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呼延骓靜靜地看着面前的小少女,沉默得連眼底都不帶半分煙火氣。
趙幼苓生得嬌柔,身形單薄,的确更像是女嬌娥。先前穿了男裝,倒只覺得清秀些,像個漂亮的小郎君,等換了這一身女兒家的裝扮,無端就把身上那有的幾分英氣壓下去,只剩纖細袅娜的姑娘模樣。
氈簾卷起,北風吹來,她脊背挺着,迎着他的目光,動也沒動,倒讓人覺得這是一株挺拔的白楊,不似脆弱的嬌花,花莖纖細一折就斷。
這樣的姿态……
呼延骓看着,忽然就眯了眯眼,驀地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将人臉擡了起來。
“大胤的閹伶,都似你這般氣度?”
看着趙幼苓這副模樣,呼延骓心頭升起一抹異樣。
他知這小東西身份有異,看着似乎的确是個閹伶,且與那些大胤教坊的女人相熟,實則只怕身份并不普通。
剛剛她進門那幾步,看着步伐快,可行不露足,這樣的儀容他只在他生母身上看到過。那是被人經久教導出來的。
趙幼苓并不作答。
她看得出來,她身上有秘密的事,沒瞞過呼延骓。
有些習慣是融入骨子裏,不敢也不會忘卻的。趙幼苓跟着生母在韶王府住了那幾年,便是還沒有開蒙,也耳濡目染,學了微末的姿态。
這些習慣,她從前也記得,卻是被叱利昆的女人嫉恨,硬生生打斷過一條腿。哪怕後來養好了,腿也已經瘸了,面上看不出問題,卻是再做不到行不露足。
就算想要挺直脊背,也只能苦撐一小會兒。
趙幼苓想着,垂下眼簾。
“阿泰爾這段時間都會留在部族裏。”呼延骓撒手,就着她的衣袖,擦了擦指尖蹭到的脂粉,“他回去之前,你都做這樣的打扮,替我把那個礙眼的家夥趕遠點。”
他說完轉身,卻聽見身後突然道:“殿下。”
他回頭,趙幼苓徑直看着他,目光不閃不避:“我既幫殿下這個忙,殿下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呼延骓暗暗發笑:“你是我的奴隸,身為奴隸為主子做事,什麽時候也稱得上一個‘幫’字?”
他這樣明擺着拒絕的話,趙幼苓抿抿唇,只作沒聽懂:“殿下是草原上的雄鷹,我不過是茍且求生的奴隸,殿下于我既有恩情,再多一份恩,不過是舉手之勞。我這奴隸……此後定好好侍奉殿下。”
呼延骓看了她一會兒,眸光沉凝。
“你倒是個膽子大的。莫非之前為那個蠢貨求情的時候,也是用這口吻,這副姿态?”
呼延骓返身走回到桌案後坐下,手指瞧着桌面,瞧了趙幼苓一眼。
“你這樣,就不怕讓我一怒之下打殺了?”
趙幼苓提了裙子,小心地在桌案前坐下,與呼延骓面對面,饒是如此,脊背已經挺直。
“若是殿下要打殺了我,那也是我命該如此。”她看着呼延骓,目光不由有些變幻起來,“遇見殿下已是我命不該絕,也許老天爺都知道,殿下不是那樣心狠手辣之人。”
呼延骓挑眉。
趙幼苓道:“殿下的部族,不過百餘戶,加起來至多千餘人。可這千餘人,我正經瞧過,老者居多,婦孺其次,再次則是壯年。然這些人裏頭,十人便有八人,或身有殘疾或年邁體弱。”
“所以呢?”
趙幼苓微微垂首:“所以,我猜測,這些人大部分應該都是從各部族被人趕出來的。因不能再用,恐是拖累,所以扔出部族,叫殿下見着,便都帶了回來。命不該絕的人,都留了下來,不幸過世的已經好生安葬了。”
她曾親眼看見過烏蘭把叱利昆身邊一個受了重傷的護衛趕出部族。冰天雪地的情況下,那個為了保住性命,已經被大夫鋸掉一條腿的年輕護衛,就這麽被扔了出去。
而周圍的那些人卻似乎對這種事已經習以為常。她後來才知道,這樣的事,不光是在叱利昆的部族,就是大可汗的部族,同樣的事也時常會發生。
如果不是戎迂人不好戰,只怕因為兵禍成為累贅被驅逐的人會更多。
呼延骓有些訝然。
顯然沒料到不過一兩日的功夫,就叫人看出了這麽多。
“殿下雖看着與人不親,可實則是個好人。不然也不會好心庇護我等。”
趙幼苓眸光裏閃過幾分堅持。
“殿下的恩,我會慢慢還,所以鬥膽,請殿下再幫我一回。”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有多麽不要臉面。
只是她想做的這件事,若沒有呼延骓的助力,單憑她現在的處境和能力,實在不能……
呼延骓望着趙幼苓,忍不住眯起眼,慵懶地支起了自己的額頭,斜着眼睛看她那玉石般瑩潤的臉龐。
“你倒是有些本事。”呼延骓沒惱,“說吧,是何事?”
