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他在
長恒山脈峰濤層疊, 繁密樹叢将這片壯闊群山深籠其間。
大軍已行至山腰,離臨淮漸近。
錦虞所騎的馬兒性情溫順,也有元青在前方牽引, 倒是沒什麽怕的。
她環了烏墨在懷中,一路上垂眸靜默, 不發一言。
就在半個時辰前,那人攜着數百人往水路的方向離開, 留了烏墨給她。
而她則是随軍, 途徑山脈, 前往臨淮的路上。
錦虞眼底無光, 低頭慢慢揉着烏墨的腦袋,唇邊一聲微不可聞的低嘆。
還以為……他會陪自己去呢。
他不在, 莫名做什麽都沒了底。
突然,一只牛皮水囊遞到眼前。
錦虞略怔一瞬,側目望了過去, 只見并列的那匹戰馬上, 男子溫文而笑。
蘇湛羽眸色柔和, “還有一段路要走, 喝點水。”
他笑顏親切, 貴為親王世子, 卻無半分架子。
但錦虞遲遲未接過。
眼前之人溫潤如玉,怎麽瞧都是風度儒雅的君子。
第一次見, 他便是這般彬彬笑語,以禮相待。
可錦虞不知為何,偏就下意識與他有所避諱。
她搖一搖頭,無聲拒絕了。
蘇湛羽也不強求,将水囊收回去, 淡淡含笑:“倘若累了就告訴我,我們停下來歇息片刻。”
“表姑娘莫不開心,事了後,将軍會來找你的。”
雖對其中緣由不甚明晰,但元青還是安撫道。
當她是入城心怯,元佑附聲說:“對,表姑娘別怕,就臨淮那一城的縮頭王八,沒膽子敢欺負你!”
元青點頭,“嗯,将軍一定是嫌咱們嘴笨,怕壞事兒。”
沉寂的眸光微微一漾,錦虞終于有了些許情緒變化。
他們都不知道,其實是她自己求着要去的。
思慮須臾,錦虞悄悄低緩了聲:“……他去哪兒了?”
蘇湛羽眉梢一動,一瞬後抿唇而笑,不動聲色先道:“景雲不會有事,不必擔心,他托我照看好你,有任何需求,只管與我說。”
錦虞興致缺缺,搪塞“嗯”了聲,便又低頭不語了。
……
臨淮地處東陵王域邊緣,靠山傍水,是國境關口要地。
高高的城牆巍然聳立,一面繪圖白虎的東陵王旗于城頭飛舞,護城河寬闊環繞。
城池外牆高逾十丈,勢如盤龍,作為東陵最堅不可摧的城池,臨淮當之無愧。
更何況在這岌岌可危的勢頭。
故而城池內外皆有重兵把守,森嚴難撼。
午後,驕陽漫天。
赤雲騎衆兵馬留守護城河外,蘇湛羽帶着錦虞上了鐵索浮橋。
浮橋并非護城橋,只是進外城的唯一通道,因那封連夜送抵的勸降書,是以蘇湛羽的名義,守兵才放行。
“東陵雖節節潰敗,所有殘兵敗逃于此,卻也不乏精兵猛将,如今守城的主将,便是此前聲名鵲起的韓老将軍,韓回。”
蘇湛羽一邊走着,一邊向她解釋。
說罷,又想到姑娘家大多不懂軍政,或許不知,他略微側首,溫聲道:“可有聽過?”
