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弄人

王明陽感覺自己的頭頂好像被人砸了一個響雷，巨大的爆炸聲和氣浪沖得他眼睛發花，耳朵嗡鳴。投雷手扔了炸彈就自己睡過去，剩下王明陽一個人站在床前，幾乎立成人形雕塑。

王明陽一個人呆坐在沙發上，外面太陽已經快要升到最高，透過陽臺的落地窗照進來，正照在他的臉上。王明陽眯了眯眼睛，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拿起電話。

聲音有點顫抖，“雲橋？”

史雲橋的聲音有點嘶啞，透着疲憊，“明陽。”

“你怎麽了？病了？”

史雲橋哽了一下，“彥山從昨天就不見了，我還沒找到他。”

王明陽看了一眼卧室門，“彥山在我這裏。”

“你說什麽？！”史雲橋從沙發上跳起來，“萬裏！明陽說彥山在他那！”

王明陽喉頭發酸，“萬裏……他跟你在一起嗎？”

史雲橋急切道，“是的，你們在哪裏，我馬上過來。”

王明陽說了地址，那邊就傳來電話掐斷的嘟嘟聲，他維持着通話姿勢沒動，好一會兒才突然用力把手機扔出去，手機砸在牆上，在地上掉成了幾片。他用手撐着額頭，臉一半在陽光裏，清晰得分毫畢現，一半埋在陰影裏，糊得看不清表情。

史雲橋一進門，就問，“彥山呢？”

王明陽道，“你看上去狀态怎麽這麽差，手怎麽受傷了？”又指指卧室，“在裏面，還在睡。”

史雲橋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王明陽看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擰開門把。

“他一夜沒睡，太辛苦了。”

王明陽扭過頭，看着他，“你整夜都跟雲橋在一起嗎？”

景萬裏心裏有些堂皇，艱難地說，“他跟我說彥山不見了，我去幫他找。”

“他為什麽告訴你，不告訴我。”

景萬裏有些習慣性的小動作，不如開心覺得心潮澎湃的時候，會舔下唇。緊張無措的時候又會抿緊。

王明陽看到他抿了一下嘴唇，道，“昨天我跟彥山一起送他去醫院的。”

王明陽步步緊逼，“他的手是怎麽傷的？”

“不小心撞車了。”

王明陽啧了一聲，一雙桃花眼掃了個眼風，扯着嘴角，“你還真是什麽都知道。”

景萬裏不敢多說話，只怕多說多錯，讓王明陽發現自己的心思。他還未想好如何面對王明陽，不管史雲橋是不是喜歡自己，但是史雲橋是王明陽的心上人，他喜歡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喜歡着的人。有過陳張二人的事，他不敢輕易叫王明陽知道。只好不做回應，兩個人就沉默尴尬的站着。

過了一會兒王明陽去叫史雲橋出來吃飯，“讓他睡吧，我們先吃飯。沒事的，就是喝多了，下午就會醒了。”

史雲橋點點頭，彎身在史彥山額頭上親了一下，又摸摸他的臉，跟王明陽一起出去了。

午飯是叫的外賣。景萬裏顧慮到史雲橋好久沒吃了，叫的比較清淡。都是些粥和小菜。史雲橋雖然因為找到了弟弟心裏放松了不少，還是沒有什麽胃口，只潦草的吃了一點。

“明陽，真是謝謝你，我都快急瘋了。”

王明陽對他眨了下眼睛，“你早點告訴我，也不至于急這麽久。我早上一看到他，肯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史雲橋勉強笑了一下。

王明陽道，“聽說你一夜沒睡，也休息一會兒吧，彥山醒了，我叫你。”

史雲橋搖搖頭，“不用了，”又對景萬裏客氣道，“麻煩你一夜，辛苦你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景萬裏不想答應，但是史雲橋和王明陽都定定地看着他，一個眼神堅決，一個高深莫測。他只好硬着頭皮，點頭應了。

王明陽攔道，“萬裏一夜沒睡，開車太危險了，就在我這裏睡吧。雲橋，你也可以洗個澡睡一下。”

史雲橋不好再多說，自己進了卧室，在史彥山旁邊躺下。史彥山睡的很沉，眼皮還泛着腫，嘴巴微微張着，呼吸輕緩。史雲橋摸摸他的頭，又再覺得心酸自責。他已經很習慣史彥山寸步不離的緊跟着他後面，卻從來沒有主動的去關心過彥山。他不知道史彥山喜歡什麽，也不知道他與誰交好。因為自己的心情不好，就對史彥山大發脾氣。但是史彥山明明心裏應該更難受，同學不喜歡他，張家生不喜歡他，連自己也時常罵他。史雲橋捏了下史彥山的耳垂，輕聲說，“對不起，彥山。”

景萬裏洗了澡就在沙發上跟王明陽對坐着，他心裏事情多，有點睡不着。

王明陽問，“彥山跟雲橋怎麽了？兄弟倆鬧了這麽大的矛盾。”

景萬裏不知該不該說張家生的事情，只說，“雲橋罵他罵得厲害了點。”

王明陽笑了一下，“雲橋對彥山總是那麽兇，彥山長得高，但是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雲橋對他也太嚴苛了。”

景萬裏道，“雲橋還是疼他的。急得厲害。”

王明陽又問，“那雲橋的手是怎麽回事，他開車小心，怎麽會撞車呢。”

景萬裏斟酌道，“這我也不知。其實，最近，我跟雲橋的聯系也不多。”

