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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幼苓反反複複燒了三天,才終于徹底痊愈,已經能夠下地滿氈包的溜達。
她病得最厲害的那兩天,盡管燒得迷迷糊糊,可也知道,呼延骓和劉拂一直在氈包裏進進出出,身上蓋的除了被子,還有呼延骓自己的一身毛披風。
她抱着厚厚的毛披風,在氈包裏轉了一圈,才找着能挂的地方。
正伸手梳着被睡得東倒西歪的毛,氈簾霍地掀開,呼延骓大步走了進來。
外面的雪已經停了,只地上、氈包上還厚厚的積了一層。
掀開的簾子外,能瞧見一片刺眼的銀白。有經過的戎迂人,裹得像一頭大熊,使勁凍得發紅的手。
“殿下要去打獵?”
注意到呼延骓取下了弓箭,趙幼苓忙将披風拿下捧到他面前。
呼延骓沒回她的話,只看了看被她捧在懷裏的毛披風。她個子矮,又瘦瘦弱弱的,一件毛披風,就差不多遮了她全身。
再看她白嫩的一張臉,呼延骓徑直伸手捏了一把,随後把她懷裏的披風随手一扔,帶起一陣風,落在了先前挂披風的挂鈎上。
“留給你了。”呼延骓道,目光直視趙幼苓,“要出氈包的時候,記得穿上,別又凍壞了晚上發熱。”
聽他這麽一說,趙幼苓騰地紅了臉。
她病的那幾日,着實有些古怪。白天都沒多大的問題,能吃能睡,下地走兩步也有點力氣,劉拂一開始進進出出地陪着,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等到了晚上,氈包裏只剩她和入夜回來休息的呼延骓,半夜裏她就又會發熱,燒得連大夫都是被人從夢裏拖出來的。
她臉一紅,看起來就更顯得雌雄莫辯了些。呼延骓哼笑一聲,手一動,背上弓箭,大掌揉了揉她的頭。
“你好好待着,有什麽事就差那個蠢貨去幹。”他說着眯了眼,威脅道,“要是回來看到你又病了,我就扒了你的衣服,把你丢到馬廄去喂馬草。”
趙幼苓啊了一聲,忙不疊搖頭。
呼延骓很讨戎迂族小孩的喜歡。她病的那幾日,只要呼延骓在氈包裏沒出去,白天就常有幾個小孩探頭探腦地鑽進來看他。有膽子大地站在門口就吵嚷着要他帶他們去打兔子。
被吵得煩了,呼延骓就當着她的面扒了幾個小孩的衣服,扒的幹幹淨淨,連個兜裆的都沒剩下,光着屁股就把人踢出氈包。
一想到這些,她的頭搖得更慌了。
“搖什麽?別把自己搖暈過去。”呼延骓微揚了下嘴角。
她搖得慌,呼延骓這個不怎麽愛笑的人,瞧着這副模樣,語氣中也忍不住帶了幾分輕松。
族裏各部的小孩喜歡他,是因為他肯讓他們尾巴似的跟着,不會趕他們走,狩獵的時候得了大的,也會把小的兔子、野鼠之類的送給他們解饞。
可鬧騰的小孩見多了,難得見一個心思滿滿的小東西,忍不住就想多逗逗。
趙幼苓悶悶地應了聲,見他果真背着弓箭就往外走,便跟着走幾步,送他到氈包外。
外頭的雪地裏,站了幾個牽着矮馬的小孩,一個個裹得嚴嚴實實,露在外頭的臉凍得通紅。
她看了看那幾張眼熟的臉,這才知道,呼延骓是要帶他們去獵兔子。
“冬天兔子不多見,殿下當心一些。”她現在靠着呼延骓,全心全意盼着他離開叱利昆的部族前,別出任何亂子。
呼延骓有些意外,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行,我知道了。”說完,手往她肩膀上一搭,把人轉了個身,推回氈包裏。
呼延骓一走,趙幼苓便覺得氈包裏安靜得過分。
她坐在地上,眯着眼回憶上一世,自己在這裏是怎麽過的那三四年時間。
仔細想想,卻是沒什麽能留在記憶裏的。上一世每一日都渾渾噩噩地過,因為想要活,她什麽苦都吃,一直吃到徹底死了心,才得了她那位世子兄長的穿胸一箭。
她發了一會兒呆,聽着氈包外來來往往的腳步聲,慢吞吞地回過神來,打算從呼延骓身上先找點事做。
她得一步一步來,謀劃好回大胤的每一步計劃。
頭一件事,是跟呼延骓保持友好關系,起碼能讓他安心,能讓他信任。如果做得好,興許等他後來叛入大胤的時候,能順便把她也帶回去。
趙幼苓在氈包裏轉了幾圈,終于從呼延骓這幾日的睡榻上,找到了他随手丢在那裏的一身襖子。襖子被什麽撕開了一個口子,露出裏頭的微微發黃的棉絮。
戎迂不産棉花,這裏頭的棉絮不用想也知道是走商道從大胤運出來的。這等質量的棉絮,在永京城裏算不上好,但運到關外諸地,價格卻要比關內翻上一幾番,因此一件這樣的襖子再怎麽不好,價錢上也只有各部族的首領等人用得起。
她尋思要把襖子縫補一下,可在氈包裏又找了一遍,沒有發現一點針線,又沒見着劉拂的影子,只能自己出去找。
等她從氈包裏出來,站在了雪地上,周圍的目光都聚了過來。
趙幼苓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比起上一世她一進戎迂就做了奴隸,沒聲沒息的活着,這一世她被呼延骓丢在氈包裏,一養就是好幾天,顯然被不少戎迂人看在了眼裏。
“你病好了?”
