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失蹤

景萬裏最終還是沒能知道答案。

史雲橋手扶在門上，垂下眼皮，平靜道，“等我好了，再告訴你。”

晚上景萬裏回來的不算太晚，阿姨幫他把宵夜擺出來，景萬裏抓起筷子，“史先生怎麽樣？”

阿姨笑着答，“吃的挺多，吃完就休息了。我等到他家阿姨來才走的。”

景萬裏點點頭，“辛苦你了，阿姨，今年年底給你個大的利事。”

阿姨擺擺手，“不辛苦，對了，史先生有個東西讓我交給你。我已經放在你床頭了。”

景萬裏随意吃了兩口，放下筷子就上了樓。打開燈，他一眼就看到了床頭立櫃上的東西，一塊方巾。之前，他曾經親手把他戴在史雲橋的西裝口袋裏，那時候他們還親密無間。

景萬裏說不清心裏是種什麽滋味，他自小早慧聰穎，為人處世滴水不漏，到處得人誇獎。從沒像現在這樣，吃了這麽大的閉門羹，還不知到底為何。他本來以為他很懂史雲橋，但是如今細想起來，其實他根本不了解史雲橋，家庭，背景，成長，故事，除了意外窺探得到的，就再沒從史雲橋的嘴巴裏得到過一絲線索。

原來自己以為親近與交心，不過是史雲橋給他劃下的安全線，因為他只允許你走到這樣的距離。

景萬裏感到無法言說的挫敗。

他拿出手機，通訊錄滑到S，史雲橋三個字戳在屏幕上，他卻按不下通話鍵。

正在他無神的時候，史雲橋這三個字就在屏幕閃爍起來，景萬裏差點以為是自己過度思慮的幻覺。

史雲橋的聲音裏有景萬裏從沒聽過的慌張無助，“萬裏！彥山不見了！”

史雲橋在家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史彥山的電話，他打過去也是關機。逼不得已只好打電話到史彥山宿舍，史雲橋捂着眼睛，“他同學說他今天根本沒去學校。”

景萬裏摟住他輕微顫抖的肩膀，“彥山已經是大人，不會有事的，你別太擔心。可能只是出去玩了。”

史雲橋搖着頭，手指緊捏着衣角，“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史雲橋第一時間報警，吃了閉門羹。史雲橋有口難言。現在雖然有景萬裏幫忙，警方未到48小時也願意尋找，但是時間尚短，到現在也未有消息。

這時已經半夜，景萬裏問，“他平時愛去的地方都找了嗎？”

史雲橋聽了更是萬箭穿心，“他天天泡在我這裏打游戲，我根本不知道他喜歡去哪裏。”

景萬裏拿起車鑰匙，“我去網咖找一找。”

“我跟你一起去！”

“你受了傷就留在家裏，他沒地方去說不定玩夠了又回來，你第一時間告訴我。”

史雲橋拉住他的手，“不行，我不能就這樣坐着。”

“聽話，”景萬裏反手将他的手握在手裏，“別讓我再多擔心你，就留在家裏，好嗎？”

景萬裏這一找就找到了天亮，回來的時候，史雲橋還穿着昨天的衣服在沙發上坐着，聽到有人開門，他連忙從沙發上站起來沖到門口，只有景萬裏一個人進門。他腳一軟，差點滑倒在地上，還好景萬裏及時抱住他。

“雲橋，你別急，好好想想，彥山有沒有跟你說過，有什麽要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史雲橋扯了下頭發，口氣焦躁，突然猛地擡起頭，“他在學校有個喜歡的女孩子，會不會去找她了？”

景萬裏覺得希望不大，但也還是要賭一賭，“你知道那個女孩子叫什麽嗎？”看到史雲橋搖搖頭，他拿起他的電話遞過去，“再問他的同學，一個個問。”

史雲橋情緒不穩定，由景萬裏打電話，“你好，我是史彥山的哥哥，請問彥山回學校了嗎。”

