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做自己

夏末的夜風還透着些微的暖, 吹在談行止身上,卻讓他遍體生寒。

他搖搖晃晃,後退了幾步, 給她讓開了道, 低低地問她:“一點點都沒有麽?以前或是現在,對我,一直就只有……只有惡心和……和恨嗎?”

溫晞看着他,濕潤的眼裏透着寒涼:“你還要聽真話嗎?還是, 你想讓你心裏好過一點?”

談行止緩慢地蹲下身去,捂住他的臉,不讓她看見他眼角裏滲出的淚水, 如夢游般呓語:“好像……真話和假話,對我而言,也沒有什麽區別了吧。”

溫晞看了他最後一眼,移開視線,轉身離去。

淚卻先一步悄然滑落。

只不過她沒走幾步路,廣場上中心豎起的LED大屏中放映的明星生日應援突然被切屏。

她不可思議地看着讓他們所有人急瘋了一樣正在尋找的少年, 竟然出現在了大屏幕上。

徐綿帶着栗色的假發, 肌膚白亮, 睫毛夾得卷翹, 臉部打上了腮紅, 嘴唇也塗上了唇彩。

他所處在的地方黑暗無比, 看不清處在什麽環境,只點燃了一只蠟燭,照亮了他的臉。

他對着他面前的鏡頭,也對着能從廣場的屏幕裏能看見他的人笑:“嗨,你好呀, 陌生人們。我是最近老上熱搜的那個虐狗又異裝癖的男孩,我叫徐綿,雙人徐,綿延不絕的綿。”

剛疏散完人群、處理完踩踏事件的協警們正舒一口氣,因突然出現在大屏的徐綿又被打亂了節奏。他們看着徐綿,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徐綿打算幹什麽。

談行止愣了愣神,站起身來,邊盯着屏幕,邊快步走向了溫晞,問道:“就是他,對嗎?”

溫晞怔怔點頭,努力地想要從屏幕裏徐綿所處的環境中分辨出他究竟在哪裏。

“只是想和大家說說話,因為我太孤獨了。盲人的世界,因為看不見東西,總是會有點無聊。”徐綿問,“今天特地打扮了一下,才和大家上來說話。”

他站起身來,轉了個圈,将自己穿的白裙子展現給大家看:“我最喜歡的一條裙子,一般不怎麽穿。很重要的時候才穿。人死之前,還是應該好好打扮一下,走得要體面。”

轉完圈,他摸索着,在身旁拿起事先準備好的小刀,對着鏡頭晃了晃,然後用力地割開自己的手腕。口子雖淺,但也剎那間溢出鮮血。

冷汗瞬間滲透了前胸後背,讓溫晞瑟瑟顫抖。她從衣服口袋裏掏出狂震的手機,接起後,回答那頭和她一樣焦急的葉渺:“我看見了,他在用微博直播。網警能不能追蹤到他現在的IP地址?”

聽見“IP地址”這幾個字,談行止想起了什麽,也打電話給言風清。

幸虧言風清馬上就接了:“怎麽了,大佬,又有啥事?”

“幫我定個位,有一個孩子要自殺,”談行止加重語氣,“我沒開玩笑。”

“不會是……現在在微博直播那個?你等等,我馬上找。”

溫晞和談行止兩頭在打電話,徐綿卻繼續在鏡頭裏笑:“我只是想最後和你們解釋一下,我從沒有想傷害過諾諾,它是我唯一的朋友,因為只有它可以接受穿裙子的我。為什麽男孩子就不能喜歡穿裙子呢?我只是喜歡而已啊。”

“靠,不會吧?”言風清在那頭驚呼,“他這個IP定位在加拿大哎。他用了梯|子|吧?”

談行止愣然,看向屏幕裏的徐綿:“能黑進他的手機找定位嗎?”

