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王洵看着猛虎倒地,心中松了一口氣,右手虎口因為連放三箭微微泛紅。
裴蓁蓁也認出了他,咬牙憋着一口氣站起身,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在誰面前丢臉都不能在王洵面前示弱!
嬌弱的少女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像春日含苞的桃花,又像堅韌的葦草。王洵對上她的目光,眼中出現幾分驚訝,是她...
但裴蓁蓁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這具沒有吃過任何苦頭的少女身軀,已經到了極限。手中的金簪滑落在地,鮮血順着傷口一滴一滴墜落地面,染紅青綠的草葉。
她倒在地上,宛如一尾脫水的魚。
“蓁蓁!”蕭雲珩被吓得心髒驟停,他不顧一切地沖上來,顫着手探上裴蓁蓁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後才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
蕭雲珩雙腿一軟,直直跪了下去。
“蕭郎君,你可還好?”王洵翻身下馬,走上前來。
蕭雲珩抿了抿發幹的嘴唇:“沒事,我只是有些腿軟...七郎君,請你先帶我妹妹回城診治!”
王洵在家排行第七,親近的喚他一聲阿洵,關系淺一點的便稱一句七郎君。
形勢緊急,王洵也顧不得什麽禮數,俯身将陷入昏迷的裴蓁蓁攔腰抱起,快步走向馬車所在的方向。
混沌之中,裴蓁蓁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青竹香,她似乎躺在什麽人懷抱中...
裴蓁蓁微微睜開眼,模模糊糊地看清了那個人的臉:“王洵...”
聽到自己的名字,王洵下意識地低頭看向她,只見少女纖細的手指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鬓發散亂,很是狼狽。
“王洵...你沒死啊...”裴蓁蓁近乎呢喃般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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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啊...”
你沒有死,真是太好了...
這是裴蓁蓁清醒時絕不會承認的一件事。
少女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王洵沒能聽清她說什麽,心中無端升起一股淡淡的酸澀。
裴家,裴子衿。
裴蓁蓁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瑤臺院。她看着雕花的床柱,眼神有一瞬的迷茫。
“水...”裴蓁蓁嘴唇幹裂,從喉嚨中發出一個氣音。
白芷聽見動靜,連忙沖上前,看見裴蓁蓁睜眼,她的眼淚止不住落下:“女郎,你終于醒了!”
她抹了抹眼淚,連忙去拿茶水,一邊吩咐房中侍奉的另一個少女:“繁縷,快去禀告郎主,女郎醒了!”
梳着雙丫髻的少女點點頭,語氣裏滿是雀躍,顯然也為裴蓁蓁醒來而激動:“好!”
裴蓁蓁有三個貼身侍女,白芷,紫蘇,繁縷。
白芷父母都是裴府家仆,自幼跟随裴蓁蓁,溫和沉穩,統領瑤臺院的事務;紫蘇和繁縷是被賣入府中,紫蘇性格內斂,不善言辭,但精于數算,便由她管着裴蓁蓁的銀錢;繁縷年紀最小,性情活潑,卻做得一手好繡活,能梳各式各樣的發髻。
白芷扶起裴蓁蓁,坐起的動作牽動了後背的傷口,她疼得一皺眉頭。
“我睡了多久?”裴蓁蓁喝了水,這才有餘暇問白芷。
白芷眼眶泛紅:“足足一天一夜了。”
這麽久?
裴蓁蓁微垂下眼眸,側臉看上去精致而脆弱。
白芷正要說什麽,門被推開,紛亂的腳步聲響起,裴蓁蓁轉過頭,看見蕭雲珩一馬當先地沖了進來。
緊随其後的是他兄長蕭雲深和裴蓁蓁的二哥裴清淵。
蕭雲珩湊到裴蓁蓁床邊,小心翼翼地問:“蓁蓁,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他眼下是一片青黑,看上去很是疲憊。
裴蓁蓁目光落在蕭雲珩右臂,完好無損。
那她這次也不算無用功吧。
“沒事。”裴蓁蓁淡淡道。
她這樣态度,反而讓蕭雲珩更加愧疚。自己一個大男人,還要蓁蓁來救。若不是蓁蓁,這一回他可能就喪生虎口了。
倘若平時他能多練武,也不至于在面對險境時連跑都跑不掉。
裴清淵上前擠開他,握着裴蓁蓁的手絮叨:“蓁蓁,下回你可不能傻了,那麽危險的情況你怎麽沖上去?你最重要還是要保護好自己!”
說着,裴清淵沒好氣地瞪了蕭雲珩一眼,要不是這家夥只喜歡舞文弄墨,蓁蓁哪裏會受傷。
蕭雲深站在一邊,也道:“蓁蓁,這回多虧有你,只是以後不要如此了。按道理,是我們要保護你才是。”
他伸手摸了摸裴蓁蓁的頭。
裴蓁蓁抿了抿唇,輕輕嗯了一聲。
“小叔也很擔心你,昨日守了你一夜。等他下朝後就會來瞧你,除了背上傷口,可還有哪裏不舒服?”蕭雲深又問。
裴蓁蓁搖頭:“還好。”
她說着打了個呵欠。
白芷正好端着藥上前:“幾位郎君,醫官囑咐,女郎這次失血過多,需要靜養,喝過藥再睡一會兒才好。”
三個少年點點頭,識趣地退了出去。
裴蓁蓁喝了藥,白芷往她口中塞了一塊蜜餞,随即睡意就湧了上來。她躺下身,迷迷糊糊想起一件事,眼眸半睜半閉:“白芷,是誰救了我?”
白芷背對着她收拾藥碗,聽她這麽問,回答道:“是王七郎君,就是那位琅琊王氏的...”
她說着回過身,卻發現裴蓁蓁已經靠着柔軟的枕頭安然入睡。
白芷無奈地笑笑,小心地為她掖了掖被角。
琅琊王氏府中,高臺之上,琴音如流水傾瀉,風吹雲動,檐角的風鈴叮鈴作響。
玄衣護衛順着石階走上高臺,侍立一旁。
一曲畢,王洵停下動作:“如何?”
護衛回禀:“主上,正如您所料,密林之中還留着一些痕跡。”
王洵站起身,走到木欄邊:“蕭氏本家人丁凋零,作為蕭家家主的蕭明洲遲遲不肯成親,眼看偌大蕭家只有蕭雲深蕭雲珩兄弟,總有人動了些歪心思。”
風吹起他寬大的袍袖,烏黑的長發也散在風中。
王洵沒在說話,背着手緩緩走下高臺。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注一)
少年的聲音如佩環相擊,随風傳得很遠。
護衛本以為他還有什麽吩咐,沒想到他就這樣離開,只能匆匆跟上他的腳步。
“郎君…”護衛遲疑問道。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一首詩吟唱結束,王洵擡手接住一枚風中飄落的樹葉。“将線索交給蕭明洲吧。”
他淡淡笑着。
護衛點頭應是,俯身行禮後退下。
園中只剩王洵一人,他端詳着手中那枚樹葉,輕聲道:“裴子衿…”
作者有話要說: 注一:出自《詩經·鄭風·子衿》
死對頭挺好磕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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