她久居深宮,即便終日不見前朝之人,但到底有耳聞,自然不是一無所知。
不過錦虞還是搖了頭。
她是東陵九公主的事,是她和那人之間的……秘密。
蘇湛羽目光輕輕凝在她清如芙蓉的側臉,忽然思遐昨夜的夢。
明知不可為,偏就是耐不下心中翻騰的情思。
他語氣漸柔:“若是應付不了,別逞強,我會一直在城外。”
然而錦虞的心思全然不在此處。
如果臨淮不願投降,卻還要殊死抵抗,該如何是好……
她自顧想着,已至外城門下,兩劍刀戈攔在眼前,守将只允一人進。
錦虞這才回眸看他一眼,一句單純的“謝謝”從口中淡淡流淌而出。
和顏,但卻疏離。
蘇湛羽沉默了極短一瞬,不由輕道:“和我無須見外。”
話落,意識到自己言辭或許不妥,他閃爍了句:“我的意思是……景雲與我相交甚久,我也理應将你當做妹妹照顧。”
錦虞未辨他深意,略一颔首,便轉過身獨自而去。
鎖鏈沉重滾動,随着護城長橋緩緩放下的巨悶聲響,內城城門洞開。
視野一敞,入目是城牆斑斑,水色暗紅不清,到處可見戰火狼藉的痕跡。
被守兵領着越往裏走,錦虞越發不安。
大抵從她得知父王所作所為後,心緒便沒再平靜過。
只有溫馴躺在她懷裏的烏墨,仿佛和那人留了一絲聯系,才讓她得到稍許鎮定。
城內一片硝煙,滿地斷劍殘戈,死氣沉沉。
街道原定居的百姓早已被遣至他處,而今駐紮于此的,皆是冷面狠厲的士兵。
行過數個烽火臺,重重設障,錦虞終于跟随領兵來到一座主軍營。
那士兵要她等在外面,正準備進去通報時,錦虞突然出聲喊住他:“等等。”
……
君府軍營,議武堂。
一人身着東陵獸面紫金铠,腰系獅帶,威猛健壯,一臉肅色坐于案前。
他鬓發泛灰,然而眉宇間精氣十足,讓人完全看不出年紀。
“韓将軍——”
一士兵禀聲連步入內,附到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聽罷,韓回微微皺眉:“九公主?你說今日楚國派來的人,是昭純宮的九公主?”
那士兵應聲後,韓回定神一想,冷哼了聲:“卻也不知真假。”
士兵問:“将軍此話怎講?”
韓回虎目一沉:“池衍此人不容小觑,明知由我坐鎮,攻城絕不容易,卻不親率赤雲騎,反而是豫親王府的世子領兵,而今多此一舉搞出勸降,來人竟又說是我東陵的公主,保不準其中有詐。”
那士兵也是想不明白:“可那姑娘看起來毫無威脅……”
他沒繼續多話,詢道:“将軍,是要讓人進來,還是……”
東陵近三十年來的第一武将,豈會忌憚一個小姑娘。
韓回滿不在乎,“帶進來。”
随即想到那九公主從未在前朝露過面,要他去辨虛實,也沒法子。
于是韓回又道:“去請陛下過來一鑒。”
士兵領命退下,很快便請了錦虞進來。
一抹翩跹紅影現于門口。
韓回見到她,漠冷的神色微微一變。
就且不論其他,這小姑娘的姿容倒是對得上那外傳秀色傾國的九公主,畢竟此等容貌,世間也難尋一二。
錦虞邁入議武堂,望見凜凜高坐案首的那人,眸光一亮,忙小步跑過去。
在案前站定,“您就是韓老将軍?”
韓回打量她一眼:“是。”
他正值不惑之年,是見慣了世面的,神色鎮靜:“你說你是九公主,那我倒想問問,今日你是要與臨淮并肩作戰,還是當真來做說客的?”
聞言,錦虞微愣,但眼底一片清澈。
她清楚明白,過去是前者,而今是後者。
沉默一瞬,錦虞清容難得正色:“韓老将軍,臨淮守不住的,就這樣收手吧,至少別讓臨淮的百姓再受苦了。”
聽出她的意圖,韓回驀地沉了臉:“小姑娘,我不管你這公主是真的還是假的,大敵當前,從沒有臨陣退縮的道理!”