“這有點困難,我試試看。”

“以前,我也不是個瞎子。就是因為3年前,我的同學在我課桌裏翻到了裙子,他們一起嘲笑我,打我,把我的眼睛打得看不見了。可是,他們照樣可以繼續過他們的人生,可以繼續好好去上學,只因為他們是未成年人,不用負責。但我,在瞎了之後的每一天,我不敢再邁出家門一步。因為,我怕你們都會像他們一樣,嘲笑我,打我,但我卻沒有辦法好好保護我自己。”

“不可能馬上查到,他自己都處理過了。”言風清嘗試後回答談行止,“等真查到了,他也沒救了。”

談行止重重嘆氣,大腦飛速運轉。

總應該還有其他的辦法的。

“是因為諾諾,我才敢走出家門,才敢去盲校上課。因為它告訴我,它會保護好我。”徐綿從身旁抱起諾諾,在鏡頭裏展現給大家看,“諾諾它沒有救了,它活不長了。可我不能失去我唯一的朋友。既然這樣,不如我帶它一起走。反正,除了它,所有人都覺得,我這個變态就應該死。”

“為什麽,你們明明可以去報道校園霸淩,明明可以去報道那些被破壞、被占用、根本沒有設計好的盲道,報道那些沒有語音播報的電梯,報道那些沒有給盲人提示的路障。明明有這麽多可以報道的話題,可你們,竟然只想報道我的異裝癖?”

“我知道了,因為那樣才能吸引眼球,那樣才能吸引流量。”徐綿彎起唇角,“那麽,讓我來滿足你們。我的死,一定能取悅你們。”

“再見了,陌生人們。”他握着諾諾的爪子,在鏡頭前揮了揮,就結束了直播。

LED大屏黑了一下,又切回了明星的生日應援。

而溫晞的手機從手中滑脫墜地,嘴唇變得烏紫。她想要跑去找徐綿,但又無計可施,不知道該往哪裏跑。

“諾諾脖子上剛戴的是什麽?是不是定位項圈?”談行止突然發現了關鍵,上前一步扶住身形不穩的溫晞,提醒她,“快問小綿的媽媽要定位,快啊!”

被談行止點醒的溫晞,從地上拾起手機,趕緊打給小綿的媽媽:“喂,小綿媽媽,你手機裏有沒有諾諾的定位?你快查查看。”

“找到了?好,你發給我,也快點發給警察。”

接到定位的溫晞看清楚了位置,對談行止指了指身後的方向:“他在天輝大廈那棟爛尾樓。”

生死攸關,兩人便也顧不上之前的紛争,共同跑向天輝大廈。

***

談行止跑得比溫晞快,先一步跑到了天輝大廈。這棟爛尾樓已經建了20多層了,因為開發商資金斷裂,爛尾了快有4年多。

電梯沒有建好,談行止只能一層層找過去。跑到了15層,他聽見了微弱的狗叫聲,忙循着狗叫聲跑了過去。

漆黑的房間裏,只有一支蠟燭散發着幽眇的光,只不過這支蠟燭也馬上要燃盡了。

小綿抱着諾諾,斜靠在牆角,察覺到有人的腳步聲,警覺地豎起了手裏的刀子,問:“誰?”

“徐綿是嗎?”談行止放輕了腳步,邊嘗試靠近他,邊發微信告訴溫晞小綿在15樓,“你認識溫晞吧?我是她的朋友,是她讓我來找你的。”

聽見“溫晞”的名字,小綿昂起頭,但還是握緊了刀子,激動地喊:“我都說過了,叫你們不要來找我!我太累了,我只想休息了!你別走過來了!”

見他這麽激動,談行止只好停下腳步,岔開話題:“好,那我不過來。你今天穿裙子很好看,不知道你的裙子是什麽牌子,能告訴我嗎?”

小綿笑了:“虛僞!你明明覺得我穿裙子很醜吧?大家都覺得我穿裙子,滑稽又可笑。”

“你為什麽非要管其他人怎麽說?”談行止蹲下身來,脫下鞋子,想要無聲地走過去,“不要在意別人怎麽看,做你自己就好。至少我覺得你今天很美。”

少年頓了一秒,就聽見溫晞的聲音響起:“小綿,我是晞晞姐姐。”

談行止轉過身,和溫晞對視。她指了指小綿,用手勢和眼神示意談行止,讓他偷偷過去搶下小綿手裏的刀,而她繼續講話分散小綿的注意力:“你不是說,想要我和子骞哥哥帶你去冰雪世界嗎?你今天去那裏玩過了嗎?冰雪世界好像今天很早就閉館了啊。”