“沒有看見他。”

“彥山平時有什麽要好的同學嗎？我們想跟他聯系一下。”

“沒有。他這個人，他，他成天下了課就跑走，有活動也不參加，誰能跟他要好。”

“我想再請問一下，聽說彥山以前有個喜歡的女同學，你知道是誰嗎？”

對方輕呵了一聲，嘴裏咕隆一句女同學，語氣有點嘲諷，景萬裏沒工夫計較，“我把對方電話給你吧，你記一下。”

景萬裏掏出手機，記下號碼，到最後幾位的時候，

“5347。”

“5347。”

對方喊到，“你這不是知道嘛。”

史雲橋湊過去看屏幕，屏幕上的數字下，顯示機主姓名：張家生。

“……是張家生。”

景萬裏把手機拿開，躲過史雲橋，抓住他的手，“雲橋……”

“彥山喜歡的人是張家生？”

景萬裏在沙發旁邊蹲下，“你冷靜一點，雲橋。”

史雲橋一把甩開他的手，“你讓我怎麽冷靜！彥山是我弟弟！他才剛過20歲！”

史雲橋不明白，他回港城不過月餘，為什麽所有的事情都脫軌，全往他無力招架的方向去。一夜沒睡，加上思慮焦心，史雲橋臉色發白，嘴唇幹裂，襯衫皺巴巴的挂在有點瘦削的身體上。

景萬裏盡量輕聲，不激怒他，“家生不可能跟彥山有事，你別擔心。”

史雲橋擡起眼皮盯着他，眼眶通紅，硬聲硬氣，“你自然是護着他。”眼睛裏有景萬裏沒有見過的怒意和失望。

“雲橋，我知道家生，他不可能跟自己的學生有什麽事，更何況，彥山他……”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史雲橋猛地站起來，“我不想知道你們之間的事情！也不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我現在只關心彥山！”

他指着手機對景萬裏一字一頓地說，“打給他，問他彥山在不在，開免提。”

“萬裏？”張家生可能還沒睡醒，聲音有點迷糊。

“家生，彥山在你那裏嗎？”

“彥山？”張家生有點反應遲鈍，“你說史彥山？他怎麽會在我這裏。”

“那沒事了，打擾你了。雲橋！”

史雲橋劈手奪過手機，“你和我弟弟什麽關系。”

“史先生，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跟彥山沒有什麽關系，他是我以前的學生而已。”

史雲橋咬着牙，“是嗎？那為什麽學校有傳聞。”

“可能是誤會吧，我只是彥山以前的老師。”

“你離他遠一點。”

張家生的口氣也變得生硬，“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我讓你不要連我弟弟也招惹。”

“也？”張家生輕呵一聲，“史先生是否欺人太甚，彥山說喜歡我，我是拒絕的。你現在來興師問罪，是不是太沒有道理？還是你是在圈地畫圈？”

“家生！”景萬裏喝止住他，“沒有就沒有。你這樣說話太過分了。”

“我過分？萬裏，是他先來對我橫加指責，給我莫須有的罪名。”

“不然我弟弟怎麽會喜歡你！他根本不是同性戀，你跟萬裏還有……”

景萬裏适時地迅速掐斷電話，一把摁住史雲橋的頭，把他攬在懷裏，“雲橋，別這樣。”

史雲橋想推開他，“你放開我！你當然幫着他！彥山從小就心思單純，什麽也不懂！女朋友都沒有交過一個！他張家生……”

“雲橋！”景萬裏捧住他的臉，“你看着我！冷靜點！雲橋！”

“為什麽？”史雲橋帶着點哭腔，為什麽要發生這樣的事情，就讓史彥山一直開心單純下去不好嗎。為什麽連史彥山也要這樣。為什麽自己要對彥山說出那樣的話。為什麽要喜歡景萬裏。又為什麽，要有張家生。

“雲橋，你不是這樣的人。”景萬裏嘆息，用拇指擦幹淨史雲橋眼角掉下來的眼淚，“我知道你很着急，很擔心，也很震驚。但是，你不是這樣會随便遷怒別人的人。”

