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尋她
錦虞步履輕快,緋紅裙裳随之淩飛,拂面而來的微涼晨風,無意間将她柔軟的身段勾勒盡致。
繞出小巷,便有雕镂精致的閣樓現于眼前。
朱色楠木牌匾上,妖嬈地題着“紅袖招”三字,樓上敞開的幾扇窗棂,飄出薄紗香帏,應風招展。
錦虞站在正門外,微仰小臉,望着青漆粉飾的樓宇陷入迷惘。
這兒不像是茶樓酒肆,但比街上所有店面都要來得豔麗奢華,且不隐蔽。
然而不知為何,蓬勃的清晨,唯獨此處頗為冷清。
這到底是個什麽地兒,能讓方汐容一大早趕過來?
錦虞眉間凝惑,在階下停留了半晌,也無人相迎。
就在她準備自己進去之際,樓裏出來了個女人。
半老徐娘,風韻猶存。
她體态豐盈,穿着翠綠羅裙,前襟大膽半露,沿着脖頸往下,隐約可見起伏的半圓。
錦虞從沒見過這樣的,當下除了驚愕,只覺得實在不知廉恥。
瞧見她,女人眼睛忽而一亮,尖着嗓子“喲”了聲,三兩步走上前來。
她一靠近,便有濃郁的脂粉味撲面而來。
錦虞立馬後退了步,突然就沒那麽想進去了。
女人目光灼灼,在她明美的臉蛋和身軀上下流連,讓錦虞甚感不适。
她鎖起深眉,“我、我就看一看……”
話罷,側身想走,女人卻是拂手将她一攔,嗲然笑說:“哎呀,來都來了,不差這半會兒。”
不等錦虞反應,她又掐着莺啼般的腔調:“我是紅袖招的薛娘,管我叫媽媽就成。”
女人風情飽滿,渾身皆可以珠圓玉潤來形容,她言笑晏晏,熱情好客,百般的親切很難不讓錦虞卸下點防備。
但錦虞依然有些不自在,扭扭捏捏地“哦”出一聲。
薛娘笑了笑,翹着蘭花指,親昵點落她肩頭,極有耐心地打量她幾眼。
錦虞年紀尚小,紅裳襯得她臉蛋瓷白瑩潤,宛如含苞待放的花蕾,沾着露珠。
她容顏嬌俏靈動,然而身形卻出落得窈窕纖婀,是标致的美人骨。
倘若施以粉黛,點染胭脂妝,定然是個嬌豔的人兒。
薛娘眼底不由泛漾驚豔的光,端詳她面相,試探問道:“不是當地人吧?”
觀其着裝,她轉而猜測:“從京都來的?”
訝于她的敏銳,錦虞愣了一愣,遲疑再三,還是點了頭。
見此,薛娘嘴角咧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随後語氣心疼:“好女兒,吃了不少苦頭是不是?”
此言一語中的,直戳痛處般,令她不得不回想起這段時日的身心折磨。
錦虞抿抿唇,沒出聲。
“如此變故有誰能想到呢,雖說難免,卻也是無妄之災。”
薛娘又是黯然一嘆,若有似無地撫了下她的頭,“倒是可憐了。”
同為東陵人,總是有一份歸屬和親近感的。
錦虞清潤的眸光閃了閃,突然覺着她搔首弄姿的模樣都比方氏父女順眼不少。
就在錦虞走神間,薛娘親昵握上她的手,柔柔笑說:“乖女兒,快進來坐坐,媽媽請你喝盞茶,解解乏,可好?”
