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呼延骓帶了人來叱利昆的部族,來的時候除了人還有馬,走時馬沒了換成了一群咩咩叫的羊。
趙幼苓一早起來,就和劉拂一道坐上了輛板車,颠簸着從叱利昆的部族離開了。
“咳咳。”
草原的雪停了,可風照舊淩冽。冰刀般的山風掀開了趙幼苓披着的不合身的皮毛鬥篷,兜帽一落,立刻就有冰冷的寒風灌入脖頸間。
她被風嗆了一下,一手哆嗦着把厚重的兜帽重新拉上,一手揣緊了懷裏一只剛落地的小羊羔,軟綿綿,熱乎乎的,讓人一下子暖和不少。
邊上,沒那麽好運可以穿皮毛鬥篷的劉拂往她身邊擠了擠。
“冷冷冷,怎麽這麽冷。”劉拂縮着脖子,冷得直打哆嗦,“你說,生活在草原上的這些人,都不怕冷嗎?”
“興許是不怕的。”趙幼苓應道。
她嘴上說着話,注意力全留在了整個隊伍裏。
她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呼延骓究竟和叱利昆說了什麽,只知道叱利奴的那些女眷并沒有再在氈包外糾纏。連帶着她捅瞎叱利奴一只眼睛的事,也沒有被人追究。
等到天亮,她就跟着人踏上了“歸程”。
呼延骓去叱利昆的部族,是為了換羊,所以現在這支返回他的部族的隊伍裏,羊比人多了好幾倍。那些人不像是護衛,都有些年紀了,裹着厚厚的皮毛,騎着馬,趕着羊,看起來更像是草原上的牧羊人。
十來個人和三十餘頭雪地羊踩着沒化的積雪,緩慢前行,迎着風,艱辛無比。唯有騎着馬來回在隊伍頭尾走動的呼延骓,看起來并沒有受到寒風的影響。
戎迂人的根,在草原上。
戎迂人沒有自己的文字,除了口口相傳,并沒有相關文字流傳下他們的歷史。而關外的這片草原,有十數個部落盤踞着,大如動辄能派出幾萬人大軍的吐渾,小如只有百餘人,不得不臣服吐渾的蒼尾。而戎迂,不過只是這十數個部落中,不大不小的其中一個。
戎迂各部族逐水草而居,但都持的是中立的态度,不依附繁盛的大胤,也不臣服窮兵黩武的吐渾。就像是一個商人,兩邊都在做着自己的生意,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趙幼苓看看天,聽懷裏的小羊羔咩咩叫了幾聲,這才把身上的皮毛鬥篷又攏了攏。
劉拂湊過來,他穿得少,風吹得他一張臉凍得快僵住了,實在受不了了,就把凍僵掉的手伸進趙幼苓的懷裏,揉了兩把羊羔,這才暖了一些。
趙幼苓往後避了避,劉拂連連叫道:“別躲別躲,我好冷!”
劉拂的聲音被風一吹,就散了大半。
因只當趙幼苓是個閹人,不管是天殘還是進宮時動的手,總歸算是個男兒。他絲毫不覺得兩個男的湊近一些有什麽問題。
趙幼苓瞪圓眼,剛想把人從車上踹下去。一件羊皮襖子從眼前飛過,“呼啦”一聲蓋在了劉拂的腦袋上。
她回頭去看,呼延骓騎着馬在前頭看着他們,臉上冷冰冰的,沒什麽表情。
就這麽一路走,中途因為天寒地凍,不得不停下休息了幾回,等到呼延骓的部族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清晨。
這還是趙幼苓第一次見到呼延骓的部族。
雪後晴空,少許透着暖意的陽光照耀在山坡下不遠處的部族上。
這是一個和叱利昆的部族很像,卻又不一樣的部族。它沒有那麽多的氈包,那些氈包只用掃一眼就能數清楚究竟有多少。但它意外地看起來比叱利昆的部族,更有人氣。
是那種安詳的,讓人覺得自己還活着的人間之氣。
“嘿!老子回來啦!”
隊伍裏的人都是呼延骓信得過的手下,他素來不講規矩,人還在山坡上,那些人就已經騎着馬,趕着羊,迫不及待往山坡下的家園跑。
一邊跑,一邊還有人高興地嚎了一嗓子。
回應他們的,是從氈包裏聞聲沖出來的男女老少。
趙幼苓坐在板車上,被人颠着拉進部族,人還沒下車,立即就被一群小孩圍在了中間。
那些小孩見了她,眼睛都直了,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有人冷不丁伸手摸了一把她懷裏的小羊羔,也有人扯了下皮毛鬥篷,更多的是盯着她的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
“你真好看。”有小孩說。
趙幼苓抿抿唇:“你也好看。”
她話才說完,邊上的劉拂“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那小孩還流着兩條透明的鼻涕,說句話的功夫已經吸了兩回,臉上兩團紅彤彤,頭發枯黃,怎麽看也用不上“好看”兩個字。
他正笑,後脖子被人一把拎住衣服,直接從板車上提了起來。
趙幼苓回頭,呼延骓騎在馬背上,手裏拎着小雞仔似的的劉拂,不客氣地就往雪地上一扔。
聽見他一聲“哎喲”,那群小孩呼啦一下全散完了。
“泰善,你去給人安排下住的地方。”呼延骓眉頭輕皺,對着笑盈盈走來的青年道。
泰善笑了笑:“你從哪兒撿回來的小東西?”
