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膽小鬼
Fanny緊張地看向在舞臺上彩排的溫晞, 手心出汗。
她擡起腕表看了一眼時間——5點35分。
離慈善晚宴正式開場,還有20多分鐘。
已經是最後一次彩排了,但溫晞好像還沒有把開場詞記熟, 彩排時總是磕磕絆絆的, 讓她不由地為溫晞捏了把汗。
“沒事的,她可以的。”談行止不知何時站到了Fanny身後,寬慰她,也寬慰自己, “她做得到的。”
“談總。”Fanny誠惶誠恐地向他問好,“您不如去休息一會兒?這裏有我看着,不會有大問題的。”
話剛出口, 她就後悔了。
談總這哪裏是在看場子,明明是只在看溫晞而已。
談行止看着溫晞笑,但笑意裏懊悔更盛:“我居然以前都沒看過她穿晚禮服的樣子。”
“談總,”Fanny摸不準他的心思,“您是為了借這個晚宴,想要澄清您和夫人的誤會, 好讓她原諒你嗎?”
談行止搖頭否認:“不是, 我只是覺得這麽做, 她也許會開心一點。”
他從沒有哪一次, 和Fanny說過這麽多話:“明明是很簡單的誤會。但她沒有多過問, 就認定是我指使的。如果不是因為對我失望透頂, 對我有了成見,她也不會這樣武斷吧?”
昨天的插曲讓他正視了一個事實,她已經對他徹徹底底沒有了信任。所以不管他再怎麽努力,她都已經無法再向他交付她的真心。
“Fanny,老頭子從小教我, 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越是心裏害怕,嘴上越不能認,越是要裝,越是要催眠我自己,我一定能贏。假裝着假裝着,假的就可以變成真的了。”
每一次和聶子骞交鋒,他明知他在溫晞心裏已經比不過聶子骞,但他還是強裝鎮定,甚至不斷催眠自己,讓自己一定要挺住。
“這麽多年來,這句話很奏效。但是這一次,對她,卻一點都不奏效。我真的假裝不下去了。”談行止梗了梗,繼續道,“你每次都問我,她究竟想要什麽。我猜不透,也問不出答案。我以為她想要的東西,她其實都不屑一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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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是真的很嫉妒聶子骞。為什麽他只陪了她不到一年,他就能讀懂她的心?為什麽不管他怎麽努力,卻只能把她越推越遠?
也許他就不适合去愛別人吧,每次都是這樣,沒有什麽例外。
溫晞想要什麽,他真的不清楚。他只清楚,這個導盲犬基地和那個孩子,對她來說一定很重要。她最後能為她做的事,可能只有這一件了。
這一次,不管她怎麽想他,只要她開心就好。
“談總……”Fanny只在談雁芙離世時,看見談行止如此神傷的模樣,安慰他,“您還是有機會的,夫人她也并沒有答應聶子骞啊。”
“我沒有打算放棄。”談行止從褲子的口袋裏掏出随身攜帶的戒指盒,“但這場戲,我再也演不下去了。明天,我會向她當面說清楚一切。然後,向她求婚。如果她同意,也願意原諒我,我會帶她回溪東鎮結婚。”
“我替您安排,談總。”Fanny被談行止說得也有些動容了,“我知道夫人最愛的餐廳是哪家。”
“謝謝你,Fanny。”談行止看着溫晞重新開始走位,突然放低聲問她,“聶子骞那邊——”
“談總請放心,是我親自從機場接聶媽媽過來的。”Fanny也降低了音量,“聶子骞絕不會來攪局的。”
“謝謝你,”談行止又對她道了聲謝,“辛苦了。”
***
酒店房間裏,聶子骞和聶母面對面坐着,看着眼前的珍馐美味,卻絲毫沒有胃口。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時間指向5點50分,渾身焦躁起來。再也壓抑不住心裏的急迫,他推開椅子,站起身來:“媽,我有個電話要打,我先出去一下。”
“子骞啊,你是我生的,說謊的時候最好背對我,否則我要演看不出來,也很辛苦的。”聶母用西餐刀優雅地切下一塊和牛,放在他盤中,“連陪媽媽吃一頓飯的耐心都沒有了嗎?”