王明陽又像感慨又似嘆息地說了一句，“自從上次我跟雲橋表白，我和他到底是生分了。”

景萬裏如遭雷擊，“我看，我看你們也還是挺要好的。”

“他會做人，”王明陽苦笑，“不想我覺得尴尬罷了。出了事情也不告訴我，看到他這樣，我心裏很難受。”

史彥山醒了，他一睜眼就看到史雲橋在他旁邊睡着，眼睛下面有顯而易見的黑眼圈。他伸手碰了一下，史雲橋就醒了。史彥山連忙縮回手。

“彥山，你醒了。”

“哥……”

“到處找不到你，急死我了，你知道嗎？”

史彥山的小狗眼黑漆漆地，眼珠子到處亂晃，聲若蚊吶，“對不起，哥。”

史雲橋笑了，“沒事就好。頭還疼嗎？我們回家吧。”

史彥山頓在那，“哥，我……”

王明陽适時地推門解圍，“回什麽家，太陽都落山了，趕緊洗漱，我帶你們出去吃頓好的。”

史雲橋先起來，出了卧室，看到景萬裏在沙發上坐着，手撐着額頭靠在沙發靠背上，看上去好像是睡着了，他走過去，景萬裏睜開眼，兩個人無聲對望了一下，史雲橋到浴室裏躲開了。

王明陽帶上門，史彥山低着頭坐在床上，王明陽捏了一把他的後頸，“你哥哥中午才來，上午是我在這的。”

史彥山擡頭望着他。“別怕，在雲橋心裏，你還是一個只是在生他氣的弟弟。”

幾個人收拾好了，準備出門。史彥山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史雲橋面前失态，也放下了心。史雲橋摟住他的肩膀，帶他一起出門。他只好像往常一樣把手圈在史雲橋的腰上。

景萬裏走在最後，眼神緊盯着史彥山的手。

“自從上次我跟雲橋表白，我和他到底是生分了。”

“不行，我的腰特別怕癢。”

幾個人一頓飯吃的還算和諧。當然和諧，一共四個人，兩個人都不發聲。只有王明陽跟史雲橋偶爾說幾句。

晚餐結束後，史雲橋要帶彥山回家。

彥山退退縮縮不肯直接答應。史雲橋問，“彥山，你是不是還在跟我生氣？”

王明陽看史彥山的樣子也不忍心，幫他說話，“彥山怎麽會跟你生氣，他是想在我那邊多住幾天，上次他的游戲還沒通關，還在我那裏。”

史彥山連忙點頭，“是的，哥，我想在那玩兒幾天。”

史雲橋只好點頭答應，“那你住幾天再回來，有事情就聯系我，好嗎。”

史彥山點點頭，明陽道，“放心吧，讓他跟上次一樣再胖一圈。”

史雲橋走到景萬裏面前，“萬裏。”

“啊？”景萬裏回過神，“你說什麽？”

史雲橋捏了下自己的手指，“請你幫我跟張家生，不，張先生道個歉。”

王明陽問，“何故要向他道歉？”

史雲橋沒回答，景萬裏略點個頭，“我會幫你跟他說的。”

王明陽不再追問，“我送你回去吧。”

“我自己回去吧，你帶彥山回家。”

王明陽道，“這有什麽，我先送你，再送萬裏，然後帶彥山回家。”

“太麻煩了，我還是自己回去吧。”

王明陽不太放心史雲橋一個人，猶豫着說，“那，讓萬裏送你？”

史雲橋還沒回答，景萬裏就插話，“你送雲橋回去吧，我把彥山送去你那裏，正好把我自己的車開回去。”

王明陽問，“你能行嗎？天黑了。”

景萬裏微笑一下，“沒事的，我下午躺了一陣子，精神多了。”

史雲橋也沒再反對，就這樣定了。

景萬裏看王明陽的車走了，帶着史彥山坐了Taxi。

“景哥。”

“怎麽？”

史彥山咽了下口水，“為什麽，我哥哥要向張sir道歉。”

景萬裏反問，“那你跟張sir是怎麽回事。”

史彥山張了張嘴，“你，你知道了？那我哥哥也知道了？”

“你哥哥找不到你，打電話去你學校問的。彥山，你哥哥很擔心你。”

史彥山低着頭，“我哥哥是不是很生氣。”

景萬裏眉心微蹙，“比起生氣，我想他更多的是擔心你。你相信景哥嗎？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沒有怎麽回事！”史彥山攀住他的手臂，慌張道，“我不喜歡張sir！真的！”

“那你的同學……”

“真的！”史彥山口氣急切，“我真的不喜歡張sir的！學校……反正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你幫我告訴我哥哥，好嗎？”

景萬裏勸慰地拍了拍他的手，“你應該自己告訴你哥哥，他因為擔心你，今天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史雲橋坐上車，只一直看窗外。

王明陽問道，“雲橋，你看上去有些心事。”

史雲橋回過頭，對他笑了一下，“我有什麽心事，就是太累了。”

王明陽把車靠邊停下，雙手握着方向盤，手指在上面慢慢敲擊着。

他沒開頂燈，車裏很暗，史雲橋疑惑，“怎麽了？明陽？”

王明陽調轉過視線看着他，笑了一下，正好有車過去，打了下車前燈，他眼角的那顆紅痣在燈光下閃現了一下，又隐在暗夜裏，周圍的華麗燈光點亮他的眼睛。

他問，“雲橋，之前我還沒能張口，你就拒絕了我。但是，直到現在，我也還是中意你。你願意再考慮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