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真假
“這是我讓于渺在你手機裏找到的資料。”
溫玉玲從于渺手裏接過提前準備好的文件, 她的面容平靜如水,從外窺不見絲毫情緒。
但溫晚知道,這是她生氣的一個前兆。
“我這個做母親的竟然不知道, 我女兒還是國際上有名的時裝設計師。”溫玉玲将那些資料在她眼前攤開,微信上的聊天記錄和各類設計圖紙一應俱全。
溫晚瞥了一眼,輕扯起唇角, “原來,真的不是我的錯覺。”
聞言, 站在對面角落的于渺悄悄低下頭,刻意避開她的目光。
“你不用看她,這些都是我讓她查的, 包括你手機裏的文件。”溫玉玲說, “我想我有權利知道,這麽多年, 我的女兒到底背着我幹了些什麽。”
溫晚沉下目光, 沒有接話。
溫玉玲雖然生氣, 卻還是在最後關頭拉住了自己的理智,支開于渺:“你先去外面等着。”
後者點點頭, 二話沒說立刻往外走。
等家裏再沒有外人, 溫玉玲才開始進入正題:“你扪心自問, 這些年我在你身上傾注了多少心血, 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爸當年跟外頭的妖精鬼混,也是瞞着我不讓我知道。”
“你學什麽不好, 非得跟他學着吃裏扒外, 學着怎麽背叛我?”
“我爸沒有背叛你, 我也沒有。”溫晚糾纏在一起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我只是想學設計,想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這跟背不背叛是兩碼事。”
“那這些是什麽。”溫玉玲指着茶幾上的資料問,“這難道都是我編造出來的?我給你選好了路,把一切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我為了你為了這個家放棄了多少你知不知道?!”
“那我呢?”溫晚本來不想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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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知道這些年的症結不會在這一刻就解開,卻還是忍不住。
溫玉玲驀地止住話音。
這短暫的猶豫讓溫晚了然,她苦笑一聲,眼中漫上一層失望,“是啊,我的想法在你眼裏根本就不重要。”
溫玉玲似乎并未察覺到她的情緒,瞥過臉去,根深蒂固的觀點依然不可撼動。
“不管你認不認同,我都是為了你好。”
“這話我聽得夠多了。”溫晚知道溫玉玲的脾氣,不達目的是絕不肯善罷甘休的,既如此,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把話說開,也免得她再費心力去猜——
“事已至此,您說吧,到底要我怎麽做才會滿意?”
#
午夜十二點,邁巴赫平緩的駛入蘭溪公館。
欣長的身影被車燈映照,男人邁步踩上臺階,推開門,視線頃刻被屋內的黑暗吞噬。
家裏沒有開燈,梁馭起先以為溫晚已經睡了,可等他走到主卧查看,才發現房間裏并沒有人,其他地方也沒有她待過的痕跡。
事實上,從昨晚聯系之後到現在,溫晚就再沒有給他發過任何消息,打電話都是關機狀态。
梁馭靠在二樓的扶手邊,将那串號碼又撥了一遍,依舊沒有得到回應。
但很快,他接到了一通來電,手機上的備注顯示為“岳母”。
溫玉玲在電話裏說,因為母女倆許久未見,溫晚要在她那裏待一段時間。
梁馭對此自然沒有異議,卻在提出定下時間接溫晚回來時,被溫玉玲找借口拒絕了。
“先不急,到時候我讓阿晚給你打電話。”仿若不想被繼續追問,那邊很快接上一句,“就這樣吧,你忙了這段時間,也要注意身體,早點休息。”
電話挂斷,周遭重歸寂寥。
無邊夜色裏,男人低蹙的眉峰仍分毫未散。
#
六月裏海城雨水增多,天氣總是不好,難得碰上這樣爽朗的晴天。
大約是陡然換了個環境,溫晚這兩天的睡眠不佳,經常很早就起來了,今天也是一樣。
她掀開被子下床,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陽臺拉開窗簾,讓外頭的陽光照進屋內。
這是她住了十多年的房間,裏陳設和裝飾全都沒變,還是她高中畢業離開家時的樣子,她最喜歡的懶人沙發就擺在床角,書桌上有她珍藏多年的雜志,櫃子裏放滿了曾獲得的獎項證書。
除了熟悉的物件,這裏帶給她的還有驅不散的壓抑和封閉。
少年時期和溫玉玲的每段争吵,幾乎都是在這個房間裏。
撕心裂肺的喊叫、激烈的争執、哀莫的懇求,這些全都像夢魇一般壓在溫晚心裏,根植在她的記憶中,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叩叩——”午後溫晚坐在陽臺上補眠時,敲門聲響起。
她知道,是于渺上來送飯了。
“進來。”溫晚靠着沙發沒動。
進門時,于渺看昨晚的飯菜還原原本本放着,神色黯淡下來。
她有心想勸一勸溫晚,可一想到如今的現狀是她一手促成的,就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
住在馥廂苑的這幾天,溫晚的生活起居看起來好像還和平時一樣,只是溫玉玲不許她出門,她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不吃不喝,任誰來叫都不出去,人也跟着瘦了不少。
于渺知道她這樣做,是對溫玉玲的一種抗議。
仿佛是許久沒有聽到動靜,溫晚回頭看她,眼底連一絲神采都無,“放下飯菜就出去吧。”
“姐...”于渺端着餐盤走近,忍不住勸說道,“要不你就服個軟吧,前輩雖然态度強硬,但她心裏還是很關心你的。”
“你不了解她。”溫晚笑了笑,深吸口氣說,“...我在這件事上從來沒有賭贏過,從小到大,我人生裏的每一個選擇都是由她做主...”