“媽……”聶子骞無可奈何,抓狂地揉了揉頭發,提高音量道,“不管您這次怎麽阻撓我,我一定要去見她。本來我想征得您的同意,但現在,對不起,我只能說,您就當沒有生過我這個不孝子吧。”
聶母只是笑,當着他的面取過自己的手包,從中找出藥瓶:“子骞,醫生說我這心髒病,多半是沒什麽指望了。等我死了以後,你其實想幹什麽都可以。但我活着的時候,你事事還是得順一下我的意。”
“媽,不是,您這是要幹什麽啊?”
聶子骞慌亂地想去奪聶母手裏的藥瓶,但聶母身手敏捷得并不像個心髒病人,唰地抽開身旁的窗,将藥瓶從窗口用力抛了出去,瞬間不見蹤影。
聶子骞猛沖到窗口張望,眼睜睜看着那瓶藥變成一個小白點,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他不可置信地轉過頭,難以想象面前坐着的确實是他的母親:“媽,你這是鐵了心要攔我了,是嗎?”
“我就帶了這一瓶藥,這裏也配不到。要是我心髒病發,馬上就會死。等我死了之後,你想去找誰,我也不會攔你的。”聶母臉上始終帶笑,還體貼為他的牛排澆上了蘑菇汁,“陪我繼續吃飯吧,子骞。你不是最喜歡吃和牛肉的嗎?”
聶子骞的一口氣吊在胸口,忽然就提不上來了。
他看着牆上的時鐘指針滑到了“6”,又看了看面色平靜的母親。
深吸了一口氣後,他萬般無奈地抽開椅子,還是又坐回到了原位。
***
耀眼奪目的燈光過于刺眼,晃得站在舞臺上的溫晞有點眼花,随即大腦一片空白。
“女士們,先生們,再次感謝諸位抽出寶貴的時間,出席今晚的導盲犬公益主題慈善晚宴。下面,讓我們有請太陽花導盲犬基地的負責人,Sissi小姐,為我們做開場致辭。”
做完開場介紹的主持人向在候場區的溫晞比了個手勢,示意她上場。
而此時臺下掌聲雷動,都在等待她出場。
心不可自控地狂跳起來,腳步也因為巨大的恐懼而停下。
她僵硬地杵在原地,雙腳怎麽都不聽使喚,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帶着小響一起上去吧。”
磁性沙啞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緊接着小響就撲向了她的懷中。
她轉眸回望。
談行止站在她身後,和她隔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等會兒,聲音響一點,一定要比罵我的時候更響。”
溫晞凝視站在陰翳處的他,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再多說一個字,抱起了小響,提裙打算上場了。
只不過,在從候場區邁向熠熠生輝的舞臺時,她聽見他叫了她一聲:“Sissi。”
他的聲音不大,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會不會被臺下的掌聲壓過,但還是自顧自說得堅定:“你一定要相信,你是最棒的。”
她怔然,卻被主持人一把拉向了舞臺中央,看着他逐漸淡出她的視線。
本以為她的開場會潇灑大方。但沒想到,還沒開口,她卻先是狼狽地淌落下一滴淚水。
這句熟悉而又陌生的話,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Sissi小姐。”見她眼神呆滞,主持人忍不住了,在她耳邊小聲提醒,“您可以開始了嗎?”
