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氈包最尋常不過,除了僻靜了些,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只是才站在氈簾下,趙幼苓就聞到了一股甜膩的香味。
是那種女人的脂粉香,只是氣味不大好,怕是民間街頭巷尾貨郎買賣的那種脂粉。
氈包裏,幾個粗壯的婦人笑呵呵地展開手裏的衣裙,想摸一摸,又怕弄髒了衣裳,滿眼的驚喜。
泰善身後把趙幼苓推了進去,笑盈盈道:“這些都是新的,你去穿上看看。”
趙幼苓看了看裙子,又往泰善臉上看:“這是裙子。”她好些年沒穿過裙子,可也不敢在這穿。
“我知道。”泰善笑道,“你去穿了看看。”
趙幼苓皺眉。
泰善揉了揉鼻子:“殿下那……出了點意外。”
他張了張嘴,要說的事好像不太好拿漢話講,停頓了一會兒,才又道:“阿泰爾殿下想給殿下介紹一位姑娘。殿下被煩得不行,就随口撒了個慌,說是部族裏已經有了看中的姑娘。”
他看着趙幼苓黑溜溜的眼睛,到底還是坦白了:“那位殿下慣常是個倔脾氣的,見骓殿下說有這麽一位姑娘,便吵嚷着定要看上一看。部族裏本就适齡的姑娘少,就是有,阿泰爾殿下也都見過,所以……”
找不着姑娘,他就想着找個年紀小一些的男孩扮一扮。看看一個個曬得黑黝黝的小子,再想想肌膚雪白,雌雄莫辯的趙幼苓,泰善直接就摸了過來。
趙幼苓心裏打鼓,忙不疊搖頭:“我是男兒,就算是閹奴,也不能受這樣的屈辱。”
見她仿佛惱了,泰善面上仍舊笑盈盈的,只挂了些許的歉意,嘆道:“只是作一回女裝,如何就成了屈辱。你且想想,這回你幫了殿下,殿下感念你的好,之後自然會好好看顧你。如此,你在部族的日子便更不會難過。”他低頭笑,“況且,我聽聞,閹伶有時也會為唱曲專門做女裝打扮。”
“我……”趙幼苓皺了皺眉頭。
泰善原是微微俯身在和他說話,這會兒已經直起了身子,面上笑容不該,只是眼底露出幾分涼意:“罷了,既然不願,那就不用勉強。”
泰善轉身要走,趙幼苓咬了咬牙:“我穿!”
她如今還要靠着呼延骓。
只是穿一次女裝,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本來就是女孩……她……不算受辱吃虧。
幾個婦人一直在等着他們,見人終于點了頭,忙拉着趙幼苓就要去解她衣裳。
趙幼苓吓得臉色發白,餘光瞥見泰善還站在氈包內,慌張地就要躲閃。婦人們只當“他”這是害羞了,扯了她們換衣裳用的布擋住,又趕走泰善,這才叫她在後頭把衣裳穿了上去。
等人出來,婦人招手讓她在墊子上坐下,一人捧着鏡子,一人拿着梳子,笑眯眯道:“這模樣長得多漂亮,要不是曉得是個男娃娃,還真是要當個女孩兒看。就是顯小了一些,給她梳個成熟些的發髻吧。”
婦人們說的都是吐渾話,趙幼苓只做聽不懂,老實地坐在那兒,由着她們打扮自己。
婦人們以為她聽不懂,一直在不住口地閑聊。細碎的話語中,趙幼苓理順了呼延骓和這一位阿泰爾殿下之間的關系。
的确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不錯,更重要的是,這一位大概是呼延骓所有繼兄弟及同母異父兄弟中關系最好的一個。關系好到小時候沒少因為聽到昆那幫人背後說人壞話,幫着呼延骓跟人打群架的地步。
聽到婦人說阿泰爾十歲那年,一把火燒了叱利昆一個沖呼延骓抛媚眼的寵妾的氈包,趙幼苓差點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她心底那些郁結,因這些趣事消散了大半。
婦人見她唇角勾了勾,忙拿生硬的漢話問了問。趙幼苓抿唇不說話。婦人們便也照舊閑聊開,只是聊的內容卻從幾位殿下身上轉開,改成了家長裏短。
趙幼苓雖聽着再沒之前那麽有趣,也只做聽不懂,看着那面模糊的銅鏡,微微出神。
她上一次穿女裝,已經是四歲之前的事情。
春日的桐花飄飄灑灑,她還記得她那些同父異母的阿姊們,穿着漂亮的春衫,在王府的花園裏蕩着秋千。
那些或美豔或清麗的面容,如若韶王府沒有出事,此後幾年便将穿着漂亮的衣裳,成群結隊地出現在各類宴席上,然後一個一個,嫁給她們的如意郎君。
而不用像她這樣,抛棄印着宗室痕跡的名姓,女扮男裝,艱難求生。
婦人開了首飾匣子,戎迂的首飾不比大胤的簪環精致,但也不是什麽差的。只是趙幼苓年紀太小了一些,婦人們在匣子裏挑挑揀揀,這才挑了一套看着活潑有趣的首飾,往她頭上、耳朵上戴。
一邊戴,一邊有婦人在笑:“這模樣越看越漂亮,再長幾年,也不知道會生成什麽模樣。”
話說完,原先被趕出氈包的泰善回來了。
婦人們笑着從趙幼苓身邊走開,待他走近,少頃,面露驚訝之色,一個個笑得越發開懷:“大人可得把他往兩位殿下面前帶一帶。”
泰善聞言笑開,繞着人打量了一圈,這才催人起來,帶着就出了氈包。
那一邊的氈包裏,兄弟倆誰也沒說話,只對望幾眼,各自撇開頭。
阿泰爾大概是嚷夠了,盤腿坐在地上,仰頭灌了自己一杯水,末了大大咧咧拿袖子擦了擦嘴,回頭去看氈簾,沒見着有人進來。
“你跟泰善是連起來騙我的對不對?”阿泰爾有些不耐煩,“我說阿兄你究竟在想什麽,真要等他們給你塞個妻子?”