“雲橋，別做讓自己的後悔的事情。”

“也別說出自己都會覺得羞恥的話。”

母親回港城的事情辦的很順利，如果沒有什麽意外的話，下個月就可以安排母親回來。王明陽今天外出辦事，順便去了一趟自己外面的房子，去看看有什麽需要重新裝修添置的。那邊是王明陽瞞着家裏自己私底下買下的産業，自己不住也從未對外說過，只有上次安排史彥山在那裏住過一陣子，後面就再沒去過。等母親回來，就打算安排她住在那裏。

他打開門還以為家裏遭竊，地面上亂七八糟的，還有一股子酒氣。

王明陽沒換鞋，順手從門邊上拿起一根鞋拔，放輕腳步往裏走去。

沙發前面的地板上躺着一個人，很高很瘦，穿着T恤，牛仔褲，還是年輕人的樣子，黑色的頭發毛茸茸的後腦勺對着他，王明陽悄步繞過去一看，“彥山？”

王明陽用腳踢開旁邊的啤酒罐子，把史彥山從地上扶起來，拍拍他的臉，“彥山？彥山？”

史彥山的手虛弱無力地推了一把，嘴裏咕隆着，“哥，我還想睡。”

王明陽好氣又好笑，順着他的話說，“別在地上睡，當心着涼，去床上睡吧。”

史彥山又推一下，“我頭疼，你別弄我。”

王明陽幹脆一手攬住他的肩膀，一手抱着他的腿彎，一把把他抱起來，“彥山，你好沉。”好不容易把史彥山放到床上。

又洗了把毛巾，幫史彥山擦了擦淚痕斑駁的臉。擦着擦着，史彥山有點醒過來了。但是腦袋還不清醒。

史彥山半睜着眼睛，“哥，到底為什麽啊。”

王明陽點着他的鼻尖，努力把自己裝成史雲橋那種柔和清雅的聲線，“什麽為什麽。”

史彥山皺着臉，“你為什麽老是罵我。”

“因為你總是做錯事，惹我生氣。”

史彥山半垂着眼睑，眼淚又順着臉往下淌，聲音裏都是委屈，“你不要老是罵我，我心裏很難過。”

王明陽抹了一把他的臉，史彥山的臉上沒有以往沒心沒肺神氣活現的樣子，眼睛裏都是水光，嘴角往下撇着，看着委屈地的不行，王明陽也是真心拿史彥山當弟弟疼，看着也難受，暗罵了一句雲橋總是對彥山兇，心疼地說，“我幫你告訴你哥，以後不讓他罵你了，乖。”

史彥山順勢把手埋進王明陽的掌心裏，王明陽感覺自己的手心立馬就濕熱了一大片，“哥，我喜歡你啊。”

王明陽心裏嘆了一口氣，史彥山還這麽小，心裏卻背負這麽大的秘密。動作輕柔地又幫他擦眼淚，怎麽也擦不幹淨，他把毛巾就按在史彥山的眼角，捏了下他的臉，安慰道，“我也喜歡你啊，彥山。”

“不是那種喜歡！”史彥山掙紮着爬起來，抱着王明陽的頭，親了他一口，他頭痛地幾乎睜不開眼，眼前都是虛花的光影，沒親準位置只親在了嘴角上，顫抖着帶着涼意的嘴唇一擦而過，史彥山緊着聲帶，“我是這種喜歡你啊，哥。”

王明陽楞了下，舔了舔自己被親過的嘴角，感覺還能嘗到一點啤酒的麥香味，用了點力氣把他又放倒在床上，摸了摸他的額頭，輕聲哄道，“睡吧，乖，醒了就沒事了。”

“你騙我。”史彥山用手臂遮住眼睛，“你說你喜歡我，我做錯事才罵我，那你喜歡景哥，景哥不喜歡你，你為什麽生氣也不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