“嗯,”小綿乖巧地回答她,“我本來想在那裏離開,因為那裏最幹淨。但是它沒有開門,所以我走來了這裏。去其他地方自殺,會影響別人做生意。這裏,比較好。”

溫晞看着談行止逐漸逼近小綿,心懸到了嗓子眼:“小綿,你都沒完成你的心願,至少也要等去完冰雪世界再說啊。你把刀先放下,和姐姐先回家,睡一覺,等睡醒了,姐姐就帶你去冰雪世界。”

“姐姐,我只是想死在那裏,并不是想去那裏玩。”小綿把刀尖對準了他的胸口,“本來我可以慢慢離開。但是,被你們發現了,我只能現在走了。”

“等一等,小綿!”溫晞心驚膽戰地喝住他,“諾諾它不想走啊。它明明還有希望活下來,明明手術還有成功的幾率。你連試也不試一下,就要把它一起帶走嗎?”

通人性的諾諾伸出溫軟的舌頭,舔了舔小綿的臉。它的脖頸口除了定位器,還栓着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端正握在小綿手裏。

小綿因溫晞的話怔然,而談行止已經完全接近了他,眼看就能夠到小綿手裏的刀子。

這一刻,警車的鳴笛聲尖銳地響起,讓小綿失控地大喊,揮舞着刀子刺向自己:“我說了不讓你們報警!不讓你們報警!”

談行止反撲向小綿,想要搶過他手裏危險的刀子。兩人糾纏在一起,少年的蠻力大得驚人。

電光火石的一瞬,尖刀穿透衣料,沒入血肉後又被拔出,發出兩聲刺啦刺啦的微響。

溫晞驚慌失措地喊了一聲。

談行止悶哼了一聲,用右手捂住胸前汩汩流血的傷口,步履蹒跚地站起來,看着因為傷人而茫然無措的少年。

雖然茫然,小綿還是緊抓着帶血的刀不放:“我說了,你們不要過來!讓我死,讓我死!”

像失去了最後的耐心,談行止冷冷道:“那你就去死吧!不要對着胸口刺,太慢了。直接割你的頸動脈,5到10分鐘就可以了。就算我們把你送到醫院,也來不及搶救。”

溫晞用一種“你是不是瘋了”的眼光打量談行止。

她疾步走到他身旁,想要捂住他的嘴,他卻用單手圈住了她整雙手:“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懂嗎?因為我也想過很多次,怎麽走才走得比較輕松。我查過各種方法,甚至想去荷蘭安樂死,機票都已經定好了。不過臨行前的那天晚上,我媽托夢給我。她讓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她在夢裏說,如果我真的去地底下見她,她不會再認我這個兒子。”

小綿和溫晞都徹底愣住了。

談行止又恢複了那種不起波瀾的語調:“你以為你今天一個直播,就會引起所有人的關注,讓他們後悔網暴你了嗎?不,我告訴你,最多不超過一星期,大家該吃吃,該喝喝,馬上就會忘記今天有個在這裏死去的徐綿。甚至不用一星期,只要明天有個明星發生一點屁大的事,你的死就根本不算什麽了。”

“可你媽媽,你的溫晞姐姐,你的葉渺姐姐呢?他們會因為你的離去,也被永遠留在這一天。”

談行止頓了頓:“我沒有吓唬你,也沒有誇大其詞。因為我就是這樣的。在我媽媽和姐姐離開的那一天,有一部分的我自己,就永永遠遠被留在了那一天。每個人的一年都有365天,可對我而言,卻只有363天。少掉的那兩天,一天,是我姐的忌日,一天,是我媽的忌日。假如你今天選擇了離開,所有愛你的人,他們以後的每一年,也都永遠缺一天,只剩下364天。”

“生活很糟糕,但也沒有你想的這麽糟糕,”談行止望向溫晞,看着她純澈的眼裏他的倒影,喃喃,“你往前看,是漆黑一片,但其實,愛你的人都站在你背後,為你默默照亮前路。小綿,勇敢一點,為了他們,更為了你自己。”

