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解圍
不算明亮的屋舍內,黃昏未散的微光從薄薄的窗紙上透進來。
青玉香爐擱在琥珀紅木的圓桌上方,從裏頭飄出幾縷青煙,朦胧中,畫面徐徐拉近,對準了床頭一坐一卧對視着的男女。
斜倚在榻上的女人膚若凝脂,柳眉杏眼,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唯獨美中不足的是她清秀柔美的面龐上泛着抹病态的白,唇色黯淡,看模樣已是彌留之際。
“周郎,我這一生看過繁花,食過珍馐,也轟轟烈烈地愛過一人,心願已了。”
被喚做周郎的男人握住她的手,神情流露出後悔之色,“月娘,是我對不住你。”
女人撐起嘴角笑了笑,輕輕搖頭,眉目布滿柔和,“是我自己傻,要是早知道從頭到尾一場空,又何必心存執念,落得如此下場。”
“好,卡!——”
導演從扔下耳機,從監視器後站起來,看來對剛才那場戲格外滿意,“行了啊,我宣布,咱們《心有戚戚》劇組今天正式殺青!”
此話一出,場內頓時傳來一陣喝彩叫好聲。
有場務組的同事們抱着鮮花進屋來道賀,溫晚剛從床榻上下來,懷裏迎面就被塞了好幾捧,最後一個過來的是上次那個總愛帶着相機拍照的小姑娘。
“溫晚姐,恭喜殺青!”李洛洛個子嬌小,笑起來眼睛會眯成一條縫。
溫晚這段時間跟她有幾場對手戲,兩人相比之前熟絡了不少,有時候也會在微信上聊天,“謝謝。”
宣布殺青後,溫晚跟全劇組的同仁們在外頭的空場地拍了張大合照。
導演在各自散場時叫住她,讓她跟組裏的其他幾個演員晚上準備準備,晚上殺青宴在投資方面前好好表現。
上次跟投資方吃飯溫晚就沒去,這次是無論如何都推脫不了了。
等換下戲服出來,溫晚發現化妝臺邊除了于渺,還站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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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站着的吳昊看見她,忙問了聲好,然後将手裏的一提東西放過來,低聲說:“梁先生聽說您愛吃這家的菜,特意讓我打包好送過來的。”
溫晚沒急着接話,反倒是先同于渺道:“我覺得這件羊絨外套有點薄了。”
于渺:“那我去車上幫你拿件厚外套過來。”
“嗯。”
待人走後,溫晚才将吳昊掀開的盒蓋原樣扣好退回去,“不必了,我晚上有飯局,吃不了這些,替我謝謝他的好意,以後也不要再送東西過來了。”
“這...”吳昊面露難色,“您要不多少吃點吧,我這幾次三番過來,您都是一樣推拒,我這回去也不好交差啊。”
溫晚:“我不想為難你,你就把我的話原樣告訴他吧。”
“可是...”
“我要卸妝了,不送。”
無奈,吳昊只好再一次拎着食盒原路返回。
他人走後,沒多久于渺跟着進來,手裏拿的是她那件常穿的羽絨服。
于渺顯然是得知吳昊被再次拒絕,等溫晚卸完妝後才問:“姐,你是跟梁先生吵架了嗎?”
溫晚塗上潤唇膏,聞言也沒看她,“怎麽這麽問?”
于渺:“我就是發現您最近很少跟梁先生打電話了,好幾次連東西也不收,這...”
“你想多了。”溫晚“啪”地一聲扣上唇膏,杏眼微彎,拍拍她的肩膀,拿好東西準備走人,“小作怡情嘛,等你談戀愛了就會懂的。”
說完,溫晚先一步邁出門檻,于渺在原地愣了兩秒才跟上去。
以至于她完全沒有發現,前面人在走下臺階時,那一瞬拉平的唇角。
#
晚上的殺青宴,劇組全員都會到場。
未免去酒店一來一回浪費時間,溫晚就在車上小憩了一會兒,等到點直接去赴約。
醒來之後她随手畫了個淡妝,雖沒有戲裝明豔,但顯得氣色很好,那素白的小臉映在車窗上,清透恬婉,唯有眼瞳裏帶着些微愁緒。
溫晚看窗外頻頻閃過的霓虹,忽然想起跨年那天。
在她說完想要到此為止之後,梁馭的神情幾乎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他照例顯得紳士又得體,甚至都已經将結束的日期考慮好了。
“我們才結婚不久,如果要離婚,老人家恐怕一時接受不了,下個月是爸媽的結婚紀念日,這件事不如等那之後再說?”
“當然了,到時候如果你媽媽那邊有需要的話,我也會陪同你一起去說明情況。”
就在那分秒之間,他都能為她考慮地如此周到。
溫晚一時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其實冷靜下來想想,從結婚到現在他對她一直都還算不錯。
只是她一開始對這場婚姻的判斷就有失偏頗,她更不該心存僥幸,甚至自以為是地要求他以同等的感情作為回報。
這未免有點太強人所難。
思量間,車已經穩穩停在了酒店門口。
于渺的聲音讓溫晚回過神,她拉開車門,迎面便被夾着小雪的寒風撲了滿懷,足夠将所有思緒和熱度吹散。
殺青宴是劇目殺青後的傳統節目,是最後一個同仁間能相互交流的場所,畢竟雖然大家都身處同一個圈子,但以後能不能再遇見也都得靠緣分才行。
溫晚等一衆主演自然被安排在主桌,導演挨個帶着他們去向投資人敬酒。
投資人跟演員不在一個階層,仗着有錢勢大,有些人喝得多了點就開始管不住手占演員的便宜——李洛洛就是那個挨在導演身後,被投資人一把摟進懷裏的女生。
各自敬完酒後,聰明的女演員都不會再去蹚這趟渾水,各自結伴散了場。
只有李洛洛被拉着留在了那一桌,兩三個人嬉笑着勸她喝酒,她卻只能将目光投向導演。
可導演哪會管這種容易得罪人的事,不僅什麽都沒說,還出言讓李洛洛把投資人陪好了。
李洛洛失望地收回眼,只得漲紅了臉繼續被迫在各色人等中周旋。
就在她被人掐着下巴灌了兩杯白酒之後,有人忽然拉住她的胳膊使她脫離那個酒桌。
李洛洛微微睜大眼:“溫、溫晚姐...”