于渺站在那裏,看她眼裏的笑意逐漸消逝,聽見她說:“可是我現在不想這樣了。”
“那...就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嗎?”于渺問。
溫晚垂眸,大概是沒什麽心力再去想這個問題,“或許有吧,但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去申請離職的。”
看她的樣子仿佛疲倦得很,于渺也自覺不再多話,将餐盤放下就轉身離去,卻聽溫晚在身後叫住她,問:“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幫我打個電話?”
“啊?這...”于渺面色犯難,表情有些糾結。
好在溫晚并沒有強迫她,“沒關系,你要為難的話就算了。”
其實于渺剛才還在思考是不是能幫溫晚做些什麽,可當所有的利害關系清晰的擺在明面上,她下意識就膽怯了,更害怕惹怒溫玉玲從而丢了這份工作。
這樣的矛盾感讓于渺極為歉疚:“姐,對不起。”
溫晚搖搖頭,笑着安慰她:“我能理解。”
待人走後,溫晚收斂眸中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漠然。
她回憶起高中那次和溫玉玲關于大學志願的争吵,當時她也被關在這個房間裏餓了整整三天,溫玉玲一旦下定決心,連應志華都拿她沒辦法,還能指望誰來救她?
算了,說服不了于渺也好,這樣誰也不用牽扯進來。
就由她一個人這樣清清靜靜的,挺好。
#
華裕影業總部大樓位于海城高新區的中心地段,四下高樓林立,和CBD隔江相望。
周一例會結束後,照常是由各部門主管彙報下周的工作安排,CEO辦公室進進出出,衆人的腳步聲卻輕而淺,生怕驚擾到了誰,更無人敢大聲喧嘩。
規整安靜的格子間裏充斥着跟以往不一樣的氣氛。
在多數人認真工作的同時,也不乏有人在私底下交頭接耳——
“今天這是怎麽回事?連楊經理進去都被批評了。”
“這還看不出來,老板今天心情不好,弄得整個中層都人心惶惶,生怕被遷怒。”
“我之前覺得老板挺和藹的,怎麽情緒不好的時候這麽吓人?”
“噓...快別說了,秦總助來了。”
秦聞抱着文件從格子間經過,一路走來,類似這樣的談論聽了不少。
作為梁馭最得力助手,有很多人都想從他這裏探聽到有關老板的消息,可無論怎麽詢問,他始終選擇了緘口不言。
到辦公室門口,秦聞側身讓公關部的李總監先離開。
室內,梁馭站在落地窗前,堅毅的下颚線條緊繃着,眉間的疑慮始終沒有絲毫松懈。
秦聞快步走進去彙報情況:“您交待的事都查過了,據海盛的經紀人餘聲說,夫人近幾天的工作都被延後了,好像是因為生病了狀态不好所以不能出門。”
“生病。”梁馭将這兩個字在舌尖轉了一圈,眸中郁色難消,“馥廂苑那邊怎麽說。”
“說辭一樣,只是派去的人沒見到夫人,真假無法确認。”
梁馭:“于渺聯系上了嗎?”
“還沒有。”秦聞說,“住的地方沒人,電話也一直不接。”
“行了,你先去忙吧。”梁馭扯松領結,沉吟幾分,在秦聞臨走時囑咐道,“把晚上的行程都推了,我親自去一趟馥廂苑。”
“好的。”秦聞領命離開,手機卻在出門時響了。
他低頭一看,顯示的這串號碼很熟悉,幾秒後反應過來,“是于渺。”
不知為何,梁馭在聽見這話的時候,短暫地松了口氣,他重新看向窗外那逐漸被陽光覆蓋的城市街景,沉聲開口:“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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