處在回憶漩渦裏的溫晞擡起頭,接過主持人手裏的話筒,點頭:“不好意思,我可以開始了。”
臺下掌聲戛然而止,轉而變得鴉雀無聲,聽着她緩緩開口:“謝謝大家抽空來參加這個晚宴,真的,非常感謝,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真心的,或是其他的原因,都很感謝你們。”
小響在她懷裏附和地叫了一聲,把臺下的人都逗樂了。大家又再次鼓起掌,氣氛頓時活躍起來。
溫晞向臺下鞠了一躬,才繼續道:“其實我并不是太陽花導盲犬基地的負責人,我只是資助人而已。比起我的朋友葉渺,那位真正的負責人,只是花了點錢而已,我并沒有做很多事。”
“我手裏的小寶貝叫小響,”溫晞将小響舉起來,給臺下看清楚,“它是我親手接生的。在它出生以前,我從來沒有真正去過那個我捐助的基地。可是在它出生之後,我突發奇想,帶着它問我的朋友,問她能不能讓它成為一只導盲犬?”
“起初,小響是遠不夠格的,因為它骨骼發育的不夠完全,達不到标準。但我說,能不能給它一個機會試試看?于是,等到它一歲以後,它就被送到了基地。我不忍心看那些訓導師給它訓練,所以我沒有陪着它一起。因為成為導盲犬對一只狗來說,真的很殘忍。它們本來能生活得很快樂,但卻非要壓抑它們的天性,降低它們的生活質量,為盲人服務。”
“但這不是讓我最痛苦的。讓我最痛苦的是,親眼目睹導盲犬為視障者服務時,一次次被禁止進入公共場所,一次次被禁止上公交車。它們太聰明了,只要被人嫌棄辱罵,就會垂頭喪氣好幾天,我們怎麽哄它們都沒有用。它們難過,我比它們更難過。”
“我真的想過放棄這個導盲犬基地,因為我覺得對它們太不公平。所以我曾經多次尋找國內的AI技術團隊,讓他們嘗試做出一款AI助盲軟件來幫助盲人,解放它們。但很遺憾,直到今天,我都沒有做成這件事,這是我從心底覺得,最對不起它們的地方。”
“但它們的存在,确确實實把光明和希望帶給那些視障者。它們不僅幫助那些視障者引路,更多的是給他們心理上的支持。我認識的其中一位申領者,他曾因為在學校被霸淩而致盲。在此之後,他再也不願意走出家門,因為他覺得他會被人再次歧視、傷害。是我們的導盲犬,讓他卸下了心防,重新走出家門,繼續他的生活。所以我想,它們的存在,還是有很多意義的。我應該要堅持下去。”
溫晞說着說着,再次眼泛淚花:“很多人曾問我,為什麽要一直資助一個導盲犬基地。我不是無私的聖母,很久很久以前,我曾也經歷過一段暗無天日的日子,是一個人給了我光,帶我走了出來。但現在,我現在再也找不到那個人了,就只能把他曾送給我的光,也送給那些尚在黑暗裏的人。”
“最近,我們基地和申領者被卷入了輿論風波。但我想懇求大家,給我們和我們的申領者多一點寬容,因為很多時候,事實的真相并不是如你們所看見的那樣。請給我們多一點支持,也給視障者多一些關懷,讓他們不要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裏,艱難地獨自前行。”
“最後,如果有AI團隊願意替我開發助盲軟件,請聯系我,薪酬不設上限。”溫晞最後深深地鞠了一躬,再次致謝,“再次衷心感謝大家的支持。”
本來今晚出席的名流巨賈、當紅明星和娛樂記者們,大都都是出于商業關系而出席這場晚宴的,此刻卻真的被溫晞話語裏的真情流露所震撼,忘我地鼓起掌來。
身處在候場區的Fanny被溫晞感染,也用力地鼓起掌來,卻見一旁的談行止緊皺着眉。
“談總,夫人很棒啊。”Fanny真摯地誇贊,“她還不忘借這個機會來打廣告招人,好聰明啊。”
談行止沒有應Fanny的話。從溫晞開始講倒數第三段起,他滿腦子就只能思考一個問題——溫晞提到的那個給予過她光的人,究竟是誰?
