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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安安并未聽過這道聲音, 不知來人是誰。人群後頭此時響起的壓抑驚呼解答了她的疑惑。

“是羽林衛……”

“羽林衛!羽林衛怎麽會在這?”

“……”

擁擠在一處的食客們登時就散開了去,露出方才出聲的那道身影。待視野完全清晰,黎安安這才看清羽林衛竟不是一人, 方才出聲的領頭背後還站着四五人, 個個身披甲胄,面目肅冷。

她有些緊張地捏了捏帕子。

做生意這麽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跟官府的人撞上, 不過羽林衛來了也好,今日這事是她有理,索性就鬧大說個明白,不然她這酒樓的名聲是別想要了。

思及此, 黎安安恭謹地行了個禮,“參見大人。”

領頭的商毓面色頓時古怪地扭曲了一下,他擡手咳了一聲,平淡道:“不必多禮, 黎掌櫃請起。”

黎安安有些驚訝, 這羽林衛竟知道她的姓氏。

京城的羽林衛,她是了解過一些的, 平日裏負責皇城的安危, 可她這小食鋪裏發生的這麽一件小騷亂,也能引來羽林衛麽?

“今日接到消息,說是此處發生了争執,過來看了一會兒,确是如此。”商毓不知黎安安心中所想, 只邁着步子緩步上前, “既然這位林公子身子不适, 正好本大人今日帶了随行的大夫過來, 便一并看了吧。”

話音落下,在場人馬俱是一愣。

林姓男子扯出一個惶恐的笑:“小人怎敢勞煩大人,不必了……”他狠扯了一把身旁男子的衣袖,“不敢麻煩大人,我們這就走……這就走。”那姓齊的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如今這般狀況,額上滲出細密冷汗,也沒了先前放狠話的架勢,“對、對……大人,小人這就離去。”

“不必了,”

商毓卻微微一擡手,叫人攔住了那兩人的去路,“我既是見着了,便将這事解決了罷。”偏頭喊了一聲,“李大夫,煩請你給這位公子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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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一名打扮簡樸的老大夫很快走上前來。

黎安安瞧着眼前的這一幕,見到官差的訝異逐漸被不安和疑惑替代,這情形,擺明了是要幫着她這個小店掌櫃,可她黎安安人生地不熟的,哪兒來的這麽大臉面能讓這羽林衛替她出頭?這羽林衛,到底為何要幫她?

她捋不出思緒。

那廂,羽林衛已按着不情不願的兩男子給李大夫把了脈。一番診斷過後,李大夫起身,恭敬說道:“禀大人,這位公子身體并無大礙。”

林姓男子的面色已慘白如金紙,他聞言便滑倒在地,噗通一聲跪倒在商毓面前,“大人饒命……大人,方才小人确實是腹痛難當……”

商毓不看他,只轉頭吩咐李大夫,“勞煩大夫再瞧瞧這桌上的菜。”

都到這地步了,酒樓裏的人精們哪裏還看不出那兩位男子的腹痛是裝的,看來這小小的黎記食鋪背後的靠山可不小,連這羽林衛都請得動,衆人看向黎安安的目光一下微妙起來。

桌上的菜自是沒有任何問題。

商毓冷着一張眉眼,下令将兩名男子帶走。

那兩位男子怎麽想也想不到,自己只是按照自家掌櫃的吩咐過來給黎記食鋪潑潑髒水,竟然扯上了官司。這下可真是冤大了。兩人哭嚎着求情,将污蔑的小心思抖摟了個徹底。

“大人,我們是一時鬼迷了心竅,嫉妒黎記食鋪的生意,才幹出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我們再也不敢了大人,饒了我們吧……”

商毓瞧一眼黎安安的臉色,見其沒有要原諒的意思,便不再啰嗦,叫人把那兩個男子捉了帶回去。

做完這一切,商毓告別:“不打擾黎掌櫃做生意,我就先告辭了。”

“多謝大人。”

黎安安驅散了圍觀的人群,對着商毓福一福身,“我送大人出去。”

商毓此時不能确定黎安安的身份,不好讓她送,于是便擺擺手拒了,可黎安安自覺平白承了人家的情,沒道理連一點人情世故也不懂,遂執意将人送到了門外。

到了門口,黎安安猶豫片刻,還是将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敢問大人,可是有人在背後悄悄幫助小女子?”

商毓瞧着這姑娘的一番舉動,心裏隐隐有了揣測。他沒告訴她,今日羽林衛會來,全是因為來他這裏報案的,是裴丞相身邊的侍衛。盡管那侍衛不過是平鋪直敘地陳述狀況,可到底是裴相身邊的人,他一時拿捏不準這裴相究竟是偶然看見來報個案,還是那小娘子身份特殊。

直到他派了底下人前去時,侍衛忽然讓他帶上一名大夫同去。

現在可以排除裴相是偶然瞧見,熱心相助的可能了。

只是不知眼前這位姑娘,與裴相是什麽關系?

他查過她的證籍,只是一個商戶而已。

商毓将這些想法在心裏過了一遍,面上不露分毫,“只是有人來向羽林衛報了案而已,黎掌櫃留步。”

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

黎安安于是停了腳步,目送着羽林衛押着那兩名男子離開。

“安安,黎安安!”

許慕清風風火火地沖到黎安安面前,背後扯着一個背着藥箱的年輕大夫,她一把将人扯到跟前,氣喘籲籲,“……你要的大夫,我找來了!”