刀子铮然脫手墜地,小綿泣不成聲,埋入諾諾的軟毛裏痛哭。

談行止利落地一腳将刀子踢開得老遠,而溫晞則沖上去抱住了小綿:“結束了,小綿,沒事了,姐姐在這裏,沒事了。”

樓道裏響起紛亂雜沓的腳步聲,談行止知道,是警察來了。

緊繃住的神經,總算因為警察的到來而松緩下來。沒有了意念的支持,他身心俱疲地倒了下來,垂頭看向他被血染紅的前襟。

溫晞聽見“咚”一聲,轉頭便望見癱軟在地的談行止,滿頭大汗地用手撐着地。

她放開小綿,驚愕失色地爬到他身邊,扯下她的外套揉作一團,替他堵住傷口裏湧出的粘稠的血:“救護車也來了,你……你……你再堅持一下。”

他“嗯”了一聲,眼睛已模糊得看不清她的面龐。

用他的掌覆在她冰涼的手上,他暈暈乎乎地問她:“念念,我們一起回家吧?回溪東鎮的那個家,好不好?”

還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他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一周後,談行止的別墅內。

“小月在瑞士的時候,因為沒有看過Lightman的完整算法,她一直覺得是Lightman抓取面部表情時的精度還不夠。所以這一年,我們集中研究的方向還是在提高圖像識別精度和準确度這一塊。如果利用深層次殘差網絡改進模型,應該會比我們之前有進步。現在你已經解密完了,我們就可以把小月的模型嵌入進去,看看精度有沒有提高。”

言風清看談行止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将剝好的橙子塞在他手裏,沒好氣道:“喂,你要是瞌睡了就去睡一會,不要邊聽我說話,邊發呆,行不行?”

談行止回過神來,将橙子又放回言風清手裏:“我有在聽。”

“你在聽,就是沒用心聽。就你現在這無精打采的樣子,還想回我實驗室給我打工?”言風清瞅了一眼床頭櫃上丢下的剛換下的繃帶,語氣還是軟下來了,将一塊橙瓣塞在他嘴裏,“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惦記着她有什麽用?你受傷一周了,她有來看過你嗎?有回過你電話和微信嗎?”

談行止順手從言風清手裏的橙子掰下另一瓣,也有樣學樣塞到言風清嘴裏,好讓他閉嘴。

言風清差點沒被噎住,好不容易吞下橙子,發飙了:“你不要以為你這點小心思我看不明白!以前死都不同意我重啓Lightman,現在又松口了,還不就是為了她?你就是想改進完Lightman以後,直接把它改裝成助盲軟件,是不是?因為它們的核心功能和算法,本來就是重合的。只要稍微調整一下Lightman的運用場景,就能研發出比SeeingAI更高端的助盲軟件,那就是溫晞想要的東西。”

談行止悶聲不吭,從床上起身,走向衣櫥,随意抽出一件襯衫披上:“又不要你一分工資,來你實驗室白打工已經是給你臉了,你還嫌這嫌那的?”

“你要去哪兒啊?寧晚光不是和你說了,叫你不要亂跑?”

“出去當然有事了,我有約。”談行止困難地将右手臂伸進袖口,胸口的傷口還是被拉扯了一下,讓他擰了擰眉,“我下周就回你那兒,記得給我準備好我的獨立辦公室。我先走了。”

“哎,不是,你這就走了?”被談行止抛下的言風清急了,“我還沒和你說到重點呢!”

“誰叫你廢話這麽多,磨磨唧唧的。”談行止白了他一眼,“我要走了,有事再說。”

“等等,等等,就1分鐘。”言風清将一個移動硬盤放在他手裏,“小月帶回來的實驗數據備份,你有空看看。裏面有你的初代實驗數據,小月說裏面有部分好像丢失了,不知道你自己恢複不恢複得回來。”

“初代數據?”談行止念叨了一下,仔細想了想。

Lightman其實有兩代,初代的雛形是談行止從高中就開始自己研發的。那時候,他有采集一些人臉的圖像和視頻,用來給Lightman做測試,就是言風清所說的初代數據。

後來遇見言風清後,兩人一拍即合,一齊合作研發,最後的成品就是二代Lightman。

“初代數據有什麽用,丢了就丢了。”他不以為意,“我以前就知道丢失了啊,因為覺得沒什麽用,所以就沒管了。”