***
休息間內,溫晞坐在梳妝鏡前,看了看鏡中的自己。
剛才又不争氣,在臺上哭哭啼啼的,辛虧妝容是防水的,并沒有被眼淚弄花。
她正打算拿卸妝棉卸妝,卻聽他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晚宴還沒結束,不出去玩玩了麽?”
她環顧着梳妝臺前的瓶瓶罐罐,試圖從中尋找卸妝液:“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也沒有什麽東西想拍回去的,就算了吧。”
“除了拍賣會,還有舞會呢。”他向她伸出了手,“我的開場舞,還缺一個舞伴。他們都笑我一個瞎子跳不好舞,不知道公主殿下,能不能大發慈悲救救我?”
“我擅長很多事,但最不擅長的,就是跳舞。”溫晞冰冷回絕了,“去找別的女人幫你吧,談總。”
“你帶我找方向,我帶着你跳就可以。”他固執,“你知道的,我只相信你。”
溫晞不吭聲,只盯着他的臉看,想要在這張深沉的臉上找尋到一些她真正想要找到的答案。
僵持了良久,正當談行止以為她永遠不會點頭答應時,她卻站起身來,将柔若無骨的手,放到他手心中:“那就跳吧,跳完這最後一支舞。”
***
《藍色多瑙河》的舒緩音樂緩緩響起,在舞池裏流淌開來。
舞池裏的衆人随着音樂跳起了舞,但溫晞卻力不從心,第二拍就狠狠踩上了談行止的腳。
談行止的脾氣突然變得特別好,忍受着她的腳頻頻踩中他光亮的皮鞋。
他一開始還數着拍子,到最後也放棄了,輕輕摟着她的腰,也全然不按照華爾茲的舞步走了。
“你确實不該選我,”溫晞跟随着他的步伐,慢慢轉圈,“讓我們兩個人都出洋相。”
“對不起,”他回答她,緊繃着的臉在橘黃的燈光裏,忽然柔和起來,“看來,是我這個老師不夠格。”
漸漸的,兩個人的舞步變成了沒有章法地左搖右晃,在翩然起舞的人群中央,顯得他們格格不入。
“還要退出基地嗎?”談行止将她摟近一分,貌似不經意地提起,“還是你又改了主意?”
“你猜。”明明有答案,溫晞卻不肯當着他的面說出來,反而轉開話頭,“談行止,你覺得,是不是人都會變啊?”
沒頭沒腦的一句,他卻不懂她究竟想問什麽:“會變嗎?我以為,有些事會變,有些卻永遠不會。”
溫晞輕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卻将額抵在他肩上,低頭看着他們挪動的腳。
等着曲子快放到末尾時,她才輕聲對他說:“今天晚上,謝謝你,談總。我也為我那天的态度向您道歉,真的非常對不起。西沙島的地,請您還是按正常價格轉給我。等我們簽完合同,所有的所有,我們一筆勾銷吧,好不好?”
“一筆勾銷,是什麽意思,就是永不相見嗎?”談行止心裏卻還惦記着明天的求婚,“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他一句話,卻不知戳中了溫晞什麽心事。
最後一個音符響起,她遽然放開了他的手,向他道歉:“對不起,我想去下衛生間。”
不待他反應過來,她轉身沖向了衛生間。冰涼鹹澀的淚水大片大片地洶湧而出,讓她根本來不及擦。
她用盡最大的力氣頂開了門,所幸盥洗池前空無一人,讓她能痛痛快快地伏在臺面上放聲大哭。
“為什麽這麽大了,還只會用哭解決問題?既然這麽不開心,為什麽還要來這個晚宴?”
高跟鞋與光滑的瓷磚相扣,發出清脆的響聲,讓溫晞猛然擡頭。
許久未聽見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女聲。
她收住淚水,倉皇地轉過身,看見了她這一生最不敢見的人。
溫母穿着一身水光緞面的旗袍,上面金銀絲交錯勾勒出丹鳳朝陽,顯得雍容大氣:“這麽久不回家了,見到我,也不曉得問聲好嗎?”