他問歸問,也沒打算聽呼延骓解釋,從地上拉起劉拂。再看自己從板車上下來,裹緊皮毛鬥篷的趙幼苓,泰善又笑:“是個小姑娘。這可難辦了,咱們這還沒小姑娘能住的氈包。”
劉拂瞪大眼睛:“他和我一起的!男的,男的,不是小姑娘!”
劉拂一喊,泰善愣了愣:“男娃娃倒是好……”
他話沒出口,呼延骓在邊上叫了一聲:“雲雀兒。”
趙幼苓走到馬旁,仰起頭。
呼延骓居高臨下,淡淡道:“你跟我住。”他說完,長腿一夾馬肚,把人丢下自己先走了。
泰善笑:“這是怎麽了?到了自己的地盤,還非要把人放在眼皮底下養着?”
趙幼苓沒說話,邊上有人應道:“這一個,是骓殿下在昆特勤那得來的奴隸。”
他這麽一說,衆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從走遠的那個馬背上的身影,落到了趙幼苓的身上。
皮毛鬥篷看着眼熟,一整圈軟毛圍着雪白的一張臉,長長的鬥篷明顯被收了很多,盡管這樣還是垂到了腳踝。
泰善挑眉:“殿下的?”
他低頭去看手裏拉着的劉拂,不知道是誰的羊皮襖子,灰撲撲的。兩相對比起來,這待遇可差了不少。
呼延骓的氈包,是部族裏最大的一頂。
泰善把劉拂丢給了底下人,自己帶着趙幼苓就進了他的氈包。來的路上,他已經把兩個小孩的名字都問清楚了:“雲雀兒,以後你就住這兒。”
趙幼苓站在氈包裏,看着氈包一腳整櫃的書,默不作聲。
“那是殿下生母留下的書。”有人送來一張睡榻,泰善指揮着放到了邊上,“都是些漢人寫的書。”
泰善和呼延骓都能說漢話,只不過呼延骓光能說不識漢字,泰善倒是能說也能認。
“能……看嗎?”趙幼苓問。
泰善眼皮一擡:“你識字?”
趙幼苓點頭。
泰善上下端詳她幾眼,唇邊含笑:“挺好的。不過書是殿下的,能不能看,得問殿下。”
又有人進出氈包,把東西都給擺好。泰善仔細看了看,問:“看看還缺些什麽。”他想了想,道,“殿下是個好脾氣的人,你伺候好他,就吃不了虧。”
趙幼苓應諾。
泰善又問:“你剛來,怕是什麽都不懂,現在有想問的事嗎?”
趙幼苓答:“哪兒能買到紙筆文具?”
泰善愣住。
良久,他蹲下身,平視趙幼苓,笑着問:“你有錢?”
他站起身:“我會和殿下提這事,你是他的奴隸,你的事他做決定。”
泰善果真把趙幼苓的話告訴給了呼延骓。人回氈包的時候,趙幼苓正彎腰在整理屬于她的那張小睡榻。
呼延骓開門見山,問她:“想讀書?”
“想。”趙幼苓如是回答。
上輩子的趙幼苓還沒開蒙,韶王府就出了事。王府裏的哥哥姐姐們那時候多多少少都讀過書。世子更是得了當朝大儒的誇贊。
等她進了掖幽庭,被義父帶到身邊,再開始讀書識字,已經是在教坊的時候了。她比同時進教坊的幾人學得都快,到後來,義父怕她太過顯眼,就不許她繼續讀書。
“教坊司的人,不能科舉入仕,書讀得再多也是枉然。”
“能唱能舞,擅長琴棋書畫,才是正途。你……能識文斷字就夠了。”
“別太出挑,在這裏,太出挑的人,容易被盯上。”
“你娘是個很有才情的人,你像你娘,也像韶王殿下。但你現在不是在韶王府……如果你還在韶王府,日後封個郡主,誰也不能說你什麽,才貌雙全的郡主不用等及笄求親的人都能踏平門檻。但這裏是教坊,你的身份……不能引人注目。”
義父一遍又一遍的說,甚至還動過戒尺,打過她的手心。她反抗過,反抗的結果就是差一點被朝中最喜娈童的大臣要求。
那次,義父罰她跪在娘親的牌位前,整整一晚上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
那之後,她就明白,教坊司,不是能讓她讀書識字的地方。
看着呼延骓臉上神情,趙幼苓微微垂下眼簾。
不一樣了,這輩子不一樣了。
“我識字,所以想多讀點書。書裏的世界,很有意思。”
她喜歡讀書。她知道女子讀書不能參加科舉,更不能入仕。但書裏的東西,更教會她很多。
上輩子的無奈,未嘗沒有因為書讀的少的緣故。
她若是看的書夠多,知道的東西夠多,也許,她能做的,就不是受人約束,而是主動地踏出回大胤的腳步。
呼延骓沉默半響,忽然笑了:“好。”
他走到書櫃前,随手抽出一本,丢進她的懷裏:“我不愛看這些,你要看就看,不用問過我。”
趙幼苓低頭,書頁微卷,也不知被人翻閱過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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