“萬一有什麽你沒發現的盲點呢,華生?”言風清還是将磁盤放在了他的書桌上,“有空看看哈,說不定有意外之喜。”

“有空就看,”談行止口是心非地打開了門,“先走了,你吃完橙子,記得先洗完手再關門。”

***

坐在車上,談行止盯着手上的紅線繩,心裏空空如也。

那天,在天輝大廈因為失血過多而暈過去以後,他在醫院再度蘇醒後,溫晞卻不見蹤跡。

他問給他來做筆錄的警察,警察說:“我們在醫院給那位溫小姐錄完筆錄後,有位先生來醫院已經把她接走了。”

住院的日子裏,他總是反複想起她那天嘲諷的笑容:“你不會連愛和憐憫都分不清吧?”

所以現在,她是連憐憫都吝啬施舍給他了嗎?

心麻木得像不會再疼了,他不死心地又發了一條今天還沒發的微信給溫晞:【念念,能不能出來見我一面?我還有話想問你。】

“談總,到了。”司機停穩車,告訴他。

他道謝,下車便看見一位很有氣質的貴婦在樓門口等候他:“是談先生麽?我就是小綿的媽媽。”

***

談行止打開小綿的房門時,小綿正在用手撫摸着面前的盲文。

聽見了談行止的腳步聲,他移動的手停在了頁面上,偏頭問:“是談哥哥來了麽?”

“嗯。”談行止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一些,不要吓着這個脆弱的小朋友,“是我,小綿。”

“哥哥的傷口還疼嗎?真的不好意思。”小綿向他鞠躬道歉,“那晚上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已經完全好了。”

談行止走近少年,掃過小綿書架上的書——《TensorFlow技術解析與實戰》,《NLTK基礎教程》,《OpenCV和VisualStudio圖像識別應用開發》……

五花八門的書,大都和人工智能和編程有關系。而書架最頂端,還放着一張小綿和很多不同國家的少年少女們的合影,照片上鑲刻着一行小字:【第10屆國際青少年編程挑戰賽】

小綿在照片裏戴着冠軍的獎牌,笑容恣意而無憂無慮。

“是比賽贏了之後的留影,3年前,在比利時。”小綿對談行止說,“你可以拿下來随便看。”

“你怎麽知道我在看這張照片?”

“所有人進我的書房,第一句問我的總是這張照片。”小綿不好意思地笑,“因為我把它放在書架上最顯眼的位置。”

談行止取下照片,又被喚起了回憶:“我以前也去參加過第6屆挑戰賽,16歲的時候。”

“最後哥哥拿了什麽成績?”

“也是冠軍。”

“噢?”小綿小小地驚嘆了一下,驚喜地結巴了起來,“哥哥,你……你這麽厲害,那你現在一定是大神了吧?你有發什麽論文,有什麽研發成果嗎?你的英文名是什麽,會不會我以前就讀過你的論文?”

談行止搖搖頭,忽起落寞:“沒有。哥哥沒什麽論文,也沒什麽研發成果。哥哥大學去讀了金融,沒有再搞AI。”

“為什麽?是因為……因為不喜歡,所以放棄了嗎?”

談行止沒有回答,只是在心裏輕嘆。

“如果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放棄,那真是太可惜了。”小綿想了想,“就像第1屆挑戰賽的冠軍Sissi,她是那屆挑戰賽裏唯一參賽的女生,但是卻打敗了所有男生拿到了冠軍。當時所有人都覺得她天賦異禀,可她之後卻很快銷聲匿跡了,也沒有再參與AI領域的研究工作。在我參賽的時候,所有評委都還提起她,大家都覺得很惋惜。”

“現在都還有評委在提她嗎?”談行止垂頭,看向他手裏帶過來的魔方,靜了一瞬後道,“她是我媽媽。”

小綿震驚地“嗯?”了一聲。

“她是孤兒,從小到大一直受談氏的獎學金資助。比賽之後,談氏為了獎勵她,為她辦了一個慶功宴。在慶功宴上,她對我爸爸一見鐘情。嫁給我爸以後,她就被禁止再參加研發工作。”

