，“真可惜，我覺得你們很相配。”

史雲橋笑罵，“不如先寫好論文，想延期畢業嗎？”

女學生吐吐舌頭，不再多話，專心聽他指導。送走了學生，史雲橋稍微喘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掏出手機看到那些信息，有的說的十分難聽露骨。史雲橋索性通通删除，借機給自己的手機來了個大清理。通訊簿劃到景萬裏的時候，他頓了一下，原本他號碼只存景先生，他動手改成景萬裏。又給他發了一個短訊，也還是言簡意赅，只有“謝謝”兩字。

十分感謝你在那時候的安排，讓我免于困擾，不用直面難堪流言，無禮騷擾。現在即使同事詢問也只是可親。學生探究都顯可愛。所以，謝謝。

這次景萬裏回得十分快，他說，“雲橋，謝謝你信任我。”

就算我勉強你躲起來，其實你還是可以離開，可以不聽我的安排，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事，因為問心無愧，所以堅信清者自清，驕傲面對別人。所以，謝謝你信任我。

另一邊史彥山卻不好運。只怪王明陽實在名聲太差，史彥山從內地來，在港城沒根沒蒂。他跟王明陽一起見報，人人都猜他是否攀上王明陽，露骨地直接問他是不是被王明陽包養。

史彥山十分生氣，跟同學大吵一架，差點動手。他氣得離開學校，去找史雲橋。

“我想回家。”

“現在才剛到六月，你還要上課。”

“我不去！”史彥山把自己蒙在被子裏，“我不想跟他們在一塊兒！”

史雲橋想了想道，“學校我給你請假，你暫時住在我這裏，但是要自己學習，參加考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史雲橋拍他一巴掌，又黑又亮的眼睛望着窗外，“考完試，這次，我跟你一起回去。”

史彥山自覺性十分差，當年為了能來港城讀書，費了很大力氣。努力讀了好長時間，可以說得上懸梁刺股。到了港城之後，就又恢複懶散，如果沒有人緊盯着他，絕對不會認真讀書。不然，也不會好好的Z大學生，暑期實習只能去八卦報社。史雲橋怕他考試不合格，推掉所有約會，每天一下班就趕緊回家督促他學習。

就這樣緊緊盯了大半個月，王明陽打來電話喊出去吃飯，他接到電話的時候，跟史彥山兩個人一人坐一邊看書。本來要拒絕，結果被史彥山聽出來是要出去玩兒，眼巴巴的看着他，又是抱拳又是作揖，最後摟着他的腰直晃。史雲橋給煩得不輕，想他讀書辛苦，又不去學校，同學也不聯系，只天天一個人悶在家裏，心一軟就答應了。

王明陽看到史小弟，直呼瘦了，“怎麽瘦了這麽多？”

史彥山心裏有氣，想着不是因為你也不會有這些事，一點也不想搭理王明陽。

王明陽疑惑，本來關系都挺好了。怎麽突然又在生氣，敵意這麽大。

上次的事情到底是給王明陽景萬裏敲了警鐘，他們沒再去普通地方，更不敢坐在大廳。晚上只在私密性很好的會員制餐廳用餐。

史雲橋解釋，“他快考試，我讓他用功讀書，他整天叫苦不疊。”

王明陽笑，“彥山聰明，一定可以考得很好。”史彥山白他一眼。

景萬裏安慰史彥山，“考完試就可以放暑假了，再堅持幾天。”

王明陽問，“那雲橋不是也快放暑假？你們暑假要回內地嗎？”

史雲橋道，“彥山等我一起，我們一起回B城。”

“哇，我還沒去過B城，到時候跟你們一起回去，去玩好不好？”

史彥山故意氣王明陽，“不歡迎你去。”

王明陽無賴道，“偏要去，你不歡迎我，也不歡迎萬裏嗎？”

景萬裏開口諷刺，“你以為我是你，想去玩就去玩，你知我有多少事情要忙？”

王明陽道，“你日日都忙，什麽時候有忙完的一天，寓工作與娛樂你不懂嗎？”

史雲橋笑，“你也知道這句話？我只見你娛樂，不見你工作。”

王明陽發現人人都攻擊他，索性不再多話。但是還是仔細問了史家兄弟的放假時間。說就算不跟他們同路也是一定要去玩的。

史彥山不準他去。他就說我去了又不是找你，是找你哥哥。史彥山反駁，也不準你找我哥哥！王明陽又道，就要找你哥哥。除非你哥哥不準我去。氣得史彥山哇哇大叫。

景萬裏發現王明陽遇到史小弟，年齡一下子低了幾歲，十分幼稚讨嫌。他跟史雲橋只自己聊自己的，讓他們兩個人吵吵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