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糾纏

王明陽回家之前，拐去看了一眼史彥山。

史彥山沒打游戲，就在地毯上坐着，趴在茶幾上。

“怎麽在地上坐着？”

史彥山看他進門，連忙迎上去，“我以為你不回來了，我打你電話也不通。”

王明陽摸了下口袋，空的，想起來手機是被摔壞了，他在沙發上坐下，“你有什麽事情找我？”

史彥山在他面前蹲下，拿着手機遞到王明陽面前，“你能幫我給我哥哥，打個電話嗎？”

“你怎麽不自己打？”

“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說。我哥哥找到我了，不着急了，現在一定又開始生氣了。”

王明陽看到他慌張的樣子，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取笑，“道歉的話，自己說比較好，你哥哥不會生你氣的。”

史彥山趴住他的腿，“這次不一樣！真的！”

王明陽像揉大狗一樣揉了下他的頭發，“他是你哥哥，一定不會生你的氣的。”

“你也不幫我！景哥也不幫我！”

史雲橋抱歉，“明陽，我們是朋友。”

王明陽道，“既然你也沒有中意的人，為什麽不跟我試試呢？也許，我們更适合做愛侶也說不定。”

史雲橋笑了一下，“我有啊。”

王明陽只能稍微看見他潔白瑩潤的面頰，“是萬裏嗎？”

史雲橋楞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彥山真是嘴巴快。”

“他也是無意的。雲橋，我到底哪裏比不過萬裏。”

史雲橋嘆口氣，靠在椅背上仰頭看着車頂，“明陽，這無法比較。”

周圍也還是昏暗，他們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聽到王明陽那邊移動身體，衣服發出的摩擦聲，應該也是跟他一樣仰靠在椅背上了。

“就算他不中意你，你也還是一樣？”史雲橋沒回答。

半晌，王明陽才笑着說一句，“從張家生到你，萬裏什麽都好，就是眼盲一直治不好。”

史雲橋閉上眼睛不再多說，很快感覺到王明陽發動了車子，他們在車流中緩緩前行。

“到了，雲橋。”

史雲橋下了車，彎下身體對着車窗，“彥山就麻煩你了。”

王明陽身體略往前傾一下，笑容從陰到明，出現在路邊燈的暖光下，他眯着眼睛，“何必跟我這麽客氣，我們這麽好的朋友，彥山也像我弟弟一樣。我會照顧好他。”

史雲橋發自真心道，“謝謝你，明陽。”

“上去吧。早點休息。”

王明陽目送史雲橋上樓，看到史雲橋的背影已經進了樓道。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嘴唇輕顫，他用手用力摁了下自己的眼睛，大呼出一口氣，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拉着杆，利落地倒車走了。

王明陽回過神，有點疲憊地輕聲說道，“這本來就是你們兄弟的事情，我們也不好多說的。”

史彥山抱着他的胳膊，“求你了，這次我真不行。你幫幫我吧。”

王明陽對他笑一下，“你怎麽不這樣求萬裏，他比我有用。”

史彥山道，“哎，他跟我哥……到時候我哥又難受。”

王明陽道，“要我說，還是你自己道歉比較好，別人說都沒用。我說也沒用。不過，你到底做錯什麽事。”

史彥山心一橫，閉着眼睛喊，“他以為我喜歡張sir！”

王明陽瞪大眼睛，“張sir是誰？”

史彥山看着他，瞳孔亂晃，聲音低的自己都快聽不清，“張家生。”

“邊個？”

“張家生！”

王明陽張了張嘴，半天才說一句，“這也太搞笑了，你不應該弄錯啊。”

“我當然沒有搞錯！”史彥山氣呼呼地，“我就是對他親近了一點！”

王明陽挑着眉毛，“只是親近了一點？”

史彥山結結巴巴地，“再多一點吧。你也喜歡我哥哥，你一定也能理解我的，是吧。”

王明陽緩慢說道，“所以你在學校遇到張家生，覺得他有些像你哥哥，就追求他，結果當然是張家生拒絕了你。現在你哥哥知道這件事情了，是嗎？”

史彥山低下頭，眼淚掉在王明陽的胳膊上，抽噎着，“我也是一時糊塗，覺得沒有哥哥，有他也好。結果我哥不喜歡我，張sir也不喜歡我。他在學校大門口跟我說，現在全校都知道。我不能解釋，也不敢在學校多待。別人都笑話我。”

王明陽長嘆一口氣，史彥山确實是太單純了，做的事情也是真幼稚，“這個事情，就不要主要解釋了。如果你哥哥主動問你，你就說是你一時糊塗，不問就算了。以後有了女朋友，你哥哥也不會再擔心生氣了。”

“但是，我只喜歡我哥哥。”

王明陽呼了一把他的臉，“我也只中意你哥哥，但是有什麽用呢？之前你還罵我，喜歡有用的話，你的嫂子都能組成聯合國。你忘記了？”

王明陽現在倒是明白，史彥山哪裏懂什麽喜歡，只不過是從小跟在哥哥身邊，崇拜他，仰望他，以為自己喜歡他罷了。說白了，就是依賴和憧憬。對所有跟史雲橋有些相似的人，就都心懷親近。

史彥山眨巴眨巴眼睛，“你還喜歡我哥哥嗎？”