“我不認識您,”溫晞抹幹淨臉上的淚痕,對她笑,“您恐怕認錯人了。”
“我認錯誰也不會認錯我的女兒。”
“您真的認錯人了,夫人,我不是您女兒。”溫晞又告訴她一遍,起身繞開她,去推她背後的門,“我媽媽早就已經不在了。”
她快步推門而去,沒走幾步,卻還是被溫母攔住了去路:“你不是離開談行止了嗎?你不是去了英國了嗎?讓你哥哥叫你回家,你也不回來,轉頭又上趕着和那個狗東西黏在一起?你就非得這麽犯賤嗎?這樣的晚宴,難道我們溫家就辦不了嗎?你為什麽非要去求那個混賬東西?你能不能就替我們溫家争一口氣,晞晞?”
“我說了,你認錯人。”溫晞狠狠甩開她的手,“我沒您女兒那麽好命,我生下來就是一個累贅,無父無母,被扔在鄉下的野丫頭,從來沒有人管過我的野丫頭!”
是真的被溫晞破罐子破摔的态度逼急了,溫母從與她擦身而過的侍應端着的托盤裏取過一杯紅酒,劈頭蓋臉潑向溫晞:“不孝女!”
殷紅的紅酒汁液順着溫晞的面龐,滲入她的眼睛,帶起絲絲灼痛,又飛濺進她的晚禮裙,讓她渾身上下狼狽不堪。
侍應被吓壞了,想要替溫晞去拿紙巾,卻被溫晞攔住,從他的托盤上拿起一整瓶紅酒和一只紅酒杯,對侍應笑道:“沒關系,這裏沒事,你去吧。”
“可是……小姐……”
“我叫你走開!”溫晞眼眸裏燃火,沖周圍駐足圍觀的人揮手,“還有你們,你們也走!”
人群呈鳥獸狀四散而去,只留下了溫晞與溫母。
見圍觀的人都已離去,溫晞撕破臉上溫柔娴靜的面具,将紅酒一股腦灌滿紅酒杯:“哦,我想起來了,我确實是有媽媽的。這一杯酒,祝我的媽媽長命百歲,萬事如意。”
說完,一飲而盡。
她又斟滿一杯,朝着溫母道:“這一杯酒,祝我命不久矣,省得在媽媽面前晃悠,惹她心煩。”
說完,又是一飲而盡。
她又斟上第三杯,哈哈大笑:“這一杯酒,祝她在我死了以後,能生一個更讓她滿意的女兒,不要像我這個女兒一樣愛哭,一樣不肖。”
話音剛落,她仰頭一飲而盡,将酒杯口往下一倒,給溫母看清楚:“都喝完了哎,那我的願望,一定都能成真。”
“溫晞!”溫母恨鐵不成鋼地直呼她的名字,“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啊。”溫晞放聲大笑,已經有些暈眩得站不穩,踉跄跪倒在地上,“是你,你從來都沒有看清我過啊,媽媽。”
她看着她居高臨下的母親,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既然你把我當成你的恥辱,那你為什麽要生下我呢?你有什麽資格看不起談行止呢?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說着說着,她又哽咽住了,垂下頭輕輕道:“如果還有來世,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想當你的女兒了,真的。”
溫母揚起了巴掌,想要狠狠把她扇醒,卻發現手竟然動彈不得。
她側轉過頭,才發現談行止鉗制住了她的手,力氣大得吓人:“溫太太,今天是談氏的主場,鬧得太難看,就不好了。”
“姓談的,你給我放手。”溫母咬牙,“我管教我女兒,輪不到你這個狗東西指手畫腳!”
“她都說了,您認錯人了。”談行止揚起手打了個響指,招呼不遠處的保镖們聚集起來,向他們走來,“我的保镖隊上次扔出去的人,現在還高位截癱躺在醫院裏。您該不會也想要試試看吧?”