溫晚上前一步擋在她身前,空酒杯放在桌案上,拎起酒盅倒了滿滿一杯,“小丫頭年輕不懂事,我陪各位老板喝。”
說罷,一整杯白酒下肚。
興致被破壞,桌前的男人們開始是不情願的,可見着眼前這個大美人,又接連兩杯喝下去,誠意十足又知情懂趣,酒桌上的氣氛便逐漸回溫。
正當投資人喝得盡興,想依樣對溫晚動手動腳的時候,就在身後全程靜默導演倒先坐不住了,他攔下溫晚正欲往嘴邊送的酒杯,同那位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耳語了一句。
不知聽見什麽,那人的臉色立刻變了,連動作也變得拘謹起來。
“王總這是怎麽了,接着來呀,讓這位美人再陪你喝兩盅。”桌上有不知情的人開始起哄。
那位王總聽完,不耐煩地一揮手:“去去去,喝什麽喝,就怕你有命喝到時候沒命回去!”
對方面色霎時一霁,放下酒杯,“這...你這話是怎麽說的。”
見狀,導演适時将溫晚往拉起來往桌後推,笑着打起原場來:“沒事沒事啊,我馬上就去找人來繼續陪各位老總喝,今天說什麽都得把各位老總陪好!”
得以抽身,溫晚拉着李洛洛坐回原位。
後者被導演這一同變臉弄懵了,捂着胸口在她耳邊小聲說:“剛才真是吓死我了。”
溫晚沖她安撫地笑,“沒事了,先吃飯吧。”
淩晨兩點,宴席散場。
溫晚将李洛洛交給她的經紀人後,又獨自返回宴會廳。
廳裏還剩幾位喝多了酒的同事在收拾東西,她走去左右側的那張主桌前,正緩着酒勁的吳導見有人過來,眯縫着視線瞧了她一眼。
“車我叫好了,就在外頭。”溫晚說。
吳導坐起來,接過她遞過來的水灌了一半,“車錢我回頭轉你。”
“剛才為什麽幫我?”
“要不是看在你媽媽的份上,我才懶得管。 ”吳導擰上瓶蓋,告誡她,“以後遇事別那麽沖動,不是每回都正好有人能出面幫你解圍。”
溫晚知道溫玉玲在圈內的影響力,這麽多年她的确在那種光芒的庇護下得到了許多特權。
但除此之外,溫晚對他的忠告并不買賬,“這種事沒看見可以不管,看見了就不能不管。”
“行了行了,趕緊回去吧。”吳導懶得和她辯,“路上注意安全啊。”
溫晚:“你也是,別和上次一樣敲錯了房門,被人告到警察局說你性騷擾。”
吳導:“......我謝謝你。”
溫晚點到為止,起身走人。
待她走遠後,吳延才揉揉發漲的額角,幽幽嘆了聲氣:“看着柔柔弱弱個性倒挺強,唉,說到底還是太年輕啊。”
話音剛落,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兩下。
吳延清清嗓子接通,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喂秦總助啊,事情都辦好了...”
“我出馬您放心,順便替我向梁先生問聲好啊...”
到外頭,溫晚給于渺發了條微信。
還沒得到回複,一輛深黑色saana就在面前停住。
溫晚認得這個車型,跟上次去影視城門口接她的是同一輛。
果不其然,副駕駛座的車門被推開,秦聞從車上下來,溫晚視線一頓,手機正好在此時傳來震動。
于渺:[不好意思啊姐,梁先生說會派人來接您,所以我就讓司機先回去了。]
于渺:[如果還沒到的話,不如我讓司機再跑一趟?]
淩晨兩點,馬路上車流漸少,身邊經過的人不是酒鬼就是醉漢。
她又在宴上多喝了兩杯,現在拒絕眼前的便利又安全的交通工具絕對不是一個好時機。也正因為如此,秦聞從頭到尾并未表露出絲毫急色,一直耐心地站在車邊等她回複完。
無奈,溫晚只好妥協:[沒事,車已經到了。]
打完這句,手機重新鎖屏,溫晚裹緊外套,“走吧。”
秦聞依禮為她拉開車門。
而這時溫晚才發現,車後座竟然空無一人。
沒有見到梁馭,對于她來說應該覺得輕松才對,可偏偏,溫晚心底沒來由地升起一點失望,淺淺地繞在思緒裏,讓回程的路途多少顯得有些乏味。
她照例靠在座椅上補眠,沒多久白酒的後勁上來,使她更沉地睡熟過去。
saana抵達景園時,溫晚還沒醒。
秦聞從車上下來,向後方跟着停穩的一輛邁巴赫走去。
沒多久,她身邊的門被拉開。
冷意席卷,溫晚整個人不自然地瑟縮了下,但很快,她就感知到一個寬厚的懷抱,熟悉而溫暖,那貼在臉頰處的毛呢料柔潤綿滑,帶着她喜歡的薄荷香氣。
作者有話說:
明天等榜暫停一天哈,後天更嗷~
感謝一直在文下留評的姐妹們!!!(≧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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