有先前一起到戎迂的女樂經過,見到她忙左右看了看走近一些。
“海娘子。”
趙幼苓輕輕叫了一聲。
女樂姓海,和她也算熟悉。海娘子已經沒再穿着單薄的衣裳,反而是換了一身瞧着暖呼呼的襖子,領口一圈毛,襯得她一張臉又小又漂亮。
見趙幼苓打量自己,海娘子臉色微變,張了張嘴:“我……跟了戎迂人。”她才說兩句話,眼眶就微微紅了,“那人死了婆娘,見我模樣不錯,就跟昆特勤要了我。放到咱們大胤,我……這算是給人做妾了吧。”
趙幼苓點點頭,沒說什麽。
海娘子苦笑:“你雖然是……你且當心一些。”她壓低了聲音,道,“聽說,骓殿下是族裏的勇士,身份雖然尴尬了一些,但畢竟是上一位大可汗的外孫,部族裏不少女人很喜歡他的模樣。”
看趙幼苓表情就知道,壓根沒懂自己的意思。
海娘子嘆口氣:“他生得好,可這麽多年身邊也沒個女人,現在你病了這麽多天,一直待在他帳裏,不少人都在打聽你的消息,怕……怕你是個狐媚的,迷了她們的骓殿下。”
“我……”
趙幼苓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是待在呼延骓的氈包裏好幾日,可先不說她是病了,就說閹伶的身份,怎麽就會叫人想到狐媚。
趙幼苓失笑:“我是閹人啊。”
海娘子眨眨眼:“閹人怎麽了?閹人沒那東西,可不是還有後面的。”
一句話脫口而出,說得趙幼苓瞬間漲紅了臉。
海娘子又道:“不說別的。你當錦娘她們到了這裏,就不是那拈酸吃醋的性子了?她們跟了昆特勤身邊的幾個武将,不吃苦了,心也就跟着大了起來。”
海娘子說的錦娘也是教坊司的女樂。年紀比海娘子小,卻又比趙幼苓長上幾歲,正是聘聘婷婷的年紀,素來和另外幾個女樂在教坊司內争風吃醋,做夢都想當了天子內人。
哪怕如今難逃的那一位,年紀已經夠當他們的祖父。
“你要當心一些。”海娘子擰眉,“我男人說,她們跟人講,咱們漢人有龍陽的說法,文雅得很,又說你模樣好,雖然不能像女人那樣伺候骓殿下,但……還能那樣子耍。”
見趙幼苓變了臉色,海娘子續道,“有人被說的活了心思,怕是要動你。”
海娘子說:“戎迂族的那些女人倒沒那麽多壞心,只是也想着能和他親近親近,就是睡一次都好。反倒是錦娘她們……這裏的男人女人不忌諱貞潔,錦娘她們……是想攀特勤或者骓殿下的關系。”
海娘子這樣說,趙幼苓頓時便明白了過來。
錦娘她們是不甘只當武将的女人,生出了往上爬的性子。想活,也想活得恣意,享富貴榮華。
讓人動了她,就是折辱了呼延骓,說不定就能讓叱利昆心裏舒坦。如果再沒叫呼延骓查出來動她的主意是誰出的,她們還能有機會再離他近一些,指不定就入了眼。
趙幼苓冷不丁就想起自己那日斥責劉拂的話,心底一陣發涼。
海娘子看了看周圍。她現在做了戎迂人的女人,雖然沒行什麽禮,可她男人是個有擔當的,又有頭有臉,她在部族裏到處走,比剛來的時候方便了許多。
饒是如此,站在這兒和趙幼苓說了這麽多話,她心裏仍是有些放不下。見周圍沒人留心這裏,她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回過頭來看趙幼苓。
這一看,她的心突了一下。
但見趙幼苓眉頭微蹙,薄唇輕抿,比教坊司衆女更顯幾分顏色。
難怪錦娘她們會生了那樣的心思,哪怕雲雀兒是個閹人,也要想辦法對付。
海娘子一時看得呆了。
良久,她才動了動唇:“我能說的……都與你說了,別的我也幫不了……你也別怪我如今拿了戎迂人當天……我成了戎迂人的女人,我男人現在能信我,所以能聽到這些消息,但是別的……”
海娘子下意識看了趙幼苓一眼:“你讓劉小郎守着你,別叫人得逞了。”
趙幼苓應了下來,托了海娘子幫着找針線,這才回了氈包。
等到針線送來,來的卻不是海娘子。反而是個又高又壯的男人。
趙幼苓只當自己不會說吐渾話,連比帶劃地表達了謝意。
那男人也不介意,點點頭就當是懂了。
兩人正打算各回各的地方,後頭有人捏着嗓子,喊了一聲“雲雀兒”。
趙幼苓回頭,有個女人堆着滿臉笑走了過來。
正是海娘子先前提醒她的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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