呼延骓表示不想回答。
阿泰爾拍桌子:“就說我那兒,他的人就已經開始在父汗跟前動腦筋,三番幾次往我氈包裏塞女人,阿兄這個年紀,要是有妾還好說,沒有妾,也沒妻子,他們怎麽可能會放過。”
“底下有的是沒什麽腦子的蠢東西,叫叱利昆那幫人說動了心思,把自己女兒獻上來,到時候叫你的氈包烏煙瘴氣,連口氣都順不了。”
“你說你有喜歡的人了,我不信,你鐵定是随便在部族裏扯一個出來給我看看的。”
任憑阿泰爾說再多,呼延骓都是面無表情。
他脾氣向來如此,不想說的事,就是把人打上一頓,也照舊閉口不語。可偏偏這麽副看着冷心腸的人,養了整個部族近百口人,身邊的人年紀雖大些,可個個忠心不二。
部族裏的人進出了幾回氈包,案上的茶水也涼了幾回。阿泰爾有些坐不住了,拍了桌子就要站起來。
“人現在都沒來,你們果然是騙我的!”
阿泰爾話音剛落,餘光瞥見氈簾掀開,泰善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呼延骓看着他,眉頭輕皺:“來了?”
叫呼延骓說,他和泰善對阿泰爾撒的那個慌,實在是無奈之舉。全然沒想到阿泰爾這一次竟然死活要見到人才相信。
想着這事的麻煩之處,他方才坐着雖鎮定,心頭卻隐隐生出了不悅,只想着大不了就動動拳頭,把那煩人的弟弟打出去。
可泰善回來了,打弟弟這種事,還是少做為妙。
泰善笑着點頭,側開身子,讓出了身後跟着人。
來人身量不高,看樣子年紀比阿泰爾還小上許多,卻不怯弱,只微微低着頭,便邁着輕盈的步伐,穩穩地走進了氈包。
這是個小小少女,皮膚如羊乳般白皙,一雙美目蘊着星光,穿一件藕粉色襖衣,袖口是雪白的狐毛,襯得一雙白嫩的手越發透亮,頭上簪的是光澤細潤的玉兔模樣的簪子,鑲着兩枚小巧的瑪瑙做那兔眼睛。
雖然看着嬌嬌俏俏,只舉手投足間,卻絲毫不帶嬌弱,反而透着幾分鎮定和大氣。
呼延骓眼底閃過明光,轉瞬即逝,見小少女察覺到他的目光,唇角含笑,朝他福身行禮,呼延骓起身,幾步走到她身前。
他沒想到泰善會把趙幼苓帶出來,且還做了一身女孩打扮。只是這麽看着,的确是天生一副好樣貌。
“雲雀兒。”呼延骓道。
少女嘴角微微翹起,福身道:“殿下。”
她一開口,就是一副黃鹂嗓子,清清脆脆,聽着分外動聽。
呼延骓愣了片刻,斂去面上打量的神色,托着她的手肘,便将人引到了阿泰爾的面前。
趙幼苓進門時只掃了阿泰爾一眼,便把目光都投向了呼延骓。這會兒被人引到阿泰爾面前,就見骓殿下的這位方才還伶牙俐齒的弟弟,張口結舌,面紅耳赤,連連往後退。
趙幼苓只得扭頭去看呼延骓。後者眉頭皺起,似乎是覺得自家弟弟現下這副模樣,看起來太丢臉了一些。
“阿兄……阿兄是從哪裏撿來這麽一個小妖精的?”
要不是阿泰爾說話時,口中喊的“小妖精”并沒讓人聽出幾分鄙夷,呼延骓只怕就要拳頭招呼了。
“阿兄快與我說說,回頭我也去撿一個這副模樣的小妖精來。”
他說完又去看趙幼苓,目光灼灼,哪裏還有剛才的羞澀。
呼延骓眉頭擰起,不客氣地把人推開:“人見了,你該滾了。”
“成的,成的,我這就走。”阿泰爾嘴上說着走,可眼睛還盯着趙幼苓看,不等呼延骓捏了捏拳頭威脅,他往邊上躲了躲,道,“阿兄,這小妖……這小嫂嫂看着太小了一些,回頭我給你留兩個女奴先侍奉着。”
他丢下話,拔腿就跑。呼延骓臉色鐵青地趕了忍笑的泰善去追,等偌大的氈包裏只餘了他和趙幼苓兩人,這才神色稍緩。
趙幼苓動了動,張嘴就想告退,卻見呼延骓驀地轉過身盯着自己。
她心頭一顫,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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