王明陽拍了拍他的頭，溫柔哄他，“以後不能繼續了，你也不要了，好不好？”

史彥山義正言辭，“感情是不能控制的。”

王明陽寵溺地捏下他的鼻子，“能說出這種話，說明你還是小孩子。”随後又擺出大人的交心姿态，“你不能控制感情，但是你可以控制你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應該怎麽做。你以後就會明白。”

王明陽看着史彥山睡下了，才離開。

回去的途中，他給景萬裏打電話，卻一直在通話中。他發了個簡訊，我在老地方等你。

景萬裏是在跟張家生通話。

“雲橋上午是太着急了，希望你不要怪他。”

“你上午叱責我說話過分，現在又來幫他道歉。”

景萬裏被他諷刺的有點啞口無言，上午他确實是偏向了史雲橋，忽略了張家生其實也很無辜。

張家生嘆口氣道，“算了，沒關系。不過，你這位愛侶占有欲太強，連弟弟也要保護在自己的領地內。”

“彥山年紀還小，雲橋肯定擔心壞了。”

張家生笑了一下，“是太小了，所以他說中意我，我只當玩笑一下子就拒絕了，史先生這樣護弟弟，史彥山一定泡在蜜罐裏長大，這樣的孩子懂什麽。”

景萬裏也感激道，“你能理解就好，他自己有點不好意思，讓我代他向你道歉。”

“那你幫我告訴他，沒關系了。萬裏，祝福你們。”

景萬裏揉了下臉，“他不是我愛侶，只是我中意他。別再誤會，對他不好。”

張家生那邊被驚到，“……之前，我和錦琛一直以為你們在一起，上次你也是這樣說的，沒想到……”

景萬裏嗓音有點沙啞，“不說了，總之，謝謝你。”

臨挂電話時，張家生說，“萬裏，愛一個人，是要說出來的。”

景萬裏挂了電話才看到王明陽的短訊。回想白天時，王明陽的眼神總覺得他似乎窺探到了什麽。

他打了個電話給王明陽，從背景音就可以知道王明陽還在那裏等他，已經到嘴巴裏的拒絕的話又被自己咽下去，“我之前在通電話，剛剛才看到，一會就到。”

王明陽嗯了一聲挂斷電話，景萬裏換了身衣服出門。

景萬裏到的時候，王明陽好像已經喝了不少，桌子上一堆的空酒瓶，但是看着很清醒。

“萬裏，你到了。”

景萬裏在他旁邊坐下，“喝了這麽多？”

王明陽淡淡道，“沒有，剛才不小心砸掉了一個酒瓶子，不是喝的。”

景萬裏暗自心驚，在他來之前，王明陽應該是發了一個大脾氣。“這麽晚還找我出來，有什麽事？”

王明陽為他倒一杯酒，遞給他，“慶祝！來，陪我喝幾杯。”

“慶祝什麽？”

王明陽笑容滿面，“最近一直忙，都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母親快回港城了。我真的很開心，她離開已經二十多年，還一直挂念我。”

景萬裏真心笑道，“恭喜你了。王世伯能同意，你一定花了很大的力氣。”

“沒有，”王明陽擺擺手，“是我自己悄悄辦的。葉老太太叮囑我，一定不能說出去。你不要說些杞人憂天的喪氣話來潑我冷水，來，我們喝了這一杯慶祝的酒。”

景萬裏無法，只好悶頭喝下。

王明陽喝完又再滿上，“我今日又向雲橋告白了。”

景萬裏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然後呢？”

王明陽盯着景萬裏的眼睛，緩緩說道，“他說他心裏有人了。你猜是誰？”

景萬裏心髒抽痛，只覺得一切迷霧都被撥開，他終于能窺得真容，事實卻不為他所期待。他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卻不知已經被別人看透，史雲橋有了意中人，對史雲橋來說，自己是負擔。

景萬裏避開王明陽灼灼的眼神，因為緊張又抿了下唇，被王明陽盡收眼底，“我，我不知。”

王明陽笑道，“萬裏，我一直想問，你有沒有覺得雲橋同張家生有些地方有點像。”

景萬裏道，“怎麽會。”

王明陽的手慢慢地轉着酒杯，“現在看自然是一點也不像的。不過我第一次見雲橋，是覺得他跟張家生有點說不出來的相似，上次在陳家婚禮上，葉老太太看到了張家生，把他錯認成了雲橋，你沒有察覺過嘛？”

景萬裏搖搖頭，“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

王明陽瞥他一眼，“不知應該誇你眼神還是不好。”又感嘆一句，“今天看到雲橋憔悴的樣子，我真難過。”

景萬裏心裏有鬼，不敢跟他對視，只能一次次的端酒杯。

兩個人心裏都有事，酒不醉人人自醉，都喝得幾乎斷片。

王明陽大着舌頭，拉着景萬裏的手，“萬裏，我，我從小，從小就很，很崇拜你的。看你中意張家生，特別，特別為你不值得。”

景萬裏也難得憨醉，“我有什麽好崇拜的。家世，也不好，人又悶。”

“呵呵，确實，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懂看人。”王明陽攀着他的手臂，“雲橋那麽好，他那麽好。”

景萬裏自嘲一笑，“我，我當然知道，他的好。但是，有什麽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