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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街, 位于永安城北面，許府馬車一路向北，黎安安等人坐在馬車裏, 只聽得人聲越發熱鬧。待到簾外的車夫“籲”了一聲, 衆人才聽得他的聲音傳進轎子裏，“小姐，流雲街到了。”

許慕清慢慢睜眼, 随即掀開簾子下了車，小環和黎安安緊随其後。

今日的流雲街格外熱鬧，打眼望去一片熙熙攘攘，人頭躜動。街上布滿了各地路過歇腳的商人攤販, 由于流雲街的位置地處十字毗鄰路段，過路的商販常常會選擇在此處歇腳停上兩天，這也就造成了流雲街每小半年便有一次盛會般雲集的景象。

許慕清吩咐車夫将馬車停去一旁，自己黃昏前自然會回來。待一切吩咐妥當, 她轉身看向自己帶出來的兩個丫鬟和三個護衛, 掃視一圈，目光停在黎安安臉上“黎安安, 今日, 便由你帶着本小姐玩樂。”

“我？”

黎安安疑惑出聲。

“自然！”

許慕清點了點頭，“你自小在這永安城裏竄來竄去，想必十分清楚這裏有什麽好玩兒的，比我清楚多了，本小姐今日便命你帶我去玩。”

黎安安眼珠子轉了轉, “許大小姐的意思是, 我說去哪裏玩便去哪裏玩兒？”

“嗯。”

“那便是今日我做主麽？”

“嗯。”

“好！”

黎安安一口應了下來, 眼睛發亮, 得了許慕清承諾，不就是吃喝玩樂嗎？她前世做小乞丐時沒機會享受，可她後來去了丞相府有機會啊！

可惜前世的裴故穩重得很，從不耽于行樂，分明他也只不過比她大了兩歲。她想帶裴故玩兒很久了，前世沒做成的事便這一世來做，如今他尚是少年，她就不相信這個裴故也如後來的他一般老成。

思及此，黎安安心情大好，笑得迷了眼，“既然許小姐讓我做主，那我今日便帶諸位好好玩兒上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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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這流雲街與旁的地方不同的，是穿梭于此處的各地商販。他們往往帶來許多新奇的東西，走，我們邊走邊瞧。”

黎安安一面說着，一面不知不覺加快速度，可惜走了沒半步便被許慕清扯住了後領子。

“本小姐要和小環走前頭，你，走我後面。”她又看了一圈從家裏帶來的三個護衛，“你們三個，也跟緊些本小姐，站那麽遠，萬一待會兒出了什麽事，你們來得及救我嗎？！”

包括裴故在內的三名護衛聞言，只好朝前走了許多。

“嗯。”

許慕清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随即轉身，搭在了小環手臂上，“小環，走。”

黎安安對許慕清孩子氣的行為沒有在意，她走後面便走後面，反正不妨礙她游玩的心情。等她走在後面，才驚喜地發現裴故就在她旁邊，好嘛，這下都不用擔心他離得遠沒地方搭話了！

她顯得很高興，眼睛瞧着前方，伸手悄悄扯了下裴故的袖子。感受到那陣細微的拉力，裴故視線下移，落在那兩根手指上，輕輕笑了一下，而後又擡起頭來看她。

“裴故，”

這姑娘的聲音也是壓得低低的，帶着愉悅的笑意，像是偷吃的小狐貍，“我上回不是同你說，要帶你好好瞧瞧永安城好吃好玩兒的嗎？待會兒你可要瞧好了。”

裴故唇角不自覺地微微翹起，可說出的話卻是正兒八經：“……姑娘忘了，我們沒有銀子。”

他學着她的模樣，也悄悄壓低了嗓音。

“沒事，”

黎安安回他，“我們有許小姐啊，待會兒你看着我便好。”

裴故擡眼看她，便見這姑娘柔軟的唇邊泛出一抹淺淺的笑，纖長的羽睫緩慢地眨了兩眨，他就知道她不知又在想些什麽點子了，不禁失笑。

待回過神來，身側另兩位護衛大哥的神情便落入了裴故眼裏：那兩雙眼睛看着他和黎安安，含着明晃晃的笑意，說不清是什麽意味。

裴故愣了愣。

那廂，黎安安已松開了他的袖口。

離他們不遠處，正有一群人圍在一處，不知在瞧些什麽，時時發出拍掌喝彩之聲。黎安安見了，立時便提議道：“許小姐，我們去那處瞧瞧吧，人這麽多，說不定是什麽有趣的事兒。”

“人這麽多……”

許慕清蹙了蹙眉，顯然不願去擠。

可黎安安卻一把拉了她的手，笑道：“都出來玩兒了，自是要擁擠些，”又轉身看向護衛大哥，“兩位大哥，能否麻煩二位替許小姐開開路？”

那倆護衛當然沒有異議，于是便上前護着許慕清和小環擠進人群裏。

黎安安見狀，轉頭便要拉裴故一起，一面走着一面小聲道：“裴故，這熱鬧裏頭說不準是流雲街獨有的各地商戶大比拼——”

她貓着腰正要鑽進去，卻聽得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陣喝彩，人群動起來，一下将她撞倒了去，“诶！”