趙幼苓緩了一口氣:“如今身在戎迂,遠離大胤,只求殿下能幫我打探下如今大胤……各地的消息。”
敲着桌面的手指,動作慢了一些。
“各地?”
怕呼延骓覺得自己貪心太過,趙幼苓的聲音裏夾雜了幾分驅不散的苦意,帶了幾分澀然道:“就永京城吧。”
阿泰爾的确沒走。
從第一日趙幼苓不得已穿上女裝,一晃就過了三五日。她每每被泰善驅着進氈包找呼延骓,都能在邊上見着這位殿下。
這日難得沒見着人,趙幼苓在氈包裏有些坐不住,正打算告退,就聽見了外頭的聲響。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說的就是阿泰爾。
氈簾掀開,迎着風,趙幼苓眯眼忘了過去。
那阿泰爾還是一如既往,大大咧咧地就往裏頭來,倒是他身後這次跟了兩個臉孔陌生的女人。
冰肌玉骨,腰肢纖細,看着就是扶風弱柳的模樣,那頭一低,露出一截纖細粉頸,只叫人看做是草原上的一弦白月。
阿泰爾哈哈大笑地進來,一面擺手讓人緊走幾步,一面說道:“這兩個姑墨女奴,是上回父汗送我的。這模樣雖然好,我瞧着卻不喜歡,不過看阿兄能看上這小丫頭,想着一定也會喜歡這兩個,就讓人送過來了。”
他把手一擺,兩個女奴顯然也明白氈包裏另一個男人是自己往後的主子了,忙跪下行禮。
這兩個女奴,模樣生得極好。大可汗随手就把人賞給了阿泰爾,顯然是存了給他身邊添人的心思。
只是這些個女奴的媚眼全被狗吃了,別說阿泰爾,就是現在的呼延骓,也是沒将兩人當回事。
“這兩個女奴,就當是弟弟我送給阿兄的!”阿泰爾哈哈笑着往桌案旁坐下,目光狡黠地說道,“阿兄看弟弟我這麽貼心,不如把入冬前阿兄套得的那匹馬,賞給弟弟?”
趙幼苓瞠目結舌地聽着這位殿下不要臉皮的話,目光往那兩個女奴身上又看了一眼。
貌美如花,楚楚可憐,兩雙眼睛裏都含着怯怯的淚光,又帶了幾分羞澀,确實是叫人心生憐惜的難得美人。
再看呼延骓。骓殿下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半分憐惜不見,反而看向了自己極其貼心的弟弟。
“你想要那匹野馬?”呼延骓終于說話了,只是這說出的話裏卻有點兒不大親戚,叫正要樂呵呵受禮的阿泰爾愣了愣。
“是……是啊,那馬我瞧着喜歡。”
“想要可以。”呼延骓起身,站在阿泰爾面前。他本就生的高大,如同一座山,将仍坐在地上的阿泰爾籠在了自己的影子裏。
阿泰爾縮了縮,下意識想跑。眼角瞥見那兩個女奴依然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只恐哭出聲來,對比起仍舊鎮定自若地坐在一側的趙幼苓,他心中頓覺悲戚。
送什麽女人!
那兩個連這一個小丫頭片子都不如!
他不就是見阿兄可憐見的身邊只一個能看不能吃的小丫頭,這才好心把兩個女奴送過來。
結果……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他心心念念的馬……要飛了。
呼延骓氣勢雖強,可趙幼苓看得分明,他對這個弟弟顯然頗有些放縱和無奈,壓根不覺得這狗屁倒竈的事是弟弟心底有什麽不好的陰私謀算。
她只看了幾眼,便收回了視線。
“馬可以給你。”呼延骓道,“但那匹馬得來不容易,這兩個女人換一匹馬,吃虧的是我。”
“那阿兄要什麽?”
馬是呼延骓偶然在附近的山腳下發現的。那馬是個野馬群的頭馬,脾氣難馴,又機靈得厲害,他追了近半月,才成功套到馬,卻是一直養着還沒馴服。
要他把馬送給阿泰爾,呼延骓并不覺得為難。只是平白送了,他就不想見阿泰爾滿臉高興的樣子,尤其這幾日他實在是被這個弟弟吵得頭有些疼。
“附近的山裏有頭神出鬼沒的雪狼,你拿它換我的馬。”
“要活的還是死的。”
“死活不論。”
聽呼延骓這麽說,阿泰爾頓時從地上跳了起來,也顧不了還在地上跪着的兩個女奴,樂得看不見眼睛。
“我這就去準備!等我獵了那頭雪狼來,阿兄可記得把馬給我!”
他說完就要跑,臨走到氈簾邊上,突然又轉過身,指了指趙幼苓。
“嘿嘿,阿兄,真不覺得這個年紀太小了一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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