言畢,他松開了手,聽着溫母冷哼了一聲,攏了攏她的披肩,總算識相離去。
而溫晞已爛醉如泥地癱倒在地上,意識不清地叫嚷:“哥哥,你在哪裏啊,哥哥?”
談行止急忙蹲下身來,脫下外套,蓋在她的身上,心疼地将她打橫抱起:“冷不冷,念念?”
溫晞躺在他懷裏,已經睜不開眼了:“哥哥,我要哥哥。我不要你。”
她在他懷裏亂動,卻被他更緊地圈住。因為她醉了,明天肯定不記得他說了什麽,他也無所謂說不說實話了:“你哥還在瑞士呢。乖,別動。”
她真的就聽了他的話,順從地在他懷中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安心阖上眼睛:“你可不能再丢下我了,哥哥。”
“嗯,我再也不會了。”談行止抱着她,替溫煦答應下來,直奔向酒店的電梯,心裏只在懊惱,怎麽偏偏漏算了一環,竟然沒有注意溫母也來了晚宴。
***
談行止讓Fanny定了酒店的總統套房,将溫晞送進浴室後,就讓Fanny去替她擦洗換衣服。
而他在門外等着,心裏還是在疑惑一些事。
溫母究竟為什麽那麽憎惡溫晞,只是氣溫晞和他後來離婚了嗎?雖然他查過,知道溫晞從小就被送去溪東鎮,是跟着爺爺奶奶一起長大的,但他始終想不通,溫晞和溫母的關系怎麽會差成這個樣子?
“談總,您能幫把手嗎?”
聽見Fanny傳來的叫喊,談行止立馬起身,移步到浴室裏。
Fanny已經給溫晞換上了浴袍,只不過實在抱不動她,向談行止發出求救的眼神。
談行止輕輕松松就抱起了溫晞,對Fanny和顏悅色道:“今晚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不過,明天求婚……”
“我會馬上準備好的,談總您不用擔心。”Fanny顯然知道談行止的需求,無需多言,“談總,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當心。”
門砰地一聲關嚴,偌大的房間裏,便只剩下他和她,還有在沙發上睡着的小響。
他将她輕輕放上床,撥開她淩亂的發絲,讓她能在睡夢中呼吸順暢。
他猶豫着不知要不要輕吻她的額頭,慢慢靠近她的臉時,溫晞卻忽然睜眼,将他吓了一跳。
她眼中混沌一片,顯然還是意識不清,在說胡話:“媽媽真讨厭,我想回……想回溪東鎮了……”
“為什麽讨厭?”酒後也是最能問出真話的時候,談行止努力放柔了聲音,問她,“媽媽對你不好嗎?”
“因為我是她的恥辱啊。我只想從她那裏要一點點的愛,只要一點點就夠了。”她用雙指向談行止比劃,“可是,連一點點她也不肯施舍給我,反而直接把我送到溪東鎮去。”
“我會給你很多很多的愛,把她的那份一齊補回來。”談行止聽她這麽說,心如刀割,只恨自己以前對她太過冷漠,讓這個缺愛而沒有安全感的小姑娘吃了更多的苦頭,“念念,能不能原諒我一次,讓我來補償你?”