“諷刺的是,她為了愛情嫁給我爸,可我爸卻并不愛她。她想離婚,卻離不了,只能一直被困在家裏。”談行止的聲音幾不可聞,“然後……”

然後,他就這樣看着她,一點一點的,被光陰消磨,被談家這座牢籠慢慢毀掉。

直到談母彌留之際,談行止才知道,她居然曾是挑戰賽的冠軍,才知道她曾也有這麽光輝的高光時刻。

在她離開後,他無數次在輾轉難眠的黑夜裏想:如果媽媽她沒有選擇嫁給談平楠這個宇宙級王八犢子大渣男,她一定能有所成就。

她本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卻因為這份虛假空無的愛,過早地從空中隕落,直墜泥潭。

談行止走向小綿,蹲下平視他沒有焦點的眼睛,将把魔方交到小綿的手裏:“她最後給我留下的一句話,是讓我一定要做我自己。但我,沒有做到。這個魔方,是她小時候買給我的,我現在把它送給你。我們沒做到的事,你一定要做到。做你自己,不要浪費你的天賦和才華,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愛值得愛的人。更不要再在意別人的目光,等你足夠強大的那一天,就沒有人能再傷害到你。”

“可是,我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做手術也複明不了了。”小綿握着那個魔方,悵然若失,“有很多事,我已經做不到了。現在我光寫一段代碼,我就要花好長好長時間。”

“我會幫你看見的,”談行止鄭重地承諾他,“不會很久的,哥哥一定會讓你能像正常人一樣看見。”

房門外響起一陣玻璃碎裂聲,使談行止和小綿不約而同轉向房門口。

“唷,溫小姐,您沒事吧,對不起,對不起,您怎麽站在房間門口,也不進去啊?剛看您站着,正想叫您,結果反倒撞上您了。”

聽見“溫小姐”三個字,談行止的瞳孔驟然放大。他急切地站起身來,徑直沖向房門口,猛地推開了門。

小綿媽媽正用紙巾替溫晞擦拭着她風衣上的梨汁殘漬,而地上盡是碎裂的玻璃殘渣,空氣中也盡是梨子甜膩的氣息。

小綿媽媽連連向溫晞道歉:“都怪我,都是我笨手笨腳。”

“沒事的,小綿媽媽。”溫晞看見沖出來的談行止,和他四目相對後,瑟縮了一下身子,轉身就往大門跑,“對不起,我有事,改天再來看小綿。”

“念念!念念!”談行止奮不顧身地追逐她,胸口的傷因為大幅度揮臂而撕裂開來,可他已全然顧不上疼痛了,“你等等我!等等我!”

溫晞仿佛一只被兇獸追趕的獵物,亟亟地從大門跑進了門口的電梯,猛按向下鍵。

追趕而來的談行止就差了一毫秒,親眼目睹電梯載着溫晞向下而去。他急忙推開電梯邊側的推門,三步并兩步跑下樓梯。

氣喘籲籲地跑到一樓,他看見了溫晞擡腿跨進了邁巴赫,正欲關上車門。

“念念!等等!”談行止捂着胸口又滲出血的傷處,向她喊,“求你等一下!”

被他的聲音所驚吓,溫晞惶惶然瞄了他一眼,便趕緊關上了車門,發動汽車疾馳而去。

“念念!念念!”

他追逐着溫晞的紅車,歇斯底裏地喊着她的名字。

卻還是無望地摔倒在地上,只能力不從心地看着那輛車最終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這章以後,我串戲了QAQ 腦子裏都是小岳岳在追車喊【燕子,燕子】

***

輕微劇透:反正就是基本的插刀虐男大禮包都會有的,但女鵝絕不會給被插刀的談狗一個眼神的。

另外女鵝和談狗媽媽的英文名一樣,都是Sissi,沒有筆誤。

同類推薦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凡人修仙傳

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諸位道友,忘語新書《大夢主》,經在起點中文網上傳了,歡迎大家繼續支持哦!
小說關鍵詞:凡人修仙傳無彈窗,凡人修仙傳,凡人修仙傳最新章節閱讀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校園修仙狂少

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