向來聽聞這韓回清高甚甚,果然非虛。
錦虞倒是也有心理準備,擡眸看住眼前高大魁梧的老将軍。
字句分明,“如今來的赤雲騎士兵只是三千,臨淮才堪堪與之抗衡,您不會不知,池衍手下的精兵可不止于此。”
對她所言極不滿意,韓回凜眉,撐案站起:“你到底想說什麽?”
錦虞直視那雙久經世故的精眸,也無絲毫畏懼。
“破城不過早晚的事,何必要耗力茍延殘喘,韓老将軍,投降未免不是好事,歸楚未免不是百姓想要的結果。”
這番話,她從前是斷不可能說出的。
她想,父王所做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人已不在,都不重要了,如今,讓百姓過上安穩盛世才是最要緊的。
然而卻聽韓回聲色泛冷:“小小年紀口氣倒是不小,有這功夫說教,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身為東陵王族,落入楚軍手裏還能安然到此處,你現在自身都難保!”
本就是個沒耐心,偏遇上這般冥頑不靈的高傲老将,直要将錦虞氣得險些罵出聲。
就在這時,門外又來一人,聲音從身後傳來:“韓老尋朕何事啊?”
這音色渾厚如鐘,頗有辨識度,未見面容,錦虞已是倏然失色。
下一刻,她猛然轉過身。
只見門口那人一身赤舄明黃龍褂,冕冠束發,神态勃然。
看清她時,亦是瞠起雙目,一瞬震驚。
方才尚還據理力争的錦虞,此刻呼吸一窒,根本說不出話。
好半晌,她才僵着聲兒:“……父、父王?”
在二人皆怔愣之時,韓回起步走下高臺,“陛下,這小姑娘說自己是九公主,臣瞧不出個所以然,只能煩請陛下鑒明。”
東帝眸心漸生變化,略有些遲鈍地擺了擺手,韓回察其神色,便告退出了屋。
房門關上。
錦虞白了一張臉,愣愣站在原地。
那個丹鳳眼眸,冷色玄衣的男人,他手起刀落,在朝晖殿砍下父王的頭顱,濺了一地鮮血。
她是親眼看到的。
可現在好端端站在眼前的,确又是她父王不假。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錦虞還未從驚愕中緩過來,東帝已然恢複平靜。
他掩了神色,笑着上前:“笙笙,你是如何到這兒來的?父王好生擔心,回來就好。”
錦虞木讷:“你真的是……父王?”
“如假包換。”
見她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東帝又微笑道:“父王乃一國之君,豈會這般容易就死了?”
錦虞凝起黛眉,心中百般疑惑。
想到什麽,她不避不退,徑直問道:“他們說你橫征暴斂,昏庸無道,可是真的?”
東帝眼中飄忽,虛笑了笑:“笙笙啊,你要相信,父王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天下蒼生,聽說那楚國皇帝看上了你,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避重就輕的回答,已經給了錦虞答案。
那夜死的是誰,他又是如何得知楚皇帝在追捕她的,錦虞已無力再問。
錦虞微倦閉眼:“什麽意思?”
他的聲音聽上去頗有興致:“只要你委身一時,助父王除掉那楚皇,父王自有辦法将東陵奪回來!”
錦虞以為自己認清了他,這時卻是不由一震。
随後,又聽他情緒勃勃地說着一展宏圖的話,有意無意地,從側面透露許多。
從他的話裏,錦虞才知道,原來她從前以為的,徹徹底底,都是假的。
就連她,十五年的嬌寵,都是他為了一朝政治和親而裝出來的。
眼前的人突然變得很陌生,他還在滔滔不絕,錦虞決心不再聽他說話:“夠了!”
“不好了,楚軍攻進來了!”
恰在此時,屋外忽然嘈雜起來,好似瞬間亂了陣腳。
“報——廖湖川峽有敵軍出現,城後遭突襲,請将軍速速調兵!”
随即韓回的聲音吃驚揚起:“怎麽可能!是誰?”
“是、是定南王,池衍!”