溫晞吃吃地笑,只是搖頭,含混不清道:“你怎麽可憐我啊?我一點也都不可憐啊。因為我有一輪太陽,就藏在溪東鎮裏。所以我不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只想要找回那個太陽。”
“那太陽去哪裏了?我幫你一起找。”
喝醉的人總喜歡用奇奇怪怪的比喻,他雖然不知道太陽是什麽意思,還是問她。
“不用找了。”溫晞靠近他,和他抵額相望,瞳孔裏是清澈純真的笑意,“我的太陽,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但是它迷路了,所以我……我再也不用找它了。”
講完這句話,她歪倒在一旁,昏睡過去。
談行止将她扶正,替她蓋好被子,在她床前一直坐着,只是看着她,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面容都永遠刻進他的腦子裏。
坐到後半夜,他煎熬不住滿腹的心事,只想和她說說悄悄話。
于是,他在她耳旁絮絮低語:“念念,你一直不知道吧,其實我一直都是個膽小鬼。我只是假裝不害怕,越害怕,我就越愛裝。”
“談行止這個膽小鬼,最害怕的事,就是告訴我愛的人,我很愛她們。因為我只要一說出口,上天就好像能知道我的秘密,把她們從我身邊一個個帶走。我姐是這樣,媽媽也是這樣的。”
他牽起她的手,緊握着,試圖驅散他骨子裏的恐懼與孤獨:“從小到大,我也一直以為媽媽不愛我。我和堂弟們打架,我的嬸嬸們都會拉偏架,都會心疼她們的兒子。只有我,沒有人管我,只會被老頭子用家法教訓。小時候,我總是想當班裏的第一名,因為我以為我拿着滿分的試卷回家以後,問媽媽要抱抱,她就會同意。但是一次也沒有過啊。”
“可是她臨走之前,我才明白,她其實也在用她的方式,默默愛着我。但我什麽也挽回不了了。”
他回想起他沒有快樂可言的小時候,所有的記憶都只有黑暗和壓抑。父親在外鬼混,母親總是喝得爛醉。談老爺子看不下去,将他帶到身邊養着。但給他的,從來都是責備——“你還做得根本不夠!遠遠不夠!”
姐姐曾一度是談老爺子的幫兇,忠實地執行談老爺子對他的每一條懲罰,讓他也對姐姐沒有好感。
那個時候,他也只想要一點點愛而已。
但當他的媽媽,最後顫抖着手,将她給他買的魔方,塞進他的手裏時,他才知道,她并不是不愛他,只是被談家的囚籠,耗盡了她所有熱忱的愛意。
“阿止,不要像我這樣。一定要,永遠做你自己。”在病榻上憔悴的母親,最後給他留下這句話,就陷入了昏迷。
他跪在病床前聲嘶力竭地呼喊,希望能把母親的靈魂叫回來:“媽,不要走,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求求你,你為我留下吧,好不好?姐姐走了,你也要離開我嗎?不要留我一個人在談家,好不好?”
但他喊了小半天後,母親的病情直轉而下,直至徹底沒有了生命體征。
“所以談行止這個膽小鬼,現在只敢偷偷告訴你,我愛你。”他清晰地說出這三個字,這三個仿佛像魔咒一樣的字,“明天,我不會在你面前賣慘,我也不會再說這三個字了。我明天能說的,只有我欺騙你的真相。好奇怪,我明明好像知道你不會同意我的求婚,但我竟然還是想要試一試?”
大滴大滴的淚水從他的眼角溢出,墜落在溫晞的枕頭上。
他帶淚微笑,低下頭吻了吻她的手,自嘲道:“試一試,讓我死心也好。所以上帝是公平的,我做什麽都可以樣樣第一,只唯獨在愛人這件事上,我是個只會瞎撩,卻得不到真心的廢物。”
他放在床頭櫃的手機輕微震動起來。
談行止怕吵到溫晞,匆忙拿起手機。
是言月白。
他輾轉走到套房裏的書房,确認完全遠離溫晞後,清了清嗓子,才接起:“喂,小月,怎麽了?”
“師傅,我對不起你,我沒看好溫煦,讓他給跑了。他可能已經在回京都的路上了。”小月懊喪道,“對不起。”
“沒事,”反正明天,一切将塵埃落定,溫煦應該在求婚之前還趕不回來,他安慰小月,“無所謂了。小月,我有件事想跟你說。我想……”
他想起了今天在舞臺上眼泛淚光的溫晞,下定決心道:“我要重啓Lightman,你回來吧,幫我把數據副本也一起捎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一直假裝,直到你做成這件事。這個含義我比較解釋不出來,類似就和談狗說的一樣,一直催眠自己可以做到,一直給自己強烈的心理暗示直到能做成這件事為止。
***
目标30萬完結。因為支線太多,番外可能會多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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