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不遠處, 一輛馬車低調地停在街角,米黃色布簾靜靜垂着,将車裏的景象蓋得嚴嚴實實。
龐連弋看不見車裏坐着的人, 卻不用看也知道那裏頭坐着的定是當朝丞相裴故。只有他, 能拿得出這手寫判詞的鐵判令。
龐連弋的目光直直射向那頂不起眼的轎子,仿佛要将那布簾射出一個洞來。他回眼瞪着屬官,“聚衆鬥毆……不能只罰一個, 這家店一樣有責任!”
屬官點頭,“龐公子所言極是,待公子收下這份鐵判令,老朽自去罰黎記食鋪。”
龐連弋被堵得一噎。
這鐵判令他不能不收, 可從來沒有人當着大庭廣衆的面這樣教他難堪。他黑着臉接過了鐵判令。
黎安安和許慕清跟着龐連弋走出來,才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的戲,就見那頭發花白的屬官大人朝着她們二人走來。兩人對視一眼,紛紛有了不好的預感。
“兩位誰是黎掌櫃?”
屬官客客氣氣地發問。
黎安安避無可避地站了出來, “禀大人, 小女子正是黎記食鋪的掌櫃。”
方才與龐連弋的那一場大鬧,大堂裏的客人早跑了個幹淨, 卻又引來了許多看熱鬧的。此時黎安安被屬官點名, 一站出來便感受到了諸多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黎安安頭皮發麻。
這……怎麽似乎和她預料的有些不同?
“黎掌櫃,”
屬官是個面善的老人家,奈何說出來的話卻很不善良,“依照《新朝律》規定,聚衆鬥毆者, 需押去官府打三十大板。”
屬官的話還沒講完, 聽到這的許慕清就忍不住跳出來了, “可大人, 是那龐連弋先來小店挑釁,打人毀物的,我們的店小二還被他打傷了!我們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已。”
Advertisement
屬官平靜的目光移向許慕清,笑了笑,“姑娘莫急,老朽還沒說完。”
“《新朝律》本是這樣規定的,”
他看向黎安安,“但律令中同樣有記載,若是正當防衛者,無需糾責。可黎掌櫃卻令鋪中夥計群起攻之,打傷龐公子,這便超出正當防衛的範圍了。因此,黎掌櫃仗刑可免,但,仍需處以罰金五十兩,關鋪三日的懲罰。”
“黎掌櫃,你可認罰?”屬官微傾身問她。
黎安安沉默了片刻。
她将目光望向那輛低調的馬車,她知道那輛車裏坐着的就是裴故,也猜到若是龐連弋來黎記食鋪裏挑釁滋事,他勢必會趕過來。可她沒想到他竟會罰她!龐連弋是怎樣的人,他難道不明白嗎?她可不覺得自己打他有什麽不對。
再說了,按照前世記憶,那龐連弋背後的龐家,分明是與他作對的門閥世家——仗着自己家大業大,在朝中結黨營私,極力阻撓裴故變法。這樣一個難纏的對手,好不容易逮到龐連弋這個把柄,他為何不趁這個機會好好打壓一下龐家?!
黎安安收回了視線,看向屬官手裏遞過來的那塊鐵判令,“小女子認罰。”
一場鬧劇就此落幕,屬官走回那轎子身前。
許慕清走上來,站在她身後,“你說的幫手,到底在哪兒啊?那龐連弋是被罰了沒錯,可我們也沒好到哪兒去啊,罰金五十兩,關鋪三日,錢還沒賺多少,本兒就要先虧空了。”越說到後面她的調子越顯得苦哈哈。
她擡眼瞧了瞧屬官離去的背影,“也不知今日這一遭是幸運還是不幸,要是沒有遇到官府的人,我們就不會被罰,可同樣的,龐連弋也不能受到懲罰了。這屬官是哪家的下屬?連龐太師的小兒子都敢動,”許慕清“啧啧”兩聲,“看來也不是個善茬。”
黎安安卻沒搭理她,任由許慕清在她耳邊聒噪。
她看着那屬官回到馬車前,直直盯了一會兒,卻發現馬車緩緩啓動了。微風輕輕拂過馬車簾子,卻沒能吹起它的一角,莫說是看見馬車裏的人了,連一絲縫隙都沒能瞧見。
他竟就這麽走了?
莫名的委屈從黎安安心頭湧上來,還捎帶着一絲不甘。今日若她性子軟弱些,興許就當真被龐連弋調戲了,便是她遭人欺負,他也只是讓他的手下來保護她,自己卻不出現,事後又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似乎當真如他那日所說,只暗中照顧她,不再牽扯旁的關系。
她憋了一口氣,悶頭悶腦地轉身回客棧去了。
跑上房間沉默地将他四年前給她的東西收拾好,黎安安準備還他。
清苦的藥味緩緩逸散在空氣中,屬官端着湯藥走進來,“丞相,喝藥了。”
一只冷白修長的手接過藥碗,遂一口喝了,裴故将藥碗遞給屬官,“多謝。”
屬官将藥碗拿給婢女,婢女自拿下去收了。他看着裴故背部的傷,嘆了口氣道:“丞相,你這又是何必呢?”