隔着一扇門聽到那人名字,錦虞心中一動。
她突然覺得這裏好可怕,轉過身奔向屋外,下意識想要去找他。
見她想跑,東帝預感不妙,立馬喊道:“來人——此女假冒公主,別有意圖,将人押下去!”
下一刻,便有士兵破門而入,将她挾持住,手一松,烏墨驀然從她懷裏跳了下去。
錦虞一瞬錯愕在原地。
……
血戰猝不及防,一觸即發。
韓回仗着地理優勢,自信地将主兵力皆調至城門。
然而蘇湛羽在城門用兵,赤雲騎銳如刀鋒,若不是人數不對等,上萬大軍才得以不被輕易沖散。
眼下韓回是全然分不出一兵一卒去再去顧及後方的。
而池衍僅領五百精兵,竟能橫越廖湖川峽,直将臨淮後城重創,幾十年老将都不由心生寒意。
此刻,城中烽火彌漫,狼煙四起。
硝煙飛塵下,錦虞被兩名士兵押着前往地牢,任她如何也掙脫不開。
驟然,一人迎着奪目的陽光,銀铠白袍逆着長風,縱馬飛馳。
那馬健壯,毛發如黑緞順亮。
只見男人越過血肉橫飛的戰場,直奔她而來,恍若天地間唯她一人。
他薄唇微勾,那張風雲不驚的俊容,這一刻,比春光更煦暖。
挽□□張,兩箭上弦,驚天貫日一般,銳镞直射入她瞳心。
錦虞倏然閉上眼。
随後,兩支箭裹挾着兩道烈烈風鳴,生生擦過她耳際。
左右押持她的士兵同時一聲悶哼,砰得倒地。
池衍并未勒缰繩停下,一路策馬而上。
在烏骊奔過她的那一剎那,他俯身長臂一攬,将愣在路邊的小姑娘一把撈上了馬。
微涼的唇輕抵到她耳邊,“抱着我。”
他慵懶的嗓音和這血光劍影的戰場截然不同,好似凝結在刀尖上的惑人溫柔。
錦虞側坐他身前,男人那熟悉的清暖氣息,讓她方才滿心的懼意漸漸消散。
她伸臂,聽話地緊緊繞住了他的腰。
烏骊奔騰不止,一路跑至那高高的城頭,終于在一聲清嘯中揚蹄停下。
池衍好整以暇地看着城下的血肉厮殺,目光定在那紫金铠胄之人身上。
突然,他再次挽弓,一箭上弦拉滿,聚精會神在那一處。
仿佛是在等一個契機。
半晌,池衍遽然松指,然而下一刻,便又嚴絲合縫地射出第二箭。
韓回毫不費力地砍斷第一箭,然而一招聲東擊西,第二箭長虹驚電般直穿破他咽喉,全無反應的時間。
他甚至連和對手交手的機會,便晃着身子,倒了下去。
戰場上沒了主将,就相當于兵潰大半,以寡敵衆的赤雲騎瞬間聲勢大漲。
城頭清光照暖。
池衍丢了弓箭,垂眸凝向身前的小姑娘,她低着腦袋,小臉深深埋進他胸口。
池衍微默,低醇一笑:“受委屈了?”
錦虞沒說話,只是将頭深埋了些,是還不想面對。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他意料之中。
池衍淡定如斯,摸了會兒她的頭,指尖又緩慢往下,輕輕勾起她的下巴,指腹摩挲着。
他目光深邃,望進她眼底,“哥哥想帶你去個地方。”
薄唇噙笑,低緩的嗓音擱淺她耳邊:“跟我走嗎?”
他靠近時候,那清冽的氣息,将她所有的不安徹底柔化。
錦虞眉間淡淡倦意,擡眼卻被他勾走了心跳。
不由自主地,便點了下頭。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的這樣那樣已經寫好了,但是還沒修。
我真的不想被鎖……等我睡醒修改一下再發,現在好困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