黎安安控制不住地往後倒。

一只手卻猛然拉住了她的小臂，将她扯了起來。黎安安額角撞得一痛，擡眼看見的便是裴故抿緊唇的臉。

他扶着她站直，想了想，将劍柄上的劍穗遞到了這姑娘手裏，“牽緊它。”

黎安安愣了愣，随即笑着握緊了那根劍穗。

裴故就這樣牽着她慢慢擠進了人群裏，他身姿挺拔高大，完全将黎安安護在了身後，一路再沒有被撞倒的情況發生。

—

原來那人群中央是幾個從外域進來的商人在表演變戲法兒。

說是變戲法兒，倒與往常見的有些不同，不是生吞鐵劍、胸口碎大石一類的戲法兒，而是一留着大胡子的商人将一個一人高的大鐵籠放在了場地中央。

“在座的父老鄉親們！”

大胡子洋溢着熱情的笑容，他說的全是外邦語，如今這番話是他的同伴翻譯出來的，“我們百戲團路過此地，今日便為大家表演一個‘大變活人’！大家夥兒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哈！”

話音剛落，群衆的歡呼聲就響起來。

黎安安站在裴故跟前興致頗高，她笑着，不時轉過頭來同裴故說着話：“沒想到這回兒趕上路過流雲街的‘百戲團’了，他們表演可有意思了，而且有時還會從百姓裏挑一兩個人上去一起玩兒，裴故，你且仔細瞧瞧。”

他們一起看了大胡子商人說的“大變活人”戲法兒。

那商人打開了一人高的籠子，将一名被縛住了雙手雙腳的美麗女郎關進了籠子裏，還現場請了一位百姓上去查看繩子結不結實。

商人讓美麗女郎走進了籠子裏，并用一塊黑布将整個籠子罩住。

他用誇張而神秘的表情和言語調動着場內的氣氛，等百姓們都對籠中的美麗女郎究竟會如何充滿了好奇心時，“唰”地一聲，揭開了黑布！

美麗女郎不見了！

大胡子高聲道，“歡迎欣賞‘大變活人’！”

人群頓時爆發出一陣驚嘆聲，接着便是鋪天蓋地的叫好聲。後來這百戲團又表演了噴火、高跷舞蹈等等雜技，将現場氣氛吵得越發火熱。

黎安安在這一片熱鬧裏叫嚷地起勁兒，她笑得十分燦爛。

待看完了雜技，她暫時支開裴故，找到了許慕清，朝她借了一些銀子。要帶裴故去玩兒，怎麽能沒有吃的呢！

許慕清一雙眼觑着她，“你一個女子，要給男子買吃的？”

“你不懂。”

黎安安無所謂地擺擺手，前世裴故花在她身上的銀子多得多了，現在她給他的這些算什麽。

許慕清好整以暇地看着那身影拿着銀子逐漸跑遠。

同許慕清借了銀子，黎安安頓時變得十分闊綽，她拉着裴故逛遍了流雲街的街頭小吃，不管買來什麽東西，第一串先給裴故，第二串歸她！嘿嘿。

流金般的晚霞漸漸鋪滿了天空，漸變的橘色讓天邊的雲朵看起來像是沾滿蜜糖的棉花。裴故捧了滿手的小吃，跟在黎安安身後慢慢走着，他并不怎麽吃，但唇角的弧度卻一直沒下去過。

她手裏還吃着一串糖葫蘆，雙環髻随着微風輕輕地蕩阿蕩，見他沒跟上，停了腳步轉頭看他：“裴故？”

裴故笑了一下，然後跟了上去。

那姑娘仍在他耳邊說着什麽，裴故不如何搭話，只輕“嗯”一聲。見她手裏的糖葫蘆快要吃完，他悄無痕跡地又将手裏的酥餅遞了過去。

等咬了一口，黎安安才反應過來，她轉頭盯着裴故手裏還剩許多的小吃，讷讷道：“你、你怎麽給我吃了……”

他仍是抱着那堆小吃，溫和道：“我吃不下。”

黎安安看了裴故幾眼，垂下頭撓了撓臉頰：“是不是我總是給你塞東西讓你覺得為難了，對不住啊，我都沒問你喜歡吃什麽……下次不會了。”

“不是，”

見黎安安這樣，裴故連忙否認，“你別誤會，我不是怪你……我是、我是，”他想不到什麽話能打消她的歉疚，結巴幾下反而鎮定下來了，裴故看了看黎安安的面龐，試探着輕聲問道，“你為什麽買什麽東西都要給我一份？”

黎安安腳尖踢着石子，十分理所當然地說道：“因為我想讓你開心呀。”

“你生性端方守禮，做什麽事都是克制而鎮靜的，我想帶你開開心心地瘋一回，大聲地笑、爽朗地鬧，我知你與我十分不同，更知曉你我二人身份地位更是天差地別，可清貴世家待久了，是不是，這繁忙熱鬧的民間也不錯呢？”

黎安安擡頭看他，綻出一個腼腆的笑，微微露出小虎牙。

似一顆小石子掉進了安靜的湖，一圈圈輕微的漣漪泛開來，裴故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