錦虞雙唇微動,想要拒絕,可随即一思索,又陷入了遲疑。
她跟蹤方汐容而來,不過是因一時的玩心和好奇,在門口磕絆良久,早便失了大半興致。
但薛娘這一言一語,讓她突然間生了其他想法……
紅袖招的樓閣富麗華美,裏頭更是畫棟飛甍。
錦虞跟在薛娘身後,登上三樓長廊。
應是時辰尚早,偌大的樓內,只有寥寥幾人走動,且皆是女子。
經過時,都會流笑地喚一聲“媽媽”,繼而勾着眼尾,打量後邊的錦虞。
她們無不貌美袅娜,可都濃妝豔裹,一身的風塵味。
天之嬌女怎懂這是何地,錦虞當下不明所以,卻是下意識排斥地皺了眉。
薛娘推開深廊盡頭的一間屋子,一路穿花拂簾,領着錦虞進入內室。
她如沐春風地笑着,引錦虞坐到榻上,而後又離身出屋,說是去為她沏壺好茶來,讓她稍作歇息。
室中散着非花非露的幽香,惹人陶醉。
這兒的房間很特別,除卻卧床,還擺了一張舒适寬大的香木長榻。
長榻旁靠四扇雕花屏風以作裝飾,另一側懸墜琉璃珠簾更添朦胧風情。
就在錦虞四下張望之際,薛娘很快便托着一盞茶瓯回來了。
她坐到邊上,将茶送到錦虞面前,“好女兒,來嘗嘗,別處可尋不到這麽好的茶。”
茶水的溫熱透過盞壁遞到手心,錦虞問出了心中所惑:“你這兒是茶樓?”
勾欄院的鸨媽媽自然是閱人無數,聽此一言,薛娘微微一愣,随即便确定了,這嬌美的小姑娘還是個純情的雛。
怪不得這麽輕易就随她進來了,原來連她紅袖招是什麽地兒都不知曉。
憑此姿容,日後只要稍加□□,擔任紅袖招的頭牌那是綽綽有餘的。
真真是不可多得的寶貝!
薛娘落在錦虞身上的眼光盡是愛不忍釋。
她不動聲色壓藏了嘴角笑意,避而不答,只沉沉一嘆:“自楚軍南下攻城以來,這生意啊就不景氣!”
未深聊,薛娘繼而笑催道:“快些喝,天涼,冷茶傷身子。”
然而前一句不經意的話語,卻令錦虞心生感觸,她默默低頭喝茶,一抿一啜,很快便飲下了半盞。
此茶口感不差,說不出好壞,但入喉偏熱,有種別樣的味道。
錦虞攢眉回了回味:“什麽茶?”
薛娘捂嘴低笑,意味深長道:“這茶呀,名曰百媚香。”
宮中一向不缺好茶,可這百媚香她倒從沒聽過。
但錦虞意不在此,她将茶盞放到一旁,懇切問道:“你知道去臨淮的水路要如何走嗎?”
薛娘臉色變了變,有些微意外,人家逃都來不及,她竟想去那是非之地。
她眼珠子滴溜轉了下,“可是有親眷在臨淮?”
錦虞果斷點了下頭。
就在這時,有婢女進屋來,附到薛娘耳旁說了什麽。
聽罷,只見薛娘站起來,淡然撫了下絲裙,柔笑道:“這會兒恰巧有貴客來,你先坐會兒,莫到處亂跑,媽媽很快便回來同你說。”
房門開了,又被合上,屋裏僅剩她一人。
錦虞起身走出兩步,又頓住。
她從一開始,便打定主意要到臨淮,和東陵最後的子民一起抗敵,哪怕終究逃不過覆亡,身為公主,她也不想茍且偷生。
可府裏都是池衍的人,她先前不敢如此詢問。
錦虞知道,池衍雖容她留在民間,卻不見得會放她去臨淮,畢竟赤雲騎不日便要攻城。
若是能從薛娘那兒問到什麽,再好不過。
略作思慮後,錦虞還是坐了回去。
暮冬的晨間,天氣微涼,可不知為何,她身上開始愈漸發熱,似有股消不下去的火從體內躍躍欲出。
錦虞呼了口氣,不由用手扇風。
……
薛娘一出屋,面上善解人意的笑容便收了起來。
她擺着腰肢,不慌不忙地往外走,“人在哪兒?”
“方二姑娘正在碧水間等着。”
婢女跟在她身邊,又疑惑道:“媽媽,那方二姑娘好歹金枝玉葉,偷摸着來這兒是個什麽道理?咱們又為何要接待女客?”
薛娘滿目精明地笑了笑:“如今池大将軍就在方府,那池衍是何許人也,方二姑娘怎可能半點心思也無,她不會點兒房中本事,如何勾上男人?”