黎安安視線偏轉,涼涼掠她一眼,“等你來,黃花菜都涼了。”

她轉身返回酒樓裏,“不必了,将大夫送回去吧,事情解決了。”

“解決了?”

許慕清熱氣騰騰的面上一愣,“怎麽解決的?”

“羽林衛帶了人來,當場讓大夫給那兩男子診了脈,又讓大夫驗了樓裏的菜,現在已經把人扣走了。”

羽林衛……

許慕清覺得自己跟聽玄幻故事似的,她們一個不起眼的小破店,這事兒還驚動羽林衛了?愣神片刻,黎安安已自顧自地進了酒樓,不見人影。

被許慕清拽着狂奔了一路的年輕大夫喘勻了氣,看了她兩眼,猶豫道:“既然姑娘此處沒事了,那衛某便先回去了。”

話落便轉身要走,許慕清一個下意識猛扯了一把他的袖子。

——是方才帶人奔跑時使慣了的動作。

衛漸離被她扯得一個踉跄,不禁也有些惱了,“許姑娘!”

只可惜這人天生的好脾氣,從來沒怎麽發過火,故而此時兇人也顯得軟綿綿的。

許慕清被他這麽一叫也反應過來了。

她忙松開袖子跟他不住道歉,想着怎麽也是自己浪費人家白跑一趟,過意不去,于是道:“衛大夫對不住,讓你白跑一趟,我送您回去!”

“不——”

只可惜衛漸離話還沒說完,那姑娘就攬過他的藥箱背在身上,大踏步朝前走了。

衛小大夫長嘆一口氣,認命地跟上了步伐。

夜幕降臨,酒樓打烊,黎安安回到房裏,坐在圈椅裏慢慢捏着小臂,她在想今天羽林衛的事。會有這麽巧嗎?開張幾日發生争執就正好讓羽林衛撞上了?

視線劃過床頭的經書,她的思緒停了一秒。

“黎安安,”

許慕清沒打招呼,喊了一聲便推開門進去了,“今日那羽林衛,是怎麽回事?”

黎安安垂眼,“許是剛好撞上了吧,羽林衛不是負責京中治安的嗎?會出手管這件事也正常。”

“不太可能,”

許慕清自顧自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我都打聽過了,今日來的那位,可是羽林衛統領,一個拙劣的甚至稱不上糾紛的争執,能讓他親自過來解決?”

黎安安一時無言。

許慕清道:“我思來想去,只想到一種可能,今日這事是不是裴故做的?他如今可不是當年藉藉無名的裴故了,誰不知道,如今這大晉風頭無兩的便是當朝裴丞相,年輕有為,容貌俊美。想來,要伸手幫一幫你,也是很容易的。”

她原本只是這麽随口一說,畢竟若真是裴故在背後幫她,便說明他早就知道了她們來了京城,那為何不直接來找黎安安呢?可沒想到黎安安聽了這話卻沒搭理她,只是起身拿了本書坐着。

“行了,回去洗洗睡吧。”

許慕清頓時無趣地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沒意思”,起身離開了。

開合的房門再次關上,黎安安撐着頭想了一會兒,管他是不是裴故,反正明日,她找定他了。

次日。

這是黎安安第一次靠近丞相府,前世她在這裏住了很久,對此處的一花一木都熟悉得很,原本以為這一世她和裴故的情況變了這麽多,丞相府興許也不會再是前世的模樣,不曾想卻是一樣的。

這讓她恍惚覺得什麽都沒有變。

黎安安整理了一番衣着,心裏緊張,她走近了丞相府的府門。守門的小厮朝她看過來,還不等她開口,就頗有幾分不耐煩道:“丞相大人不見女子,小姐請回吧。”

黎安安稍稍一愣。

裴故不見女子?

她心裏的緊張微微散了點,面上也露出一抹笑容,“還請小哥代為通報一聲,我姓黎,名安安,有事求見裴相。”黎安安估量着裴故四年前留下的那句話,厚臉皮地覺着自己應當還是有些分量的吧,便頓了一頓,又加上一句,“他會見我的,我保證。”

哪知小厮聽了她的話,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說你姓黎名安安?”

“嗯。”

黎安安帷帽下的臉點了下。

這一承認倒好,小厮頓時面色愈發古怪,也不進去通報了,直言道:“你進來吧,大人說過,若是遇到姓黎名安安的女子來尋他,不必通報,直接帶去見他。”

“這位姑娘,你且跟我來吧,丞相此時正好在府中,我帶您去見他。”

黎安安将小厮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心裏頓時炸開一片甜來,專門叮囑小厮她的名字,想來裴故也是很期待兩人重逢的吧?她忽然對這次久別重逢多了幾分信心。

這麽想着,她一路跟着小厮進了丞相府。

花園的小亭子裏,一道寬闊的背影正坐在亭子裏看書,墨色衣擺鋪成一道無形的牆。

“大人,您曾言明,若是有姓黎名安安的女子前來尋您,便直接将她帶來見您,奴才如今把人帶來了。”

亭子裏的身影僵住了。

時隔四年,黎安安終于再一次見到活生生的裴故,本以為自己會心酸、緊張,可當真到了這一刻,她卻覺得心裏十分寧靜。黎安安擡頭望向那道身影,看了一會兒,終于出聲喊他,“裴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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