處理完黎安安和龐連弋的争執後,丞相二話不說自去刑部領了三十鞭刑,問其原因,他也只是平靜說道自己該罰。
“文大人,”
裴故慢慢解開自己身上的繃帶準備上藥,“你可還記得,《新朝律》中犯了何罪需受三十鞭刑?”
“自然記得,”屬官雖年紀稍大了,可對律令的記憶背誦卻沒人比他記得更清楚,“若下官所料不錯,需受鞭刑的是犯了包庇同黨、損毀官私、诽謗妖言這三樣罪其中之一。”
“嗯,”
裴故擡頭笑笑,“文大人記性不錯。”
“大人您……”
屬官擡頭去看裴故,看見他眼睛裏那坦然的歉疚,便知丞相沒在撒謊,他當真認為自己犯了罪。于是屬官也就識趣地不再問了,只一語不發地替他上藥。
然而人都是有些偏心的,他看見裴故身上的鞭傷,又忍不住抱怨道:“其實丞相又何必如此較真,沒人知道您幹過這件事,您又何必自己罰自己……”
屬官這話,實在不應該從一個執法者嘴裏說出來,可裴故知道他說這些話時,并不是以屬官的身份說出來的,僅僅是站在一個親近之人的角度。他知道,是屬官的私人情感影響了他的判斷。
裴故微微道:“文大人,這樣的話外人面前可別再說了,我本身便是執掌法度,推行新法的丞相,若不以自身作則,又該如何服衆呢?”
屬官沉默了一會兒,嘆道:“是下官想岔了。”
待上完藥綁好了繃帶,屬官便退下了,裴故披上一件長衫,到書房去批改公文了。這一批便是一個下午,等裴故反應過來,夜色已逐漸爬上了窗樞。
他轉轉手腕,決定去用晚膳。
還未起身,府中的老主溥卻急急敲了書房門,“丞相,府門外,黎安安姑娘執意要見您,小厮們勸不住她。”
裴故一頓,“這麽晚了,她自己一人跑出來的麽?找人安全送她回去。”
他想起今日罰了她的事,他知道自己是出于法度的考慮,站在理智的角度,他是沒錯的,也是公平的;可想起黎安安往日裏望向他的眼睛,他又下意識地想,他是不是罰得有些重了?
老主溥得了他的吩咐,快步離開了。
聽這腳步聲,應該是去交代黎安安的事了。裴故又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來,腦袋裏有些空白,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希望黎安安留在他身邊,還是離開他。他心裏明白,黎安安遠離他才是好事,就像那日他對她說的那樣,為她尋個好人家嫁了,做她背後的靠山,這才是對她最好的方式。
可他真的能如此堅定嗎?
她每來這丞相府找他一次,他便動搖一分。裴故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有如此偉大,能堅定地把她推開。
“黎姑娘……你不能進去……”
遠遠傳來一陣吵鬧聲,起初離得很遠,裴故聽不清楚,片刻那吵嚷聲越來越近了,腳步聲也越來越急促。
“砰”的一聲。
書房的大門被推開了,黎安安汗津津的臉閃在月光下,胸脯起起伏伏地喘着氣。下人的身影緊随其後,一邊将她往外拉一邊道:“黎姑娘,您不能進來……請您出去吧。”
黎安安被下人往後拉着,卻固執看着書房,聲音很清亮地說道:“裴故,我要見你。”一遍不成便再來一遍。
裴故嘆了一口氣,“放她進來吧。”
于是黎安安終于再一次見到了裴故。
他坐在書房的桌案後,身上穿着一件月白長衫。他坐着,她站着,一時間都沒有急着開口,半晌,他很輕地問她:“安安,你來尋我有什麽事?”
黎安安拿出了自己收拾好的小包袱,走到他的桌案前放下,心平氣和地對他說道:“裴故,你四年前交給我的東西,都在這兒了,我如今把它還給你。你不見我,我日後也不會來找你了,我也不用你保護,好人家我自己會找,銀錢方面我也能養活我自己。你不願意,我也不能逼你,那我們就就此別過吧。”
小小的包袱輕輕地在桌上磕出一聲響。
黎安安低着頭,沒再看裴故的臉,轉身出了書房。還在門外不知如何是好的老主溥瞧見黎安安出來的身影,愣了一瞬:“你……黎姑娘,你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黎安安擡起頭,露出一雙紅眼睛笑道:“老伯,我都說了我只是進來說幾句話了。”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