那小婢女聽了,頓然恍悟“噢”了聲,原來是學施展媚術的手段來了。
薛娘挑起柳葉眉:“這送上門的金子,豈有不賺的道理。”
小婢女也笑:“還是媽媽見識多。”
邊朝碧水間走,薛娘也不忘了事,眸子閃過一絲詭谲。
“昨夜段公子喝得爛醉,宿在婉兒屋裏頭了,這時辰該醒了,你去問個安,說是媽媽我要送他個無與倫比的小美人,請他到醉夢間坐上一坐。”
小婢女一聽便明了,“我曉得了。”
忽而想到什麽,她又悄聲道:“對了媽媽,方才你在醉夢間時,來了位爺,衣冠相當貴氣,也俊得很,不過是生面孔,進了醉夢間對面那屋,只點了壺酒。”
“哦?”薛娘微訝。
□□就來風月場所的已是少有,來了卻也不要姑娘伺候,就更奇怪了。
她思索了下,“等我應付了方二姑娘,再過去瞧瞧,你先去将事辦妥了。”
小婢女“诶”了聲,退下。
方汐容所在碧水間在三樓長廊另一端的盡頭。
薛娘經過樓梯,正要往那處走,有姑娘從樓下匆匆奔上來。
“媽媽,媽媽——”
怎麽今個大清早的,事情一波又起一波。
薛娘被她慌裏慌張的喊聲嚷得頭疼,翹了一指,揉了揉颞颥:“又是什麽事兒?”
那姑娘一身紗衣,顯然是挂牌的,妝豔的臉上此刻跑得脹紅,氣息不穩道:“不少楚軍官爺在咱們樓外呢。”
聞言,薛娘淡定如斯的面龐一剎動容:“什麽?”
姑娘緊抿的嘴角流露癡醉,透着抑不住的激動:“池、池将軍都親自過來了……”
紅袖招樓外,池衍負手而立。
一隅清光奪目綻落,他綴玉簪纓束發,銀裝薄铠下的身形完美修挺。
他一來,萦繞滿樓的風塵味都好似突然淡化,連風也靜肅幾許。
見他劍眉斜飛,雙唇薄而寡淡,淚痣映襯淺瞳絲絲惑人。
美妓皆為之心醉。
當他是來尋樂的,她們紛紛簇擁門邊觀望,又因他凜傲的氣場,不敢靠近半分搭讪。
薛娘三兩步趕到,越出門檻,眉開眼笑迎上前,賠禮恭迎。
年輕的美妓們不識時務,可薛娘是見過世面的,她知曉,他絕不是為了消遣而來。
畢竟池衍這般人物,要什麽樣的美人兒沒有,勾欄院裏的殘花敗柳怎可能入他的眼。
薛娘含笑恭敬道:“将軍有事盡管吩咐,紅袖招定當竭力配合。”
池衍漠然,甚至都未正眼瞧她。
他來此是為尋人,随行的也只有元青和元佑。
而後元青上前一步,話語極有分寸:“有位紅衣的姑娘前不久上這兒來了,現在何處?”
乍一聽,薛娘面色隐約一變,立馬便知所言何人。
短短怔愣了下,她眼神閃躲,牽出笑來:“官爺可否告知名姓,紅袖招姑娘諸多,奴不好分辨将軍要找的人。”
在某人面前還有盤算的心思,大抵是薛娘此生做過最不明智的決定。
池衍冷眸深湛:“讓她出來。”
被他語氣中的寒意一懾,不僅薛娘心髒咯噔跳顫,旁的女兒也都後怯三分。
薛娘方有意識,自己忽悠進來的那小女孩或許并不簡單。
迫于男人的威嚴沒膽再隐瞞,她慎言道:“是有那麽一位小姑娘進來喝茶,只是……”
她不敢再說下去。
在他這兒,任何細枝末節都難逃。
池衍眉目一沉:“人在哪。”
薛娘交握胸前的手暗自捏緊,掌心隐隐滲汗,“在、在三樓的醉夢間……”
方言畢,餘光只見一道銀白色身影閃過。
池衍徑直邁入了紅袖招。
那是他第一次踏進煙花之地。
薛娘心有餘悸,眼看着男人一路往樓上去了,忙随手拉過一個美妓。
近她耳邊壓低嗓音:“趕緊去把段少爺攔下來……”
那美妓剛轉身要去,“噌”得一聲,突現一把三尺青峰橫亘脖前,她吓得花容驟然失色。
元佑可沒自家兄弟那麽溫和。
手中的劍鋒芒灼眼,他掃了眼衆人:“都站着別動!”
作者有話要說: 池狗:哥哥可以得到你嗎?●v●
笙笙:奏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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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Д'っ ;;;)Д`)
≡/つ / ど 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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